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星舰在哪里?”有人问。
纪九虽然已经对空间站塔台说明过,却也给几人再次解释了一遍。
“为什么会损毁?”
“遇上了陨石群。”
“你的同伴死了?”
“没有,他只是晕过去了。”纪九撒了个谎。
“啾啾。”鸟崽对他的话进行纠正,表示关阙其实是在睡觉。
对方又盘问了纪九和关阙的身份,纪九给出了刘金福的假身份,同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暗自警觉起来。
按说只要发现太空幸存者,第一时间都应该先救入星舰。但他们却就这样飘在太空里,进行着没完没了的盘问,几人还不时互相传递着眼神。
而他们提出的问题,侧重点也不在关注两人的状况,而是在盘查他是不是军队的人,以及附近空域还有没有其他星舰。
“你们驾驶的是民用舰?”
“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俩都是银辉星科亚原料公司的员工,这是运送一批原料去往C46行星的矿场,结果在附近出了事。”
“没遇见军方的巡逻舰?”
“没有。”
几番询问下来,纪九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认为这群人不是卡塔拉教会的人,反倒比他更像是通缉犯。但他就算心里这样想,脸上也不动声色,只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反复的盘问终于结束,那几人脸上的警惕也消散不少,为首小头目对着纪九道:“走吧,进去。”
纪九现在哪还管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连声感谢,带着关阙和机器人跟在他们身后,飞向了星舰的小舱门。
经过两道舱门和通道,纪九瞬间感觉到了重力。不过他早有准备,一把将倒下去的关阙抱住,让他靠在了自己肩上。而浮空的机器人便掉落在地,发出砰一声闷响。
纪九将关阙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腰打量四周。他们置身于一间不算大的舱房,旁边一排机器发出轰鸣声音。他瞧了一眼,认出那些机器是内循环用水装置,而且造型老旧,那么这艘星舰至少也已使用了一百多年,已达退役年限。
几人已经摘下了头罩,都抱在怀里,打量着纪九,神情阴晴不定。
“把你们的头罩摘下来。”长着一脸络腮胡的小头目道。
纪九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关阙,见他面色只比常人稍显苍白,耳后的鳃也掩饰得很好,便先摘掉他的头罩,放在旁边台上,接着再摘下自己的。
最后解掉腰后的气囊,将鸟崽捞出来,抱在怀里。
“啾啾?”
“嘘,先别说话。”
纪九右手扶着关阙,左手抱着鸟崽,规矩地站着,任由几人打量,脸上挂着一个略显忐忑的笑容。
他长相俊美,此时又挂着无害的笑容,几人的脸色便放松下来。为首小头目揉了揉自己鼻子,问道:“你能出多少钱?”
纪九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出钱?”
旁边的瘦削男人咂咂嘴,露出两颗金牙:“你真以为我们是那什么卡塔拉教会,在这太空里飞来飞去地做慈善?
纪九有些惊讶:“你们不是卡塔拉教会?”
这下对面几人都笑了起来,瘦削男人转动着手里枪支:“小子长得挺俊,但脑子不好使。那什么教会算个屁,能有我们这样的超级星舰吗?”
“那你们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纪九神情开始变得惊疑不定。
“别啰嗦,想要我们救你?可以,但你得出钱。”瘦削男人抬起枪筒,分别点了下纪九和关阙,“出钱买两张让你们留在星舰里的票。”
这就来了。
纪九早就清楚会有这样一茬,却也面露慌张:“要多少钱?”
瘦削男人笑得一脸奸滑:“两百万。”
“两百万?两张票?”纪九这次是真的被惊到,脸色也跟着大变。
“一张。”另一人在旁边竖起了两根指头,“两张票就是四百万。”
纪九连连摇头:“可是我没有什么钱。”
他这是说的真心话,别说四百万,他这辈子连四十万都没见过。
瘦削男人冷笑一声:“没钱?能开得起星舰运送货物的人,你居然给我说没钱?”
