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大宋还真没有。
辽国恶心人的时候是真的很恶心,辽兴宗觉醒正统意识後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拿分点,还以还以“得传国玉玺为正统”为题来作为科举考试的题目,可以说是在大宋脸上啪啪扇巴掌。
当年他们太宗皇帝率军进入後晋的首都汴梁还在皇宫中称帝并改国号为大辽,就算如今汴梁不在他们手上,他们灭了後晋就能接过後晋的正统,後晋之後的汉周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中原王朝不是讲究什麽五德终始吗?後晋是金德,金生水,那他们大辽就是水德吧。
至于从周那儿得来帝位的宋,嗯?周都没地位宋哪儿来的地位?
五代梁唐晋汉周,契丹人非要这麽说的话大宋也没法反驳。
那麽多理由摆在面前,宋人自己看看谁才是正统?
当然是他们大辽!
宋:……
对于契丹人自诩华夏正统的行为,大宋表示强烈谴责。
辽国有大儒给他们辩经,大宋遍地是大儒,还能在嘴皮子上输给蛮夷?
骂!往死里骂!
汉人的自尊让他们接受不了被番邦外族压一头,就算大宋经常被番邦外族欺负,读书人的自视甚高依旧觉得辽国蛮夷之邦没资格和他们相提并论。
澶渊之盟约定两国兄弟之国又怎麽样?那叫权宜之计!契丹人不会真觉得他们能和大宋平起平坐吧?
苏景殊:……
就是吧,也不能那麽不把辽国放在眼里。
虽然他也是读书人中的一员,但是不得不承认,大宋读书人总是在不合适的地方挺直腰杆不服输。
但凡把这份骨气放到正经战场上,之前几十年都不至于被辽国和西夏联合挤兑成那样。
辽兴宗之後的辽国在给大宋的国书中自称北朝,称大宋为南朝,说是互为南北朝都是中国,南北朝的称呼一出来大宋朝堂立刻炸锅。
见鬼的南北朝!他们大宋是大一统王朝!早晚要把该死的党项和该死的契丹都干掉!
咳咳,对当时的大宋来说,後面那句纯属犯癔症。
大宋的反击是再次对辽国的行为进行强烈谴责,并在重编五代史的时候把契丹人作为“四夷”扔进了附录里。
辽国:???
胡诌!这是胡诌!是赤裸裸的污蔑!
然後辽国为了报复就把大宋皇帝的发家史编入“四夷”扔进了辽朝国史的附录里。
互相伤害是吧?来呀!
就……
你们高兴就好。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古代的世界也是如此。
每当苏景殊觉得两国交锋是紧张严肃的大场面时,现实就会及时给他提个醒儿说政斗其实没那麽可怕。
紧张吗?的确紧张。
严肃吗?见鬼的严肃。
平定西夏的确让朝堂上下精神大振,但是现在来看,似乎有些精神过头了。
朝中大部分人竟然觉得燕云百姓在契丹人手下过的凄惨,一年又一年的盼着大宋军队去解救他们,只要朝廷派军队过去,燕云各州的百姓肯定箪食壶浆热烈相迎。
动动脑子啊亲,老百姓真要过的那麽凄惨还用得着等大宋军队去解救?人家自己不会造反是咋?
党项百姓被贵族欺压成那样偶尔都还敢动一动,燕云地区汉人、契丹人、奚人混居,官府欺压的太狠他们立刻就能揭竿而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处造反百处响应,造反的百姓轻轻松松就能牵制辽国数十万大军。
燕云地区在辽国的治理下没有生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百姓能照常安稳生活。
人家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凭什麽对陌生的军队笑脸相迎?
朝堂上的内斗都能打的鸡毛乱飞,朝中有外族吗?没有,都是汉人。
不是身为汉人就一定会向着汉人,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想当然啊喂。
苏景殊开始时还试图说服他哥和使团里的其他人,据理力争了三天後发现根本劝不动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等到了幽州再说。
等他们亲眼看到幽州百姓过着太平和乐的日子,总不能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说人家过的水深火热需要拯救。
苏景殊放弃和其他人辩论,凑到苏颂跟前问问题,“大人,您以前到过幽州,幽州城的情况到底是什麽样儿?”
那什麽,他没去过幽州,也不知道燕云地区是什麽情况,吵架的依旧也都是道听途说,说服不了别人也不能单怪别人固执。
双方都固执,双方都是道听途说,这还吵什麽吵?
