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热,打地铺不要紧。
理由很狂野:“我家少爷说了,我在这儿看着,您要是没了,我还能回家报信。”
谢岩:“……”
回家就骂他。
另一边,黎峰回到客栈,发现还是要开一间房,这样洗澡方便。
他说好了,兄弟五个轮流住房间。待十天,一人住两天。
他洗澡换衣裳,穿得齐整干净点,各样菌子都拿了些,到登高楼找余老板,问他要不要货。
余老板跟陆杨说好,一年要三五百斤的货,上次送了三百斤,还差两百斤。雨季到了,属于山菌的季节来了,种类丰富的山菌数之不尽,看看余老板要不要丰富一下菜单。
登高楼的生意好,黎峰进门,在柜前说明来意,就这一阵的功夫,好几桌人都点了菌子菜,照这个销量,三百斤实在不够看。
不过他没见到余老板,掌柜的就能做主。
掌柜的引他去后院,几样菌子看过,各样一起,凑三百斤的货。
之前送来的竹荪卖得好,他们新要一批。
黎峰跟他说了些菌子的处理方式,提醒他一定要煮熟了。
他们一般不会采毒菌子,只是有些微毒的菌子实在好吃。
拿出来卖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万一毒到人了,他们别说生意了,人都得蹲大狱。
这处货款就二十七两多点儿,旁的货要去码头转转。
掌柜的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还要去码头卖货,问他们住哪个客栈。
“晚上厨子试菜,味道合适,我们会再买一些,免得断货了。”
依着府城的特色,黎峰连带街坊名一起说:“福民坊东街口的平安客栈。”
这头生意定下,时辰已经晚了,外头行人没几个,掌柜的不留他,只说有信儿明早就到客栈。要多少货,明天一并定下送来。最少三百斤。
黎峰告辞走人,路上已有官差巡街,他一路急走,不敢跑,就这样,还被盘问了数次。
府城人多,官差看看路引,确认来路,就把他放了。
黎峰回到客栈,兄弟们都洗完澡,吃过饭了。
大通铺的味道不好,他们都在屋里等着黎峰,听说登高楼要货,他们都松了口气。
生意刚开始,他们都担心老顾客成不了回头客。
迎来开门红,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因菌子在府城出名了,晚上要留人守夜,看着货物。守夜的人白天能在房间睡大觉。
抽签定,黎峰不参与。
第一晚守夜的人是三苗。
三苗骂了一声:“我还想出去长长见识呢。”
王猛说:“你晚上熬着,白天出去,以后你叫三猛。”
屋里人笑成一团。
他们在府城的人欣欣向荣,陆家兄弟俩在县城和和美美。
夏日炎热,院子里都坐不住人,哥俩爱在门口台阶上坐着啃西瓜,看花哨小狗威猛啃着一根比它身子还大的骨头呜呜汪汪。
陆杨跟陆柳说:“别想臭男人了,我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陆柳说他没想男人。
陆杨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还想蒙我,你那小心思,就骗骗狗子。”
陆柳干笑两声,说:“我怀着两个孩子,惦记孩子爹也是正常的。”
说起这个,陆杨又夸他:“真是厉害,怀孩子都怀两个,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
陆柳笑得不行:“我怎么给你生?让哥夫给你生,嘿嘿嘿。”
陆杨也笑了,“他要是能生就好了,你看看,男人有什么用?孩子都不会生。”
陆柳被他叨叨了几天,现在感觉他说得十分有道理,连连点头。
“你说得对,没用的男人。”
哥俩吃完西瓜,在门口再坐坐,吹会儿风,就要起身回屋了。
陆柳肚子大了,台阶太低,这样坐久了不舒服。总说要搬凳子过来坐,他看巷子里别的人家都没搬凳子坐巷子里乘凉,便不愿意。
陆杨都不想说他:“你该跟姓黎的好好学学,你管别家怎样?你舒坦不就行了?”
陆柳追着他说甜话:“我哪管别家?我就管你家。我看这附近的媳妇夫郎都在干活,怕他们见我们闲着,心里不爽,都是邻居,以后对你不好怎么办?”
陆杨“哎哟哎哟”的叫唤。
真是不得了,瞧瞧这嘴,甜得慌。
他们中午做饭吃,陆杨才买的红薯淀粉,给陆柳做了两顿麻婆豆腐,又给他做了一顿酸汤面疙瘩,把他香迷糊了。
两个爹给陆杨捎带了一大袋小麦。他们炒大麦茶喝,也装一口袋的小麦在兜里,嘴馋就嚼两颗。新粮特别香,嚼着有味儿。再煮大麦粥喝,也磨新面粉,蒸馒头吃。
过了麦收时节,陆林跟张铁回了铺子里,陆杨就没在铺子里多待,忙着带弟弟去玩。
他在县里长大,对很多娱乐项目却极为陌生,从小馋到大。现在带着弟弟,他也长长见识。
还说要带娘出门玩,娘总是不去,只跟他们去茶楼听过一次书,后面都说吵闹,不愿意出门了。
兄弟俩倒是很喜欢去茶楼,茶楼有很多好吃的糕点,陆柳最爱吃小麻花了。茶楼还有很多故事听,说书先生不光会说一些话本桥段,也会讲本县的一些故事。比方谢岩当街骂七秀才的事。
头一回听见的时候,陆杨都喷出茶水了。
当然,更多的还是话本故事。
话本里书生多是薄情郎,高中以后,就会抛弃糟糠夫郎,再做高官婿,平步青云,好不快活。
陆柳听得很生气,显然是把这些薄情郎想成了谢岩。
他当时不说什么,回家了实在憋闷,憋着也不好跟陆杨叭叭叭,憋得他夜里做噩梦,梦见谢岩跟话本里一样,他哥哥哭着求,把他气得不行。
陆杨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就在笑,笑到后边,都差点岔气了。
“难怪说梦都是反的,我跟你说,只有我不要他,他哭着求我的份!”
