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稳如泰山就是他。
“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狄大元帅笑骂一声,继续说道,“郭逵当年和种世衡老将军有过矛盾,虽说他和种谔都不至于因私废公,但是应敌商量对策的时候最容易急眼,他们俩十有八九处不来。”
西夏拿废弃寨基换绥州的阴谋被戳穿後派兵两万在绥州附近的西夏境内连修八座堡寨,看样子不拿回绥州誓不罢休。
郭逵笃定西夏的後勤撑不住严令诸军按兵不动,种谔则是想趁机带兵将西夏军队赶走并焚毁堡寨,二人因此闹的很不愉快。
不过绥州那边当家做主的还是郭逵,只要郭逵不松口,种谔再想出兵也只能忍着。
苏景殊想了想,问道,“狄将军觉得该不该出兵?”
狄青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我觉得?”苏景殊坐正身子,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我觉得郭将军的安排有道理。如今绥州在大宋手上,从西夏境内往绥州边地远程运粮消耗巨大,西夏的後勤撑不住。出兵驱赶的话不管输赢都会有将士伤亡,以忍一时来减少伤亡很划算。”
不过种将军想出兵打退西夏士兵焚毁堡寨也可以理解,他们觉得西夏的後勤撑不住,可一旦西夏撑住了就可以凭借那些新建的堡寨抵消绥州对大宋的战略用处。
毕竟绥州境内本就党项部落居多,党项部落根本没有建城发展的意识,大宋将地盘拿回来後也是先建城才能驻军防御。
他们要真学着大宋建城驻军,两万有後勤支撑的精锐骑兵足以扰的绥州乃至整个西北不得安生。
大宋在边境修建堡寨的时候西夏时常派人来捣乱,西夏在边境修建堡寨他们派人过去驱赶焚毁也占理,反正已经打了那麽多年,这点小冲突放在整个西北战场上根本不算冲突。
“他们想撑住也得有那个本事。”狄青眯了眯眼,“七百里瀚海不是说着玩儿的,大宋的後勤没法深入西夏腹地,西夏的後勤也没法走出来。”
从大宋的环洲、定边军、保安军、绥德军到西夏的夏州、兴平府之间是大片水草匮乏的沙地,偶尔有水源也是不能饮用的盐碱卤水,大宋没法在沙漠中行军,党项人也没法在沙漠中生存,贸然闯入的话大概率就是把命丢在沙漠里。
七百里瀚海是西夏防御大宋的天险,同样也是将他们困死在西北的蔽障。
郭逵笃定三个月内西夏必撤,要他来看,那两万党项骑兵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姜还是老的辣,种谔小年轻还得再磨炼几年。
苏景殊呛了一下,“狄将军,你还没种将军大。”
“我十几岁就混迹沙场,种谔凭父荫入仕,前几年才在陆诜的推荐下镇守青涧城。将领不能只看年纪,还要看当了多少年的兵,他的资历在本将军面前还不够看。”狄青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该介绍的都介绍的差不多了,别的没有介绍到的得这小子自己去试探。
先把京兆府的官认全乎,然後再去和其他各州的官打交道。
西北军政分了好些路不假,但是政事上依旧只有一个转运使,且转运使衙门也在京兆府。
京兆府是整个西北的核心,今後各路官员要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
苏景殊还想说些什麽,只见狄大元帅回过头又说道,“给你三天时间熟悉公务,三天後开始去校场训练,不许偷懒。”
苏景殊弱弱开口,“我要是想偷懒呢?”
狄大元帅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好像没怎麽和你爹写过信。”
苏景殊:???
君有疾否?
狄青大笑离去,留下苏景殊在房间里淩乱。
不是,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想象中的军官生活,和狄大元帅一起在战场上乌拉乌拉砍菜切瓜。
实际上的军官生活,早跑操晚拉练,白天一整天还得处理军务,一天到晚安排的明明白白。
狄将军!狄元帅!这合适吗?!