难怪他们吵架的时候苏大人不参与,估计听他们吵权当解闷了。
从京城到幽州光路上就要花大半个月,不找点乐子还怪难受的。
可惜越往北越冷,赶路只能坐马车,吵架也只能隔着马车对着吼,换成春秋骑马赶路那才叫热闹。
如果不怕赶路的时候喝一肚子风的话。
过了界河白沟就是涿州,也就是辽国境内,从涿州往北再走一两日便是幽州。
虽然涿州、幽州百年前都是中原王朝的领土,但是近百年在辽国的统治下已经和中原有很大的不同。
赶路时见到的百姓以汉人居多,头顶剃秃的契丹人以及打扮和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奚人以及打扮和汉人截然不同的其他少数民族也不少。
唔,这年头没有少数民族的概念。
苏辙稳重的走在使节团中,看到弟弟的小眼神儿隔一会儿落到契丹人的发型上隔一会儿落到奚人的发型上,压低声音解释道,“这叫髡发,契丹人觉得把头顶的头发剃光可以更好的和上天交流,所以头顶不留头发,只在两鬓或前额部分留少量余发作装饰,也有耳边披散鬓发或者将左右两绺头发编成小辫儿的,总之都不好看。”
契丹人游牧为生,头发太多不好打理,留这个发型估计也有为了方便的缘故。
嗯,还是不好看。
当街蛐蛐人不是君子所为,小苏声音极小,离远一点都听不见他在说什麽。
也就是亲兄弟,换个人过来他都不会说那麽多。
苏景殊知道光明正大的蛐蛐人家的发型有点难为他哥,兄弟俩嘀咕了几句便换了话题。
忽略契丹人奚人的发型,辽国境内可供他们蛐蛐的多的是。
这边的店铺招牌用的依旧是汉字,百姓日常交流却不只汉话,而且分辨民族不能单靠衣着,要从发型、语言、衣着等多方面进行判断。
汉人都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会轻易剃头发,但是衣服却是怎麽方便怎麽穿,他们路上见了那麽多人,穿契丹服饰的汉人并不少。
古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今有辽地汉人改换胡服。
是好是坏说不准,不过距离感是真的出来了。
从涿州到幽州短短一天多的路程,使节团里自信燕云十六州的汉人都非常期待回到大宋怀抱的人就沉默了下来。
他们只是自信,不是傻。
这边的汉人穿衣服汉服胡服混穿,说话汉语胡语混说,只有头发还保留着汉人的模样,大概率还是因为胡人的发型太丑才没变,这种情况下他们实在没法违心说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满腔热血只为大宋。
别说满腔热血为大宋了,燕云的汉人可能连大宋是什麽情况都不知道。
燕云地区沃野千里,辽国的税收主要就出自这几州,类似东南地区之于大宋,不到万不得已辽国肯定不会放手。
何况燕云地区有的不光是人口财赋,地理位置也非常重要,在大宋手中大宋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阻挡北方外族入侵,在辽国手里契丹人可以长驱直入杀进中原。
京城北边为什麽种那麽多树?因为燕云十六州不在他们手上,中原地区无险可守,他们只能人工另造屏障来阻挡北方骑兵入侵。
唉,难办。
辽国接见外国使臣都在幽州,城里的官员也多是汉人,这些年两国来往频繁,大宋京城有辽国使臣常驻,幽州也有大宋使臣常驻,两边对接待流程都很熟悉,使节团进城後便被负责接待的官员带到专门接待大宋使臣的驿馆休息。
燕云地区只有幽州看着繁华热闹,其他州县的驿馆城墙能将就着用就绝对不会修缮,使节团进入辽国境内便没睡过一个好觉。
一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不修整修整根本没法去吊唁。
从前辽国的驻宋使节是个美差,只有耶律姓和萧姓能抢到的那种美差,而大宋的驻辽使节则是朝臣避之不及,被派到辽国比流放三千里还难受。
近几年情况反了过来,大宋的驻辽使节成了香饽饽,辽国的驻宋使节成了无人问津的冷门差事。
官家挑人非常有眼光,驻辽使臣两年一换,个个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能人。
说他们在辽国挑事儿吧,人家什麽都没干,说他们老老实实待在辽国吧,几句话能刺激的幽州官场鸡飞狗跳。
幸好辽国接见使臣只在幽州,真要让他们去上京临潢府,南面官北面官都得被他们嚯嚯的不得安生。
以前大宋使臣死在辽国境内也就死了,朝廷软弱还打不过辽国,大概率只会在口头上谴责几句。
现在大宋使臣要是死在辽国境内,京城军器监能搬到沧州准备打仗。
辽国的城墙比西夏结实?
轰几炮就知道了。
嗨呀,谁能想到他们大宋使臣也能享受汉朝使臣的待遇,真是有朝一日刀在手敢叫契丹躲着走。
快活!
如今在幽州的驻辽国使臣名叫林邵,和苏景殊是同年进士,俩人考中进士後一个被分到登州一个被分到邕州,全是穷山恶水还出刁民的地方。
难兄难弟刚得到任命时志气满满,都觉得越难治理的地方越能显出他们的能耐,还凑在一起对那些分配到好地方的同年指指点点,弄得酒局上的其他人看到他俩就翻白眼。
分到难治理的地方是对他们的考验,干得好就是一飞冲天,俩人也都没辜负官家特意给他们挑的地方,回京後一个去了西北一个去了河北。
苏景殊在西北干着干着开始兼任边州知州,林邵在河北干着干着就跑来幽州担任驻辽国的使节。
嘿,去哪儿都不带怕的。
契丹人难缠?有西南那些听不懂人话的政权难缠?
他林才中是在西南第一重镇邕州待足三年的猛人,就是山里的野猴子出来他都能心平气和的和猴子讲道理,区区契丹人不在话下。
“子安~”
“才中兄~”
许久未见的俩人张开双臂,在衆人难以言喻的表情下互相表达思念之情。
苏辙旁边的礼部官员小声说道,“子由,你弟见到你时是不是都没这麽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