以前这些事都是大哥忙,多个人搭手,活干得快,等他洗漱完,水缸里的水都满上了。
吃过饭,黎峰要出门,海有田便自己找活干,把马厩狗窝都清理了。等陆柳收拾完灶屋,带他去小食铺,他还回头望了眼。
陆柳跟他说:“你别在意,顺哥儿是害羞,刚成亲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海有田挠挠头,说:“我知道,我其实也有些不习惯,怕闲着。”
明明跟家里很熟悉了,突然变了关系,他却怕坐怕站,非要干点活才好。
陆柳说:“你俩都太客气了,这几天别忙着干活,你这样伶俐的口才,多跟顺哥儿说说话,别光顾着顺着他讲,也要说说你的想法。”
陆柳盼着他俩好,也教教海有田,“你在牙行长大,可能对家里过日子的事感到生疏,其实都一样的,无非是吃喝拉撒睡。你们成亲就是搭伙过日子,有喜欢的就说喜欢,有感动的就说感动,却没必要守着喜欢和感动说来说去的,过日子要踏实一些。
“你比顺哥儿年长几岁,人也成熟一些,也别说我偏袒顺哥儿,这事就是要你多提提,他现在紧张得很,还是要跟你相处自然了才会放松。你就跟他说这这那那的家事,里里外外的想法,吃什么、喝什么、要做什么,他习惯家里有你,你俩就好了。”
海有田认真记着。已经成亲了,黎家人对他的态度没变,更亲热了些,他的心也是踏实的。
小食铺的事简单,海有田记性好,过来转一转,里外都熟悉了。
他真是好口才,也是真伶俐,当天就帮着招呼客人,跟谁说话都笑眯眯的。
下午,顺哥儿过来跟他一起看店。
过了饭点,铺子里不忙,他们坐在屋里,守着炉子,烤火煮茶,再烤些花生豆子吃。
海有田给顺哥儿剥花生,跟他说:“我这也是第一次成亲,你有什么想法都能说,我再改改。我俩一起把日子过好。”
顺哥儿往门口瞧了眼,没客人进屋。
他接了花生米,还热乎着。
可能是铺面的环境和房间大不相同,这里给他了安全感,他说话比昨晚平和,少了自我鼓励的强硬。
他说:“我成亲之前想好了要怎么过,真成亲了,我又觉着处处都不一样,一下都乱了。”
他成亲后,还要出来干活的。
他要做掌柜的,以后要做大掌柜的。
当然,生孩子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他想早点要孩子,趁着他本事不厉害,家里也没开起大酒楼的时候,先把孩子生了。
海有田听着连连点头。刚成亲的小夫夫俩,说起过日子会红着脸蛋,说起生孩子的计划,却又冷静理智,跟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海有田还帮顺哥儿做规划,这个事怎么办,那个事怎么办,哪个先、哪个后。
顺哥儿跟陆杨学做计划的时候,差不多就这样。
他就是很怕不确定性,刚出来历练不久,计划稍被打乱一点,他就会急躁不安。
海有田跟他说:“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计划,你想好了,列个先后就行。一样样慢慢办,早点迟点,影响不大。”
两人在小食铺里叽叽咕咕聊一下午,茶水喝了不少,到晚间,又要接待吃晚饭的客人时,他俩都想上茅房。
陆柳怕他俩忙不过来,跟娘过来支应,结果是把他俩换走。
陆柳早上还说他俩相处太客气,晚上沾了屎尿屁,什么客气都没有了。
今晚回房,顺哥儿跟海有田自在了很多。
顺哥儿试着表达了不满和需求,海有田照办,他就软了态度。
再到次日清晨,他能跟海有田一起从屋里出来了。
黎峰瞧着不错,招呼海有田喂狗去。
马还好,狗要认人,熟悉海有田的味道,这几天让他多喂喂狗。
今天的活安排得明明白白,海有田揉面,顺哥儿炒馅料包包子,夫夫俩一块儿干活,一块儿看店。
陆柳空出手,带上针线,去找哥哥。
家里多了两个照料起居的人,都是谢岩走之前安排的。陆杨这阵子都不错,被照顾得很好。
他不想熬着娘,夜里都是让别人轮流陪夜。
陆柳说今晚来陪他,“我陪着你,你睡得舒坦些。”
陆杨不要。这阵子陆柳忙得很,事情一大堆,再来陪夜,日子不用过了。
他也问顺哥儿的事,“习惯了不?”
