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军结束一天的画大饼工作,回来看到狄元帅复杂的表情,擡起袖子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元帅,不是下官草率,实在是盐州百姓过的凄惨,下官熟读圣贤书,实在见不得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如此才仓促应下往利氏携盐州归降。”
大宋的百姓已经过的很艰难,西夏的百姓过的比大宋更艰难,那些党项贵族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盐州空有盐井盐池却养不活生活在那里的百姓,民生凋敝百业萧条,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狄青:“带着盐州过来归附的是党项往利氏一族。”
狄青:“上一任盐州刺史叫往利步跋,是往利氏一族倾力推出来的佼佼者。”
狄青:“往利步跋刚死没两天,罪名:勾结大宋。”
苏景殊:……
狄青:“还装吗?还装我还能继续说。”
党项贵族都一个德性,往利氏嘴上说的惨,压榨起百姓来不比其他党项贵族差。
盐州为什麽穷?百姓为什麽过不下去?
盐州刺史的位置空出来所有大贵族都去抢,真要是个穷地方他们何必去抢?
呵,都是敲骨吸髓的贪官恶人,哪儿来的资格说别人欺压百姓合该天打雷劈?
苏景殊:……
也、也不用这麽不给面子。
成年人的世界不能这麽现实,得粉饰一下才好拿到台面上讲,不然话题进行不下去。
苏大人略过刚才的话题,一边走一边说,“元帅,往利氏的首领都到定边城那麽多天了,他们的族人也控制了盐州各大关隘,西夏到底还打不打?”
要打就打不打就不打,好歹给个准话,兴庆府再没动静他就真的开始着手做规划了。
开发新地盘不光是接收地盘上的人口那麽简单,要做的工作堪称海量,西夏能拖他们不能拖。
盐州可供开发的地方比定边军现有的地方多的多,合理怀疑官家最开始划定边军就想把盐州一起划进来。
如今盐州得来全不费工夫,必须让盐州百姓尽快感受到大宋的温暖,说什麽也不能让西夏再把地盘抢走。
所以西夏到底打不打?梁乙埋你给个准话行不行?
狄青抱着手臂走在旁边,“据探子来报,梁乙埋想打,但是西夏朝堂上选择放弃盐州的居多。”
这些年梁氏掌权对外战事胜少败多,梁太後和梁乙埋并不能随心所欲,只能仗着小皇帝在他们手上勉强支撑。
上次发兵三十万却一无所获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这次愿意陪他们折腾的少之又少。
只要往利氏没有坏心思,梁乙埋就抢不走盐州。
苏景殊笑了一声,“元帅放心,就算有坏心思也保管他们使不出来。”
狄青瞥了他一眼,“是啊,比不过我们苏大人。”
苏景殊矜持的摆摆手,“都是元帅教得好。”
狄青:???
什麽叫都是他教得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凭什麽污他清白?
他可教不出这麽满肚子坏水儿的奇才。
满肚子坏水儿的奇才压低声音,“元帅,西夏的小皇帝今年多大了?到能搞事儿的年纪了吧?”
隐约记得那个小皇帝登基的时候是六七岁,算算年纪应该也有十二三岁了。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正是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时候,这个年纪最容易撩拨,看梁太後也没多重视她这个儿子的意思,他们要不要小小的引导一下?
打仗费钱费时还费力,要是能让西夏小皇帝主动放弃帝位前来归附,他们就不用再天天发愁十万大军穿越沙漠要征用多少民夫了。
能用嘴皮子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动用武力,他实在不想算几个民夫能供一个兵、一个民夫背多少粮食能走多远的路了。
哦,西夏境内没有补给,计算的时候还得算上回程。
狄青搓搓下巴,“好主意,可以试试。”
回头看看能不能往西夏小皇帝身边送几个伶俐的探子,能让他和梁氏反目成仇再好不过,不行的话他们也不亏。
两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家夥勾肩搭背进屋,看的跟在後面的副将忍不住搓胳膊。
元帅和苏大人勾搭到一起,接下来肯定有人要倒霉。
……
正月刚过,汴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再过不久,等到春暖花开,城里城外的园子便会迎来一群又一群赏春的游人。
垂拱殿中,皇帝和两府重臣看着送到手边的奏报面面相觑。
怎麽说呢,王韶在河湟那麽大的动作都没有定边军送来的这几份奏报来的震撼。
第一份:定边军知军苏景殊想法子从西夏买了六千匹战马,六千匹马匹匹膘肥体壮,比西军现有的绝大部分战马都好。
第二份:定边军知军苏景殊想法子让西夏朝廷咔嚓了和他交易的盐州刺史往利步跋,见不得人的生意只做一次,他先反手捅刀子,不给对面翻脸不认人的机会。
第三份:西夏朝堂内乱,党项八部之一的往利氏南下攻打盐州,拿下盐州後举族归降大宋,目前往利氏首领和几十个亲信都在定边城。
几份战报都是八百里加急,前後相隔不超五天,每一份都让他们提心吊胆之後更加提心吊胆。
最新一份奏报送到京城,枢密院和政事堂的相公们已经不像前两次那麽大惊小怪。
他们这次连拌嘴都没有,看完奏报上的内容後直奔垂拱殿,需要思考的问题都留给官家,他们在旁边看着就行。
反正官家有主意,现在谁也管不了他。
嗯,苏子安那小子也有主意,也没人管得了他。
年轻人的脑袋瓜就是好使,党项人也实在是离谱,如此两边撞到一块儿,等闲文字都形容不出这种震撼。
赵曙看完奏报,再看看几位神游天外的宰辅大臣,干巴巴的开口问道,“诸位相公有何想法?”
