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太放心,“你家人少,能照顾这麽小的孩子吗?”
白玉堂想了想,拍拍苏景殊的肩膀,“没事,可以从子安家借几个照顾过小孩儿的婢女。”
苏家人多,也都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肯定不会让这孩子饿晕之後再撑晕。
几个人定下小孩儿的去处没在医馆医馆多待,各自回家打听京城附近有没有出现新的拐子团夥。
大破无忧洞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种人口贩卖生意大概率上头有保护伞,如今离过年已经没几个月,破个大案好过年。
苏景殊回家之後和家里人说起这事儿,叮嘱他们看好家里的小孩儿。
程夫人等人慎重应下,他们家孩子养的白白胖胖讨喜的很,遇到人贩子可不得了。
拐子藏的深,苏景殊以为要过些天才能找到线索,然而第二天下衙回来就得知小孩儿浑身是伤饿晕在路边不是因为遇到拐子,而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白五爷痛苦面具,“那小孩儿叫石清,他爹是个大夫,但是整天喝的醉醺醺,喝多了就对他又打又骂,他偷偷跑出来是为了找他那素未蒙面的亲娘。”
苏景殊:???
“什麽人呐?那麽小的孩子他也下得去手?”
家暴有一次就有无数次,没准儿他娘是被他爹打跑的,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遭遇家暴还逃不掉的可怜女子,好不容易逃走凭什麽回去?
小孩儿可怜归可怜,但是怎麽这麽拎不清呢?
不行,得好好和他讲讲道理。
能让女子抛开孩子也要逃走,可见她当时的处境有多艰难,这小孩儿的爹还是个家暴的酒鬼,要是被找回去还有命吗?
白玉堂揉揉脑袋,“那小孩儿提到他奶奶说他娘在他未满周岁时就过世了,但是他爹喝多了一直在喊他娘的名字,所以他觉得他娘没有死,只是离家出走不肯回家。”
小孩儿想的简单,他觉得他爹喝酒打他是因为他没有娘,如果他娘在家他爹肯定就不会再喝酒打他了,这才偷偷跑出家门想找回他娘一家团聚。
苏景殊深吸一口气,“他娘当真不是被他爹打死的?”
“不是,但是也没差哪儿去。”白玉堂脸上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五爷自诩见多识广,但是活了那麽多年也没见过这麽离谱的事情。”
这石清家在城外不远处的石家村,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家人。
他怕小孩儿回家又要挨打没直接把他送回去,只是悄悄派人去打听石家的情况。
六扇门的捕快上能处理军情下能融入市井,对去村口田埂打探消息的事情非常熟练。
石清之父石永靖是村里的大夫,不光医术高明还饱读诗书,称得上是谦谦君子,在十里八村名声都非常好,还娶了个知书达理貌美如花的媳妇沈柔。
石大夫人好,可惜命不好。
不孝有三,无後为大,石大夫夫妻成年三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被他母亲亲眼撞见媳妇和人通奸。
石清的娘早在七年前便被村老施以“钉木板”之刑投入河里,上哪儿找他娘去?
苏景殊睁大眼睛,“钉木板投入河里?石家村竟然动私刑?!”
偏远地区的村落不通教化干出这种事情他能理解,石家村在天子脚下,那石永靖还是个饱读诗书之辈,就眼睁睁看着妻子被钉在木板上扔进河里?
