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大口吃,他就要收钱了。他想好了,弄拌面来卖。
一碗拌面,收个五文钱,挣个辛苦费。
自家不亏,也能扬名。还能吸引面馆老板来谈价。
他拿算盘一样样的加,这半个月,铺面利钱将近六两。
以他们家铺面开门的年份以及规模来说,这是个很了不得的数字。
陆杨以前跟人聊过,街边小铺子,一年能挣一百两,都是大大的赚了。
他这铺子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可以挣到一百两。
一百两能干很多事情,至少供读他家状元郎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家租房子住也没问题,还能攒出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陆杨正盼着呢,突然眼前黑了一瞬,猛然惊觉他是个有病的。
家里养个病鬼,比读书还耗钱,一百两就不够看了。他吃药,一年就要吃个三十六两。
把药膳的银子加上,能翻倍。谢岩还一直想买年份好的人参。
哎!
没劲。
陆杨合上账本,到门外左右张望。
谢岩紧赶慢赶的,在铺面关门之前,从前门回家了。
他一路跑回来的,眼神极其兴奋激动,两眼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脸上一片红意。
他体能没练出来,跑动一阵,血气上涌,脑门都冒汗了。
“杨哥儿!我明天不上课!”
声音很大,也很哑。
陆杨把他牵进屋:“你跑出去跟人吵架了?”
谢岩脑袋连点,问一句,还更兴奋了。
陆杨顿时来了兴趣,给他倒茶喝。
开店铺,要有规矩。
开门的时辰、关门的时辰,最好稳当一些。不能让熟客吃闭门羹。
眼下还没到时辰,他们在铺子里坐会儿。
谢岩在发汗,坐下以后身上狂冒汗。
发丝里都有水汽,湿漉漉的。
陆杨见状,有些急:“怎么了这是?你跟谁吵成这样?”
谢岩擦擦脸,擦一些汗,又有热汗往外流。
陆杨连忙喊“娘”,让她帮忙烧些热水:“给阿岩擦擦身子!”
家里包子一直在蒸,锅里热水有,灶眼里的热水都咕噜噜的打滚儿。
要热水,立马就能盛出来。
谢岩这一身实在难受,就跟陆杨说:“是好事,我今天追到袁集家里去骂他了,他没话说,跑出来打我,还好我跑得快。等我擦擦汗,待会儿跟你细细说。”
陆杨歪头:“……?”
真是厉害啊,这才几天啊,都敢追到别人家里去骂了。
这还是他家那个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小状元郎吗?
对他来说,只是几天的成长,对谢岩来说,是厚积薄发。
村中事务解决,压他肩膀上的巨石被锤碎。再来读书,他一时被人怼懵了,回过神,记起以往种种,知道利害,也知道读书人怕什么,还筹备了将近一个月,县学找不到人,他就追到别人家里去。
反正都是要骂,要让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对他们文章、文才的议论,追到家里骂,效果更好!
谢岩去擦身子,陆杨守着最后的关门时辰,在前门转悠。丁老板站门口,习惯性把梯子往他家铺子推,让他收幌子。
陆杨愣了下,才笑道:“谢谢老哥,您真是客气,就这两天,我也有梯子了,以后就不用借了。”
自家有梯子,别家开门关门都要方便一些,不用看他的时辰,不然搬来搬去麻烦,还要把梯子留外面等一会儿。
丁老板跟他说两句客套话,问他:“生意挺好的吧?”
陆杨嘿嘿笑得很是开心:“挺不错,大卖特卖!”
丁老板也乐呵呵的,笑得脸上的褶子一层层的,陆杨收了幌子,他还在门口张望。
他是很省的老板,自家夫郎平时盯着酒坊那头,很少来铺子里,他则铺面里照看。
铺面还有个掌柜,平常管事。等他忙别的,才接他的班,迎来送往。
二月十七,下午考试结束,考得好不好,没出考场呢,学生们心中就有数。
他今天要多开门一会儿,陆杨上门板的时候,丁老板都在吆喝卖酒了。
陆杨真是佩服他,搭着问一句:“要不要来点花生米?”
