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九干脆闭上了嘴,只顶着关阙的两道视线,红着脸取下婴儿帽和口水兜,准备拿给吴思琪,让它按照店员的吩咐,清洗消毒后再收纳起来。
他听见关阙很轻地笑了声,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没听见。
关阙拎过袋子,从里面取出那瓶润膏,站起身,走出宝宝房。纪九没问他做什么,只竖起耳朵听,听见外面卧室床头柜拉开后再关闭的声音。
关阙放好东西走了回来,蹲在纪九身旁,继续收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物品。
“你不会搽药不要紧,我帮你搽就行了。”关阙低声道。
纪九嘴唇动了动,干脆侧头看向一旁。
收拾好所有物品,关阙便下楼做饭。待到吃完晚饭,一家人如往常般去小区里散步。
小区后面有座人工湖,两人沿着湖畔慢慢行走。鸟崽在两旁灌木里钻进钻出,机器人随时盯着它,催着它跟上步伐。
纪九披着关阙的外套,一手和他牵着,一手拿着一根野草:“阿宝,你是什么时候成为高阶序列者的?”
虽然天气转凉,但关阙依旧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米白色羊绒开衫,袖子往上挽起,露出一段结实的小臂。
“就在我夺回光明之眼的那一天。”
纪九轻轻啊了一声:“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夺取到光明之眼后就去了H58,然后遇到了我。那你成为高阶也没多久吧?”
关阙点点头:“序列者一般是在三十岁之前完成所有突破。我是在二十四岁那年知道了大长老的事,就想杀了他给我家人报仇。但我那时候还没完全突破,无法成为大长老的贴身守卫,也就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我一直等到二十七岁,再也等不下去了,决定直接去刺杀。”
纪九虽然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知道他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却依旧绷紧了身体。
“那天,我拿着一把好不容易弄来的铦电枪,潜入了大长老的居所。”关阙语气平静地道,“也就是那天,我听到了他和别人的对话,知道了光明之眼的下落。”
……
关阙躲在墙后,听着旁边门内传来的声音。那屋子里除了大长老,还有两名高阶序列者,所以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不然连扣下扳机的机会都没有。
“大长老,那人也知道光明之眼的消息,知道您将它放在赤牙城云堡。”关阙听见说话的这人,是大长老的亲信之一,名字叫做阿攀。
大长老冷笑一声,光是听见那阴沉的声音,便令关阙后背一阵发紧。
“他现在表面上和我们合作,实际上也是盯着陨石来的。他知道了光明之眼的下落,接下来肯定会有动作。”大长老慢吞吞地道,“但赤牙城驻守着大量塔柯军,他想接近云堡,没那么容易。”
“要不您还是把光明之眼取回来吧,放在那里的确不安全。”另一名亲信刺刃的声音响起,“容堡研究所已经研究了快半年,依旧无法复制光明之眼的能量。”
大长老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光明之眼的能量无法复制,但找不着智慧之心和暗影之牙,只能看看能不能想另外的办法,自己做两个出来。”
刺刃道:“训练营里有个叫小沃的突破期训练生,是束历族云长老的外甥。云长老当年带着暗影之牙出逃,那个小沃会不会知道他的下落?”
“出事那年小沃才多大?十岁出头的孩子,云长老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他。”阿攀摇摇头,“更何况,他早就没了,想问都没办法。”
“没了?”刺刃问。
“他和我是同一批训练生,还没等到突破成功,就在一次训练中死了,再也没有复活。”阿攀声音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关阙背靠墙壁听着他们的交谈,眼前却也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暗无天日的地下训练场,一名瘦弱的少年喘着气,低声对他道:“关阙,希望我这次死了后,就不要再复活了……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云长老是我的舅舅,他没有死,他离开了埃叶星,要逃去银辉星。他告诉我,让我以后悄悄去银辉星找他,或者找他的侍卫,叫做幽冥……可是我快撑不下去了,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以后也逃去银辉星吧,去找我的舅舅……”
……
“你听到什么了?阿宝?阿宝?”
纪九的声音将关阙从回忆中唤回,他定了定神,道:“我听见了藏着光明之眼的地点,还听到了有关暗影之牙的线索。所以我不光夺得了光明之眼,还去了银辉星,找到了暗影之牙。”
关阙想了下,又道:“对了,我之前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谈话内容里还提到了一名合作者。虽然没有提及那人的身份,但我觉得有可能是一名银盟军,也就是你口中的那名幕后者。”
纪九一怔,立即激动地追问:“那他们有透露那名幕后者的消息吗?是不是吴思宇?”