第223章
*
苏机宜欲哭无泪,已经能想到三天後的他会累成什麽死狗模样。
真的不能让所有文官都一起训练吗?
痛哭.jpg
幸好经略安抚司衙门的官员不知道他们新来的机宜大人想要拉所有人一起军训,知道的话怕是能把白眼翻上天。
狄青安置好两处官舍就回了军营,西夏在绥州附近平地起碉堡,周边各州都得加强防备。
郭逵和种谔要是闹翻他就过去接手绥州,俩人要是能稳住,旁边的环庆路、泾原路更要防备西夏恼羞成怒劫掠大宋的村寨。
梁氏上次谋求绥州未果就在两国接壤处大肆劫掠,这次再抢不到绥州鬼知道他们能干出什麽离谱的事情。
苏景殊留在官舍平复心情,和狄青安排过来的仆从护院熟悉熟悉,吃了顿富有西北特色的午饭,这才收拾收拾去不远处的经略安抚使司衙门报道。
京兆府的布局很合理,大部分衙门都在同一条街。
昨天在城门处见了几个迎接的官员,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员,经略司衙门的主要官员都没露头。
他只是个机宜文字,狄大元帅已经亲自带人去城门口迎接,其他人再去就显得太过郑重。
虽然狄青亲自过去已经很不合规矩。
苏机宜摸摸鼻子,打起精神带上他的任命书和身份证明去交接。
军务和政务是两回事儿,他以前没怎麽接触过军务,希望不要太难。
经略司的主要有经略使、经略副使、参谋官、参议官、管勾机宜文字、管勾书写文字、勾当公事等官,经略使一般由文臣知州兼任,副使为武将。
和其他衙门差不多,即便是主管军事的衙门也必须由文官当一把手,顶多让给武将一个副职。
狄青以武将的身份担任经略使,经略副使的位子就得让给文臣,如今的这位经略副使是当年推荐种谔镇守青涧城的延州知州陆诜。
先前种谔取绥州,陆诜陆大人主张不与党项起冲突,官家嫌他对外的态度太软弱索性把他调到京兆府旁边的商州当知州,顺便兼任永兴军路的经略副使。
陆大人对外的态度不行,但是理政能力实在出衆,京兆府这边有狄青撑着容不得他软弱,他安心管民政就行。
参谋官、参议官、机宜文字、书写文字都是经略使的亲信,不过其中三个都是经略使来建议任命,只有机宜文字这个职位经常由宗室子弟或者官家看好的文臣来充任。
在机宜文字的位子上干几年,干的好高升,干的不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秦凤路一把手李师中李大人就是这麽升上来的。
这麽一连串儿的官员除了经略副使必须是武将其他都是文臣,虽然经略司主管军事,但是真正带兵的是都监、巡检、钤辖这些武将,人家有专门的巡检司、钤辖司。
职权分的太细,每个衙门都得有其他衙门配合才能正常运行。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如今的永兴军路经略司只要狄大元帅不在就是文臣的天下。
陆诜陆大人平等的看不惯所有只想打打杀杀的武将,平时只待在商州,有什麽事情也是命人来回传消息,而经略司的其他官员都是狄大元帅的亲信,所以即便这儿是文臣的天下也是狄大元帅的一言堂。
狄青要练兵,大部分军务都是参谋官、参议官处理,他自己隔三差五过来把别人做不了主的事情解决掉。
好歹是个元帅,手底下总得有几个能用的文臣。
经略司衙门的同僚看上去都很好相处,苏景殊拿出任命书和身份证明让参谋官核实,领了官印就算正经上任了。
机要秘书在哪个衙门都很吃香,经略司都是狄大元帅的亲信也知道新来的机宜大人不能惹,衙门里也没什麽尖酸刻薄的人,聊了几句後很快熟稔起来。
在同僚们友好的帮助之下,苏景殊很快熟悉了新的差事。
经略司其他几位早就听说过苏大人之名,开始时还想着他会不会和之前的机宜文字一样只来点卯不干活,相处几天後发现所有公务都处理的有模有样都惊喜不已。