丁老板稍作思索,点头了。
关门之前,他从陆杨这里买了三十斤花生,照顾了一下生意。
陆杨还怕他买多了,毕竟他这十天了,连带瓜子一起,也就卖了八十斤。
丁老板说:“不一样,我这儿借酒浇愁的人要多了。”
有钱的去酒楼,没钱的满街乱走。他配一包花生米,浇愁不伤胃,保管卖得完。
陆杨自是夸他会做生意,然后抱着幌子去后院。
家里地方小,洗澡什么的也在房里。
他们是两口子,陆杨没想那么多,直直就往屋里走,结果谢岩还把房门关上了。上了门闩,他推不开。
陆杨哼了声。
等着吧。早晚把这小气状元郎扒光了,他点着大灯笼,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谢岩身上发汗多,擦身还觉黏腻,最后洗了澡。
还想洗头发,今晚忍忍,到白天再洗。
事情是饭桌上说的,也让娘听听热闹。
私塾那边本来是月中旬休沐一天,赶上县试,先生推迟了两天,考试这天休息。
谢岩这阵子都在忙着写文章,他把袁集那几人的文章都写下来批评。
乌平之还帮他从县学别的书生那里买到了他们最近的文章稿子,他一并写了夹批,还留了备份。
平常有课业,这都是抽空办的事,他中午都没空回家了。
赶上休沐,他知道县学的休沐日子不会变,十五休了,十七就要去上学,就带着这些文章去县学拜访。
“他们都不在,就今早,被人打了,上午家里人到县学告假,要在家里养几天。”谢岩说到这里,傻笑数声,才继续道:“就是之前找我担保的那五个童生打的。”
陆杨都迫不及待了:“你快快快快快说!”
赵佩兰都放下了筷子,要等听完再吃饭。
谢岩就语速加快,跟他们讲前因后果。
谢岩不知袁集怎么找到那五个童生的,他们到县学反告他骗钱害人,担保之事自然作罢,后来是袁集给他们担保。
《科举答题手册》开始售卖后,他们几个人看到书名,记起来谢岩担保时收费高,但承诺会送一本答题手册给他们,他们算算价格,心生不满,念叨了几句。
谢岩当时的收费是一百六十文钱一个人,袁集的收费是八十文一个人。便宜一半。
可是《科举答题手册》的售价是五百文钱,这个差价,让他们很心疼。
他们的念叨,让袁集发现《科举答题手册》的作者谢浊之就是谢岩,顿时大为恼火,把这几个童生都训斥了一通。
若是训斥就算了,偏偏他还把书籍贬得一无是处。
“他们在书摊遇见了,据说当时又吵了一回。”谢岩说。
当时吵完,那五个童生就想着,袁集说这书没用,袁集现在又没考试,买都买了,不如先给他们看。
他们省个银子,心里也就不惦记这个事了。
几个人当街吵起来的,虽然认得袁集的人不多,但都知道他是秀才相公,他自认丢脸了,怎么都不答应,当时都放话不给他们作保了。
考期在即,这话哪能随便说?
五个童生赔礼,袁集不松口。
他们还当是气话,结果今早点名,袁集真不给他们作保。
没有廪生作保,五个童生没法进考场,今年白忙一场。
点完名,天都亮了。
他们找袁集理论,袁集此时跟一帮同窗好友在一起,根本不怕他们,从怀里掏出《科举答题手册》甩他们身上,让他们拿着书滚蛋。
五个人的担保银钱是四百文钱,拿书抵债,算他赔了一百文。
都说士可杀不可辱,袁集这一下把人激出火气,一帮人在巷子里扭打成团。
“说是衣服扯烂了,头发乱糟糟,鞋子不知被谁扒了,腰带都落地上了!”谢岩努力复述打架场景。
陆杨想象了一下,说:“他们真是有辱斯文。”
谢岩的脸倏地爆红。
赵佩兰还当有辱斯文只是有辱斯文,连连点头:“不像书生。”
陆杨憋着笑,唇角压住了,坏坏的眼神藏不住,把谢岩臊得半天没法继续说。
过了会儿,他才说:“我忙了好久,想着你们肯定也记挂着,我还想看看他们被打成什么样了,就去他们家里找人。
“我先去了袁集家。他在炕上躺着呢,哼哼唧唧的。我说我是他同窗好友,他家里人怪客气的,还给我上茶喝。我说我给他拿了文章来看,互相交流,他家里人就领我进屋,我进屋了。袁集看见我,好生气,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生气了。真是奇怪。我看他都要气死了,就让他先别气,先把我给他整理的文章看看,他没看,把文章撕了。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我写好久的!我就说他撕了纸也没用,文章写得烂就是烂,然后他下炕,要打我。”
袁集家人不知其中缘由,自然是拉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