白玉堂深呼吸平复心情,“更离谱的还在後头。”
因为石清的娘是被村人以通奸的名义投入河里淹死,石清长的和石永靖也不像,村人私底下一直在说他可能是那奸夫的孩子,所以小孩儿平时在家挨打挨骂也没人敢问。
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奸夫的孩子,石家能把他养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也不好苛求太多。
当年石永靖的母亲看到儿媳和人通奸时那奸夫跑的太快没抓到,那人要是一直不出现也就罢了,偏偏这几天又跑来石家讨要孩子。
大人之间的事情和小孩儿没有关系,石家人把那人乱棍哄走,估计石永靖心气儿不顺又打孩子,这才导致石清偷偷跑出家门。
事情到这里还只是正常离谱,接下来的事情用惊世骇俗都难以形容。
六扇门的捕快想着下乡一趟顺手为百姓解忧,虽然石家看着乱糟糟的,但是人家好歹把小孩儿养大了,那所谓的亲爹时隔七年才找回来不知道打着什麽主意,稳妥起见先抓了再说。
然後,他们就意料之外的审出了当年“通奸”的真相。
石永靖夫妻成婚三年无所出,他母亲将过错都归在沈柔身上非要他休妻再娶,可石永靖本人是大夫,他知道问题其实出在他身上,但是又不敢和他母亲说,只能看着妻子被母亲苛责却爱莫能助。
自称小孩儿生父之人名柳青平,是个落第书生,他说他当年进京赶考被石永靖所救,还看他相貌堂堂想向他借种。
这种事情他又不吃亏,当然没理由拒绝。
不过沈柔对丈夫的荒唐想法坚决不从,但是架不住石永靖对她下药,如此才有了石清。
他本来想着报了救命之恩後从此两清,只是当年春闱考试成绩不好,郁闷之间又想起美丽贤淑的沈柔,这才偷偷回石家村想再见沈柔一面。
也是运气不好,他偷偷溜进去的时候恰逢沈柔在给孩子喂奶,石母来的时候避之不及只能慌忙逃走,等他再听到消息的时候沈柔已经被村人以通奸之名扔进水里。
他承认他胆小怕事敢做不敢当,但是石永靖又能好哪儿去?别人不知道他和沈柔是怎麽回事他还不知道?
石永靖不敢和他娘说他是个没种的男人,只敢给媳妇下药让媳妇生别的男人的孩子,堂堂读书人敢做不敢当,他要是真在意沈柔会眼睁睁看着沈柔去死吗?
他们俩都是烂人,谁都别瞧不起谁!
此处省略一堆脏话。
总之就是,柳青平落魄回乡,眼高手低除了当官什麽都不愿意干,以前有父母供养,後来父母去世无人供养很快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即便他最开始凭借好样貌骗了个媳妇回家,过了几年人家姑娘发现这人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便烈性子的和他一刀两断。
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
狗屁书生读了一肚子狗屁书,整天念叨着不能没个孩子,于是又想起来石家村。
沈柔生的是他的孩子,凭什麽不能让他带走?
苏景殊面无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就这还是读书人?读书人群体有这种“人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那位沈夫人被两个神经病搞的污名缠身而亡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见鬼的救命之恩,不如王八配绿豆他们俩内部消化得了,免得恶心到其他人。
第268章
*
都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各地风俗习惯不同很正常。
然而石家村离京城甚至不到十里,不然石清一个小孩儿也没法跑到城门才饿晕,皇城根儿的村子里各个都是法外狂徒这合理吗?
苏景殊和白玉堂都觉得不合理,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去除糟粕旧俗迫在眉睫,天子脚下都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害人的破规矩,偏远地区的村寨族老得嚣张成什麽样儿?
要不是那柳青平又找回石家村,谁能想到当年“通奸”的真相竟如此荒谬?
“你忍得下这口气吗?”白玉堂面无表情,“我忍不下。”
苏景殊擡眼,“五爷打算怎麽办?”
“让柳青平去石家村村口说明真相。”白五爷哼了一声,“骂的越狠回来後打的越轻,六扇门和开封府不一样,他怎麽说也是个参加过春闱的书生,不至于连六扇门的手段都不知道。”
苏景殊算算时间,提醒道,“石清如今七岁,柳青平参加的是八年前的春闱,也就是我二哥三哥那一届,当时京城还没有六扇门,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六扇门有多少手段。”
“没事,现在知道就行。”白玉堂捏捏拳头,“五爷让人带他去六扇门大牢转了一圈然後才去的石家村,那混账玩意儿欺软怕硬还自私,刚进去没走两步就吓趴下了。”
六扇门衙门在开封府旁边,修建新衙门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参照开封府府衙,地牢部分尤甚。
江湖人体格健壮还难管,束缚他们的牢房自然比寻常衙门手段更多。
刑具制作大师公孙先生在开封府没法施展全部手段,难得有个六扇门地牢可以让他将脑子里的各种奇思妙想变成现实,可想而知衙门建成後的地牢有多可怕。
柳青平没见过牢房里的场面,还没被带进去就吓的差点尿裤子,进去後狱卒都没来得及表演他就已经怂的站不起来。
场面有些没法描述,他就不说出来恶心人了。
姓柳的回乡几年过的什麽都不是,春闱失利後沉浸在自怨自艾中也读不下去书,也没打算再去考场自取其辱。
他的日子过的一团糟,石永靖那等懦弱无能的窝囊废凭什麽过好日子?