西北各经略司的机宜文字多由宗室子弟或者镀金的年轻文臣担任,不怕他们不干活,就怕他们不懂军事还要乱指挥,碰上个只点卯不干活的机宜都能算运气好,那种肯虚心学习还不歧视军中将士的是凤毛麟角。
新来的苏机宜,三元及第颇得官家看重,从来没接触过军事还能算是狄大元帅的小辈,听说前不久在京城惹了点事儿才来西北,怎麽看都是避完风头就走的人,他们都想好和以前一样当衙门里不存在机宜文字这个官儿了。
狄大元帅的文臣亲信私底下议论纷纷,一致觉得是他们元帅看人准,新来的真要是个绣花枕头他们更想不通为什麽这小子能比他们和元帅更亲。
他们在元帅身边任劳任怨,怎麽看都是他们更亲。
第三天早上,经略司的官员们看着和元帅非常亲的苏机宜被元帅最看重的两位副将“请”到校场和新兵一
起操练,默默的觉得和元帅不那麽亲也行。
专心处理军务挺好的,操练就算了。
苏机宜年轻身子骨结实,他们这些老骨头曾经也是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年纪大了不能和年轻人比,这个和元帅更加亲近的机会他们愿意让给出类拔萃的苏机宜。
几个三四十岁的“老人家”脚步虚浮的回到衙门,再次庆幸他们和狄大元帅不够亲。
努力跑圈的苏景殊:……
所以大宋官员的工作时间为什麽那麽松,要是工作时间长不就不用下班後还去训练了吗。
生气!
其实官员的工作时间也不算短,卯时上班申时下班,差不多就是早上六七点到下午两三点。
早上是早了点儿,不过早衙和早自习差不多,官员到衙门点个卯清醒清醒,实在太困还能补个觉,放早衙之後在衙门食堂吃个饭,之後才是正式的工作时间。
地方官衙考勤严格与否全看衙门的一把手,有些衙门的主官自己早上都起不来,底下的官员就有学有样都不来上早衙。
狄青也知道早上到衙门太早干不了活儿,于是直接把早衙的时间换成训练,反正衙门、校场、官舍都离的不远,练完不耽误回家收拾收拾再去衙门干活。
西北的冬天冰冷刺骨,苏大人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感觉天要塌了。
有意思的是,他天天苦哈哈的去校场训练还没说什麽,竟然冒出来几个不太熟的家夥暗戳戳的在他面前上眼药。
——虽说狄大元帅在西北位高权重,但是武将和他们文臣毕竟不是一路人。苏大人还年轻,别被那些武将给带歪了。
苏景殊:???
啊?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麽?
他来京兆府半个月多,除了训练有点累外感觉氛围比京城都好,合着氛围不是真的好,而是对狄大元帅不满的人藏的太深?
他表现的有那麽苦大仇深吗?
狄青表示习惯就好,“应该是想和你套近乎又找不到话题,京兆府很多官员私底下都是靠骂我来交流感情。”
西北经常打仗,官家不会允许文臣和武将之间的矛盾闹的太凶,在意前程的文臣也不会闹到明面上,顶多私底下骂几句。
你讨厌狄青?巧了我也讨厌!
话题一打开,接下来就能看对方能不能深交。
要是一方讨厌一方不讨厌,那就只会明面上过得去,私底下不会过多交往。
苏景殊深吸一口气,刚到登州时被当做贪官预备役的感觉又来了,“知道程元怎麽死的吗?因为他觉得我很有当贪官的天赋,在我面前没一点遮掩的意思。”
所以问题来了,需要他重操旧业打入敌人内部吗?
话说回来,那些人为什麽要和他套近乎?
他在经略司的活儿刚上手,和其他衙门的官员还不太熟,和他套近乎应该没什麽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