陆柳点头:“我看着习惯了,就是脸皮过不去,再过阵子,脸皮厚了,就没事了。”
陆柳裁了布,拿竹枕和竹垫做芯子,再缠几层布,裹上棉花,给陆杨做了个腰靠。
腰靠大一些,整个垫子做背部支撑,竹枕和垫子缠在一起,可以垫着腰。这东西适合在椅子上用。
家里的椅子很宽大,陆杨坐上去,腰后空空的,肚子越大,越是吃力。
这个腰靠还差一点针线缝合,陆柳到这里办完,扶哥哥坐椅子上试试,瞧着不错,对这个尝试很满意。
从哥哥这儿回家,陆柳到爹爹那里拿了两条鱼,又去街上买了豆腐,今晚炖鱼汤喝。
铺子里卖汤羹,家里炖汤的次数就少了。忙过亲事,陆柳想跟黎峰亲热亲热。他收拾一顿鱼汤,再炒两盘家常菜,割点腊肉切成丁,再弄点豆腐丁,炒了一盘咸菜。
他有阵子没跟黎峰单独吃饭了,晚饭收拾妥当,他都盛一份回屋,又烧了酒,好好招呼招呼黎峰。
黎峰喜欢他做的鱼汤,汤鲜豆腐嫩,他白口能吃两碗。
家常菜解腻,咸菜下饭,再喝两口小酒,简直不要太舒坦。
黎峰吃饱喝足,后靠到椅背上,隔着桌上的餐盘,看着对面的陆柳,心中无比满足。
他主动交代:“我最近没藏心事,就是有些想你。”
陆柳没忍住笑,也老实交代,“我也一样。”
房里点了一盏很亮的油灯,夜色被驱赶,他们的模样清晰。两人还是年轻的,岁月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可他们互相之间,都从对方的神态里感受到了岁月的痕迹。
这无关皱纹的数量,也无关眼神的沧桑,像是被时光滋养,都有了成熟的韵味。
陆柳的坚韧愈发外放,黎峰的柔软也沉淀出硬朗的骨骼,他们的温柔与霸道在不经意里交融,互相影响,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对方。
黎峰再看陆柳的眉眼,不再觉得陆柳越来越像陆杨了。他们分明是夫夫相。
第201章 红豆
京城路远, 从运平府出发,途经两个省城,走了半个多月才到。
进城顺利, 到地方就知道往哪里走。
和以前一样, 进城先安置。考期已经定下,二月初九就要应考,几个考生进了家门,分好房间,当即吃饭洗澡, 先抓紧休息补觉。贡院附近的房子,由陪考的人出去找。
有过上一回的经验, 家里有条件的,都提前派人到京城租房子了, 可惜贡院附近的房子一天一个价,他们来得迟,房子没保住。
来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房主没见到人, 便以价格论,价高者得。屋里都住下人了,房主便不愿意得罪人, 临时加钱也不租了。
无奈之下,只能沿街往外找,尽量找近一点的住处。最后是租了百姓家的房子, 整个大通铺, 进考场之前过来眯会儿,养养精神,不用熬一宿。
谢岩精神还不错, 休息一天,恢复状态,就到街上转了转。
他们在两个省城歇过脚,以码头的繁华程度来说,谢岩都觉着跟运平府差不多。他们的家乡是一块富饶之地。
到了皇城,就完全不同。各方面都被比下去了。感受最深的是城内有诸多高高的建筑。在其他大城市,大多都是两层小楼的建筑,以客栈酒楼居多。
更高的建筑,在城内会非常有名气。比如金佛塔。
但京城不同,他们站到高处,往远处看,城内东一处、西一处,有很多耸立的建筑。大多都小小的,是塔和楼。