“没有提到名字。”关阙摇头,“但听得出来,他们的合作关系并不稳定,而且大长老认为他也会争夺陨石碎片。”
“吴思宇争夺陨石碎片做什么?”纪九疑惑地问,“你说这个陨石含有强大的能量,那能量是对所有人都有用,还是只针对你们序列者?”
“据我所知,只有序列者才能吸收陨石能量,普通人就算拿到手,也没有任何作用。”关阙道。
纪九不清楚吴思宇争抢陨石的原因,但这明显不是重点,他又问道:“那后来呢?”
“我只是名突破者,屋内却是三名高阶序列者,这场刺杀肯定不会成功。”关阙自嘲地笑了声,“我被屋里的人发现了,铦电枪也被夺走,好在人逃了出来。我在太空里躲藏了十来天,然后去了……去了藏匿光明之眼的地点。”
关阙话里有个迟疑的断句,纪九却没注意,只问:“那光明之眼是藏在哪儿的?”
关阙沉默半秒后回道:“在一颗无名行星上。”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纪九,九月二十日那天,他也在赤牙城。
他当时正在容堡内抢夺光明之眼,也知道城堡外在开战。而等他将光明之眼夺到手,离开城堡,便因为突破带来的能量冲击而失去了意识。
他不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后都做了什么,虽然他认为那些死亡的银盟军士兵和他无关,但该如何向纪九解释清楚?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一开始便对纪九做出了隐瞒。
那时的隐瞒是因为他刚认识纪九,不想节外生枝,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向纪九坦白的最好时机。
他再也不想让纪九用那种伤痛的、被背叛的、带着恨意的眼神看他。他只想纪九看向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缠绵,那双漂亮的瞳仁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
特别是在他初尝到两情相悦的甜蜜后,这一切便更加珍贵,珍贵到只要能留住纪九的爱恋,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
他欺瞒过纪九两次,纪九也原谅了他两次。但他心里清楚,不会再有第三次。
既然一开始就没有承认,那就只能将这件事彻底隐瞒,永远不要让纪九知道。
“后来呢?”纪九推了推他。
关阙便也继续:“我在小城堡里找到了光明之眼,和守在那儿的两名高阶序列者展开了搏斗。我原本打不过他们,但在濒临死亡时,却突破成了高阶。突破时爆发的巨大能量,让我杀死了那两名高阶序列者。”
他说得很简单,语气也是轻描淡写,但纪九却知道这短短几句背后的惊心动魄,只抓紧了关阙胳膊,紧张地屏住呼吸。
“我神志不清地离开那里,后面的记忆也模糊不清……”关阙眼里浮起一丝茫然。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受伤吗?”纪九诧异。
“序列者在突破时会遭受强大的能量冲击,也需要将这股突然生出的力量和身体融合。在这个过程里,序列者会失去意识,也会变得狂暴和混乱,一切行动只依照本能。”关阙解释。
他继续回忆:“我有过短暂的清醒,便找到了飞行器,我清楚接下来会遇到追杀,必须要去有铦电的地方,所以我将自动航行的路线调整到了H58。但是撑到飞行器进入太空后,我就再次昏迷了,等到醒来……就看见了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轻得像是呢喃,也伸手抚上了纪九的脸。纪九侧头,在他掌心轻轻吻了下,又道:“我那次执行赤牙城任务时,也遇到过一名正在突破的序列者。”
关阙听到这几句,睫毛轻轻颤了颤,又慢慢收回了手。
纪九又道:“如果那名序列者进阶成功,那他肯定和我士兵的死亡有关。要是能找到他,我肯定要杀了他,为我的士兵报仇。”
纪九没有察觉到关阙神情有一丝异常,只抬手搂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阿宝,感谢你短暂的清醒,让我们能在H58遇见。”
关阙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脸上神情复杂难明。片刻后才低声道:“是的,感谢遇见。”
天边燃起了晚霞,恒星慢慢坠入地平线。当天上亮起一盏盏星子时,纪九这才叫回还在疯玩的鸟崽,一把捞起抱着回家。
晚上十点,鸟崽早已入睡,关阙和纪九还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个棋盘。