石家家境殷实,孩子有他娘帮忙照顾,他不出门赚钱天天借酒消愁打孩子也没人说什麽,村人还会自己找理由说他只是借酒消愁打孩子已经很不错了。
再看看他,他家以前条件也不错,不然也没法供他读那麽多年书,可自从爹娘去世,家中只剩下他一个,情况就越来越差。
沈柔被石家百般算计以至于被扔进河里丢了性命,石永靖在乡亲们眼里却还是清清白白,他的媳妇离家不归,村人言语间挨骂的却是他。
凭什麽?
都是烂人,凭什麽石永靖能不被骂?
男人的嫉妒心很可怕,即便柳青平没有阴差阳错被抓到六扇门,他也绝对不会让石永靖好过。
那石永靖明知道不能生育是他的问题还任由母亲磋磨妻子,可见是个死要面子的怂货,对付这种人不需要多费心思,只需要把他做过的恶心事公之于衆就行。
不是死要面子吗?那就体验一下当过街老鼠的感觉吧。
白玉堂眯眯眼睛,“恶人自有恶人磨,石永靖那里有柳青平折腾,现在的问题是那小孩儿怎麽办。”
平心而论,石家和柳家都不是好去处。
柳青平在沈柔死後又去找了石永靖,自以为好心的将“通奸”真相说给石永靖听,石永靖知道真相後装模作样的借酒消愁,却也没见他为沈柔平反,可见心里最爱的还是自己。
一个自以为是谦谦君子的读书人,害死妻子後心中有愧不肯承认妻子被自己害死,借酒消愁骗自己说妻子还活着只是不肯归家,然後把不懂事的小孩子给带歪了以为他娘真的还活着。
大人之间的恩怨和小孩儿没有关系,但是七岁的小孩儿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石清从小被打骂到大,下意识觉得他娘是他挨打挨骂的罪魁祸首,别说那位可怜的夫人已经被害了性命,就算人还活着也不能让石清跟着她。
虽然恶意揣测一个孩子不太好,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小孩儿还被歪着教了那麽多年,他实在不敢确定孩子会不会和他爹一样。
苏景殊皱起眉头,“先送去慈幼院照顾几天?”
柳家肯定是不能去的,虽然柳青平是石清的亲生父亲,但是柳青平明显不是会教养孩子的人,即便他能逃过官府的惩罚也不会有好下场。
考不中进士的读书人满大街都是,有资産支撑的就继续考,自觉不是读书那块料的就放弃科举转为谋生。
考到春闱这一步还能因为无人供养而有饿死风险的人也有,但是不多,显然柳青平就是其一。
石家看上去比柳家好点儿,仔细一想也没好哪儿去。
石永靖的母亲能为了要孙子逼儿子休妻,可见是个不好相处的老太太,能让儿子在眼皮子底下对孙子非打即骂,估计对石清也没多好。
对小孩儿好不好暂且不说,石家村不分青红皂白就动私刑还是死刑这事儿还得交给开封府处理,石永靖和他娘还有那些把沈柔绑起来投进河里的族老都得到开封府受审。
皇权不下县,族老乡老有治理乡村的权力,但是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视大宋律法为无物。
偏远荒村朝廷鞭长莫及,京城旁边的村子再管不了未免太不像话。
俩人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案子交给开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