韩琦老神在在,“命往利氏首领入京朝见。”
富弼掀起眼皮,“赐姓,赐官,安抚为上。”
王安石贴心的补充道,“和河湟一带归附的部落一样安置即可。”
官家点点头,转身又问道,“文相公有何高见?”
文彦博:……
他说话有人听吗?
既然没有人听,为什麽还要他说?
文相公面无表情,官家都点他了也不能不说话,只能木着脸站出来说前面几位说的对。
说他们不对也没用啊。
上一个建议把到手的地盘让回去的枢密副使已经在去岭南的路上,他再反对的话下一个被贬回老家的就是他。
写奏疏乞骸骨官家不批,非得让他被贬回家才行是吧?
文彦博心累不已,要不是他实在没到走不动路的年纪,非得请长假在家休养不可。
官家笑吟吟拿出舆图,“盐州西北至灵州仅三百里路,东西二百四十八里、南北二百七十里,州辖地区如此之大,似乎不适合划入定边军。”
府州军监,府比州高半级,州又比军、监高半级,定边军连个像样的县城都没有,要划入定边军也行,就是主城得换个地方。
盐州是汉时五原郡,地有原五所故号五原,就是出了吕布的那个五原郡。
往利氏带盐州来降,部衆肯定是直接安置在盐州境内,首领封为番部钤辖,其他官员还得朝廷指派。
足足一州的空闲职位,诸位有什麽看法?
没有记错的话,子安去西北两年多了吧?
两府重臣:……
您直接说要把把定边军和盐州圈在一起组成新的盐州然後让那小子当知州就是,何必如此九转十八弯的暗示?
先说好,盐州这种和硬抢来没区别的地方很难管理,往利氏不一定听话,盐州百姓也不一定接受官府管束,那地儿是西夏的産盐地,等西夏朝中稳定下来肯定要找事儿,管理难度和定边军截然不同。
苏子安是有本事,但是这次真的不一定行。
他们丑话说在前头,将来盐州出了乱子官家不许乱来。
第244章
*
皇帝在对外战事上态度强硬,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劝了没用,不到要命的时候也不会再死命的劝。
没办法,皇帝真的能把他们贬到犄角旮旯里度过余生。
至于什麽时候才是要命的时候,目前还有待考论。
王韶在河湟降服一个又一个吐蕃部落,苏景殊在定边军的动静不比河湟小哪儿去,两边相辅相成同步进军,每当有朝臣想建议这边进度太快不稳当的时候那边就能搞出更大的动静。
两边一起弹劾官家不高兴,一次只弹劾一个显得他们好像支持另一个,两个都不弹劾又显得他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朝臣们不敢直接去骚扰皇帝,于是转变策略骚扰两府相公让他们帮忙转述。
两府的相公们:……
他们像傻子吗?
朝会上吵来吵去不耽误官家按他的想法来调整西北的对外政策,西北各州的官员在收复失地时也没拉胯,这几年的战事比前些年多,百姓身上的赋税却没有变多,甚至在灾年的时候还能分出部分钱粮来赈济百姓。
百姓能活下去就不会发生民变,民间没有民变就说明地方官治理有方,边地的地方官治理有方自然而然能吸引外族归附,外族归附时带着人口地盘也不稀奇。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多好的收复失地的时机,这时候依旧反对收复失地的大臣究竟是何居心?
收复失地又不是开疆拓土,开疆拓土需要找好理由才能行动,收复失地还需要找理由?那不是有能力了立刻就能办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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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自认为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好官家,定边军把盐州圈进来顺势升为盐州,河湟那边也不能苛待,于是刚改名没多久的镇洮军也顺势升为熙州。
盐州知州苏景殊,熙州知州王韶。
满朝文武都觉得哪儿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宦官带着诏令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