“落子无悔。”关阙握住纪九伸向棋盘的手。
“我们银辉星的规矩是可以悔两步。”
“你已经悔了两步。”
“哦,我记错了,是可以悔三步。”
关阙手指在那段手腕上轻轻勾了下,这才道:“行吧,那就再让你一步。”
“希总,你刚摸我的小手了,那要让四步。”纪九狡黠地眨眨眼。
“这也是银辉星的规矩?”关阙夹起一颗棋子,神情似笑非笑。
“对,这就是银辉星的规矩。本来要让五步,但看在你那么有钱的份上,就只让四步。”
“我们银辉星根本没有这样的规矩!”机器人突然出声,打破两人的眉来眼去,又严肃道,“纪九,现在是睡前故事时间,请你正经一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新闻,现在社会上竞争非常激烈,如果孩子以后是个蠢蛋,那就只能去战场上挖战壕抬弹药箱。我们做家长的要对孩子负责,积极开发他的智力,让他从胎儿时期就赢在起跑线上。”
待到纪九不出声了,机器人转回头,继续对着他的肚子,轻声细语地讲胎教故事。
“咕噜兽问小乌龟,你看见我的爸爸了吗?小乌龟说,你回答出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咕噜兽答应了,小乌龟就说,已知函数f(x)|lgx|. 若0<a<b,且f(a)f(b),那么a+2b的取值范围是多少呢……”
待到十一点时,时间已经很晚,两人的厮杀终于告一段落,收好棋盘上楼休息。
二楼没有开灯,纪九背靠着主卧房门,和关阙接了个绵长的吻。
良久后,唇稍分,两人却谁都没有动。关阙在昏暗光线中注视着纪九,一手撑着门,一手搂着纪九的腰,纪九的双臂也依旧环在他脖颈上。
“你会给肚子抹药吗?”关阙的声音有些暗哑,呼吸喷洒在纪九耳侧,带着灼烫的温度。
纪九心里起了一阵战栗,轻声道:“我不会。”
“那需要我帮你吗?”关阙眼睛看着他,右手却在他腰侧皮肤上轻轻滑动。
两个呼吸后,纪九才回道:“好。”
关阙吻上他的唇,留恋地轻轻啄吻,又贴着他的唇低声道:“要说谢谢。”
“谢谢。”纪九笑了起来。
纪九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衣下摆被撩起在腰间。柔和的灯光洒落在圆润的腹部上,让那一处皮肤闪着润泽健康的光泽。
关阙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在手里挤了一团药膏,再在掌心缓缓揉开。
那扇连着宝宝房的门紧闭着,屋内显得很是安静。纪九能听到药膏在关阙掌心发出黏腻的声响,也能听见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
他看着关阙的侧脸,心里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尽管他不是个扭捏的人,和关阙关系的发展也水到渠成,但到了这一刻,却也依旧感觉到了紧张。
关阙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直到将药膏揉散,温度也不再冰冷,这才转过身,轻按上了纪九的腹部。
纪九刹那身体微颤,浑身肌肉跟着绷紧。关阙没有看他,喉结上下动了动,接着移动双手,将药膏在他腹部上缓缓抹开。
“冷吗?”关阙低声问。
纪九咬了咬唇,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他一样平稳:“不冷。”
虽然屋内温度适宜,但关阙还是看向墙上的温控器,确定数字正常,这才垂下眼继续。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纪九腹部轻缓抚动,那掌心温度高得吓人,每经过一处,便像在那片肌肤上点燃了一簇火苗。纪九只能抓紧了被单,才不会让关阙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自禁地战栗。
关阙只盯着面前那一片皮肤,看上去神情认真,目光专注,像是心无旁骛。
纪九咬着唇,平躺在床上看着他,双眼皮上的皱褶显得深且宽,眼尾飘起了一抹红。
“你知不知道,你这里有一颗痣。”关阙突然哑声道。
“哪儿?”纪九下意识问道。
“这儿,红色的,很漂亮……”关阙的手指停留在他腰侧,在某一点轻轻划圈,那双眼睛却看着纪九,翻涌着浓浓暗潮。
纪九感受着他手指的动作,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他只穿着薄薄的睡裤,有些羞耻于会被关阙注意到,便想夹紧腿侧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