陆柳看他好威武,擦擦脑门的汗,仰脸笑了。
孕期睡觉不舒坦,肚子大了,像抱着大秤砣。
陆杨也会摸摸他的肚子,贴着肚皮听听声音。
他们长得太像了,陆杨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自己怀孕的样子。
那么大的肚子,那么瘦的身子,细细两条腿,都支应不住,身子没法保持平衡,被压着后仰,压得腰腿都发酸。
他还不能静躺着,还是要活动活动。太难了。
陆杨说:“我要是怀孩子,就生一个。宁可多生几次,这个肚皮太大了,你看得见路吗?”
陆柳也觉着大,等过阵子回了山寨,他就不会轻易出门了。
路不好,万一踩到坑里,被石子拌到,他哭都晚了。
兄弟俩聊一阵,迷迷瞪瞪睡了。
白天时,陆杨还带弟弟去俗话书斋看书。陆柳学认字好久,还没到书斋看过书。
书上字多,陆柳觉着他已经认识很多字了,翻开以后,还有很多像天书一样,看得他两眼发晕。
陆杨告诉他:“书面写的字,比我们平常说的字文绉。所以我才说,你们学会一些常用字,日常够用以后,就要开始学文章了。学几篇文章扫盲,以后就能自己买书看了。读书开智,都学认字了,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
陆杨给他买了启蒙书籍,有《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三本。
百家姓好学,陆柳已经识得一些姓氏了。千字文里还有姓氏,比如“黄”。这三本书的“数字”,他都认得,他念念书名,发现唯独《千字文》的“字”不认得。
学认字这么久,不认得“字”。陆柳的笑止不住,看见书就要笑。
外头热,出来一趟不久逛。
他也没去过衙门,平常都难得经过,陆杨带他到衙门附近转转。
县城有寺庙,他们还去寺庙拜佛求签。
兄弟俩默契,嘴里说着不想臭男人,求签都是求平安,得两支上上签,把他俩喜得不行。在庙里留用斋饭,给了香火钱。
陆柳还是舍不得财,始终记得他父亲杀一头猪,只能挣一斤肉的事,往外给钱,他抠抠搜搜的数十个铜板,扔到功德箱,都一枚枚的放。
他明明对食物是大方的,十文钱买的饼子,他会意愿分享。
陆杨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没急着说他。
寺庙在城区角落,相当偏远,从城区回来,天色已晚。
他们回家吃饭洗漱,晚上坐在书桌前写信,陆柳写着写着,就要问陆杨某某字怎么写。
他把他之前写的信带来了,上面画的圈圈,都被他填了字。原本他画麦穗的地方,一串的圈圈,还没让黎峰猜。
陆杨这时不打趣他,想念不丢人,去异地他乡讨生活,不说想念了,心中担忧是常事。
陆柳写信快,他每次收笔的时候,都看见哥哥还在写,他起初只是看着,后来会问:“哥哥,你都写的什么?我怎么没那么多话写?”
信写完了,陆杨就要笑话他。
“我没几句话写的,我在写旁的东西。”
写一些地位与能力的关系,写一些商人大小的思考,写一些他对未来的想法。
陆杨简要跟他说:“小富即安。有多大能耐就架多大的锅,多少人吃饭,就下多少米。人不能干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就像三水县的土地爷,管不了府城的事。”
陆柳“啊”一声,回望桌上的信纸,突然好心虚。
他们难得能相处这么久,陆杨想教他一些事。
“我这阵子跟着谢岩一起读书写文章,常听他说‘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这话的意思很简单,旧书读熟了,自然就懂了其中含义。
“我又不考科举,没那么多书看,但我的想法很多。我一时不能确定哪种想法好,哪种想法合适,我就会写下来,一遍遍思考、审视。会换着角度去想,结合其他经验去考量。我写文章,就是写我对这些事的看法。
“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事、难以取舍的事,也能试着写写文章。写文章,就像写信,你不要想太多,可以一条条把你的想法记下来。比如你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现在有什么,每天又在做什么,以你日常生活入手,把这些事理顺了。然后你再想想,你想要做的事情,和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有没有冲突,比如你忙不过来。还有你能力上有什么能够提升的。比如你现在在读书识字,这肯定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