纪九叹气:“哥,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们俩只是负责运送货物的公司员工。四百万?那还不如给我两个氧气瓶,我们重新回到太空。而且这可是在太空里啊,你们能接收转账?”
“转账不用你担心,我们自有办法。”对方回道。
纪九面色黯淡地长叹一声:“哥,要不是你们,我和我同伴肯定就死在太空里了。你们救了我俩的命,让我倾家荡产都无法表达感激。但我真的没那么多钱,哪怕是非要让我抱着氧气瓶,满怀着对你们的感激重返太空,也都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态度诚恳,一口一个感激,几人面面相觑,突然就有些说不出狠话。
“那你能拿出多少?”旁边有人用商量的口气问道,见小头目瞪了他一眼,又凶狠改口,“一百万一个人!”
纪九道:“哥,我给你们算笔账。我在公司的底薪是五千块,送一次货有一千提成,每个月可以送四次——”
“行了行了。”一道声音打断,小头目没好气地开口:“五十万一个人。给就留下,不给就出去。”
纪九在心里算了下,觉得关阙能在耀炽城住上凯莱酒店,那么一百万也许能拿得出来,便果断替他做主:“哥,我凑凑的话,五十万应该成。但我们的钱全在我伙伴这里,你们就宽限一天,等明天他人醒了再付款,行不行?”
五分钟后,纪九跟在一名红发男人的身后,走在长长的通道里,身后还拖着一架板车。
关阙躺在板车上,机器人躺在他脚那头,鸟崽则站在板车扶手上,安静地东张西望。
走出一段后,纪九听见从通道尽头传来的人声和机械轰鸣,他心里暗暗一惊,发现这星舰里的人还不少。但真正走出通道后,还是被眼前所见震惊到。
前方出现一个宽阔的空间,工业机器人推着装满矿石的小车,在各种大型机器之间穿梭。还有不少工人打扮的人,满脸脏污,或在操作机械,或在驾驶推车,一群老弱病残则坐在右边空地上,拿着圆筛子在过滤矿石。
轰鸣的机械和忙碌的人群,让这里看着就像是一个大型工厂车间。而纪九粗略一数,光是这一个车间,恐怕就有几百人。
“这是我们跃辉星际贸易公司的矿石处理厂,每天可以产出两百公斤堀矿。”纪九愿意付钱,红衣男人对他的态度便好转了许多,见他在打量这里,便有些自豪地介绍。
跃辉星际贸易公司……
纪九觉得这个公司名有点耳熟,在脑中一番搜索,突然想起曾经在一份军部资料上见过。
那是一张通缉名单,主要是一些星盗组织,其中就包含这个跃辉星际贸易公司。
这与其说是公司,不如说是一个团伙。他们偷偷开采被禁止私下挖掘的珍贵矿源,再将它们销售到一些帮派和不法分子手里。
这家公司挂在通缉名单上多年,迟迟没被端掉。原来他们的窝点是一艘大型星舰,就连制作成品矿石的厂房也在星舰里,难怪一直没有被抓着。
“我们公司规模宏大,集挖采原料、提炼、销售于一体,各种大型机械和生产线一应俱全。这里只是挑选原料的一车间,那边还有二车间,三车间。”
红衣男人指着墙边一条往下的铁梯:“那下面是我们的职工宿舍,管理非常严格,男左女右,中间住着已婚双职工。我们公司的目标也很远大,就是在未来五十年内,把公司业务开展到全宇宙。”
纪九便赞叹点头:“你们公司真的太牛了,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会有人把公司建在星舰里。这得花不少钱吧?”
“没花钱,从星盗手里抢的星舰。”红衣男人很是得意,“这本来是塔柯军的一座退役星舰,被星盗用便宜的价钱买去,然后我们公司员工再将它抢了过来。”
纪九微微侧目,但嘴里还是继续夸赞:“贵公司真是太有实力,别说未来五十年,最多二十年,业务就能遍布全宇宙。”
红衣男人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道:“那边有电梯,我带你们去三层豪华客房。”
“居然还有豪华客房?”