极小一部分是房屋,它之所以高,是因为地基高。上了台阶,到了平地上,这房子就没什么特别之处。
除此之外,地面也更加齐整,路面上的马车、驴车更少,相对应的,马粪和驴粪也减少了,街上的气味好一些。更多轿子在街上穿行。
铺面大小、所售货品,就没多大差异。
可能是皇城贵人多的缘故,码头城市的“街连街”奇景没在京城看见,这些商铺只抢好地段,没有扎堆开在一起。
他沿路进了几家书斋。京城的书斋是真多啊,常见书目都一样,却有更多不同的装帧,比如布艺装帧,在这些书斋里,都装出了花样,各种他平常听都没听过的布料、绣艺,都用在了书上,小小一块布,装出一本书,价格就不是他这种穷举人买得起的。
他连续进书斋,大差不离都这样,少部分还有彩印图画,这让谢岩嗅到商机。因是京城的书斋,各家老板都有人脉,所以也更加容易拿到某某大人的墨宝,甚至一些书院的试题、试卷。
谢岩和乌平之拿到的来自京城的文章、书籍,多是后一种。
程文闱墨没有大肆刻印,他们想要看好文章,看更多的文章,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他就知道一个大人,所以找店伙计精准求问:“你们这儿有崔仲卿崔大人的文章吗?”
店伙计一听就知道他是来赶考的外地书生,笑着解释道:“崔大人的文墨不在坊间流传,早年倒是有几篇,仿写的人太多,他便没再往外送文章了。你要是想看,我就拿给你。”
谢岩想看。拿来翻翻,发现他早都看过了。
当时是在什么书的合集里边,忘了什么时候看的,总之他看过。
要说仿写,他其实也仿过。
因为崔二哥这几篇文章都是非常标准的答卷,从破题起,整篇直白好懂,越看越有味。乍一看十分浅显,没怎么动脑子就读完了。细品下来,回回不一样。
他的目标就是写出这种文章,浅浅切入,雅俗共赏。学问浅的觉着好看,学问深的觉着有看头。
他掏钱买了。店伙计再给他推荐字帖,他就没要了。
他近几个月练字,都是照着他师父的字来临写。
他师父的字很潦草,笔走游龙,很随性。随意里有风骨,字字不一样,看着赏心悦目,极为养神。
崔二哥的字就要严肃一些,各方面都很规矩。谢岩能写规矩的字,这是答题需要。他平常写字是潦草的,捏着笔,鬼画符一样,没个准头。所以他现在喜欢临写他师父的字。
再走几间店铺,他还买到了崔大哥的文章。
伙计神秘兮兮的,只能先买后看。
谢岩想着,都是他师父的儿子,崔二哥都这么厉害了,崔大哥应当不会差。他一口价买了书,当场翻开,脸都黑了。
所谓文章,就是一篇口水话。别人写劝学,他写厌学。开头就点明这是打赌输了,所以写一篇自幼的学习经验。
他的主要经验是:有个好脑子,随便学学都成了。当然,他也有个好爹。但好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个好脑子。没有好脑子,全天下的大儒聚在一起,也教不出他这么牛的人物。
最后用很少很少的笔墨,写还需要有一个一般般厉害的弟弟。这样能形成小小小小小的竞争,偶尔可以起到激励作用。
而通篇传递的厌学思想,也是基于他有个好脑子。他万分不想学,他有这么好的脑子,干什么都能成事。他是被逼着学的。他劝天下学子,不要死读书,没有这个天分,不想读书了,那就别读了。
谢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