“那是当然了,我们公司也有客户往来,得给他们提供最好的居住条件。”红衣男人亲热地拍拍纪九的肩,“你俩就是我们的新客户,刚给我们带来了一百万收益。”
纪九:……
“咱们公司这么大,业务也很繁忙,星舰不会一直停在这儿吧?”纪九打听。
“你运气好,我们马上就要启航,你要是再晚到十分钟,星舰就要飞走了。”
“那接下来是准备去哪儿?
虽然红衣男人提到公司就滔滔不绝,但纪九提出这个问题后,他立即就闭上了嘴,神情也有些警惕。
纪九察言观色,立即错开话题,不再追问。
电梯就在不远处,斑驳老旧,轿厢壁也凹凸不平。红衣男人帮着纪九,将推车推了进去,再按下了数字键4。
电梯没有动,红衣男人一脚踹上轿厢门,电梯才开始吱嘎吱嘎地上行。
“哥,怎么称呼?”纪九问。
红衣男人回道:“陈二煤。”
“煤哥。”
陈二煤看了眼关阙:“他这是怎么了?等会儿我们会让医生来给他瞧瞧。”
“被撞了下脑袋,不用麻烦医生,我已经给他检查过了,没有大问题。”纪九朝他笑笑,“我也是我们公司的医生。”
电梯在四层停下,纪九推上推车,跟着陈二煤踏进了通道。
通道两边皆是房间,陈二煤在其中一间房门口停下,打开,伸手按亮了室内灯。
“你们俩就在这间贵宾房里好好休息,晚饭会有人给你们送来。”
纪九见他要离开,忙道:“煤哥,我这个机器人是锁死状态,能帮我启动一下吗?我是贵公司的重要客户,刚和你们做了一百万的生意,总得给点免费服务吧?”
陈二煤点头:“当然可以,等收了票钱后就替你启动,这是我们公司送给贵宾的免费项目。”
陈二煤刚离开,脚下便开始震颤,四处发出了咣当声响。纪九知道这是星舰启航,赶紧将推车抵到墙上,免得它四处滑动,并将关阙的身体紧紧搂住。
震动持续了半分钟,星舰进入了平稳飞行状态,纪九这才松开手,抱起关阙,将他挪到了床上。
纪九蹲在床边,仔细看着关阙。
关阙的黑发轻搭在额上,两排浓黑的睫毛盖住了下眼睑,虽然脸和唇很苍白,但看上去只像昏迷了而已,所以也让那几名星盗没有起疑。
屋内很安静,卫生间的水龙头关不住水,发出一下下滴水声。纪九伸出手,按住那薄薄的唇瓣,手指碰触处冰凉,有着柔软的下陷。他抬起手指,唇瓣跟着弹起,却依旧没有半分血色。
“阿宝,我们安全进入空间站了,不过是个土匪窝。但是你放心,九哥会好好护住你,你就安心睡,睡到明天早上自然醒。”
纪九就这样看了关阙片刻,将他额上的头发拨开,这才动手脱掉自己身上的宇航服。
“啾啾?”鸟崽也站在床上,在关阙耳边叫了两声,又伸出翅膀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太疲倦了,这一觉要睡到明天,雀宝别吵他。”
“啾。”鸟崽立即收回翅膀。
这原本应该就是星舰的客舱,是一间带着卫生间的小套房,地板上铺着地毯,屋中央放着一张大床,还有沙发和衣柜等简单家具。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墙面斑驳,家具陈旧,地毯已经灰扑扑地看不清颜色,被虫豸蚀出了数个孔洞。
纪九脱掉宇航服,从左边裤兜里掏出那个装了光明之眼和暗影之牙的盒子,又从右边裤兜里掏出两个石雕小狐狸,一起放在了枕头旁。
他又去脱关阙的宇航服。死亡的人肢体很沉,他却像是怕将人弄疼了一般,动作很是小心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