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那姓周的要是考中状元他们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他们落榜本来就很难过了,凭什麽还要捧别人臭脚?
大周勤咬紧牙关,看周围所有人都跟杀父仇人似的,“谁说我没有天分?我周孟初也是县学夫子的得意门生,若非你等考前扰乱我心,我又岂会在考前生病?又岂会发挥失常榜上无名?”
他满心期待勤学苦读却落榜,周子勉整日寄情山水却金榜高中,这让他情何以堪?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落榜士子们出离愤怒。
“你什麽意思?都到春闱这一步了谁不是夫子的得意门生?考前生病也能怪道别人头上你没事儿吧?”
“人家苏状元好心帮助昔日同窗顺带着连你的吃住一起安排,我要考前有这麽个同窗帮忙肯定高兴的没边儿,你这还陷害上了?恩将仇报也不能这麽迅速吧?”
“发挥失常就发挥失常,谁考试没有个发挥失常的时候?就像杨兄,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加春闱,第一次的时候甚至没考完就被擡了出来,他怪考场风水不好了吗?”
“你个灾舅子一天天的脑壳有包哦,不晓得从哪蹦出来这麽多歪理,认个错又不是啥子丢人的事,非要像个宝批龙一样,莫那麽熬卵犟嘛。”
“莫在那儿抠胩搜肠的,有话就直说,扯七扯八做啥子,输不起的样子很丢人噻。”
人群中骂声四起,苏景殊连忙表示後面那些不是他骂的,他刚才都没开口,纯粹是观衆席的老乡看不下去开始仗义执言,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状元文质彬彬谦谦君子,是个再和气不过的好读书人,不要再把“牙尖嘴利”四个字往他身上安,这次“牙尖嘴利”的真不是他。
大周勤被骂的满脸通红,他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如今被那麽多人点出来他落榜不怪别的就是他学问不到家想杀人的心都有。
眼看公堂上要乱套,包大人一拍惊堂木直接下定论,“周勤,你落榜怪不得别人,学问不精功名利禄之心太重,嫉妒之心见不得旁人高中,贡院非你胡闹之地,州衙更容不得你胡乱攀咬。来人呐!”
两边的衙役等候已久,当即扯着嗓子喊道,“在!”
吓的围观群衆齐齐後退。
包拯:……
“押下去重责二十大板,退堂。”
大周勤不服气,推开衙役大喊大叫,“我不甘心!世道不公!朝廷不公!我不甘心!”
奈何衙役已经听了半天的鬼话,只想赶紧让这个脑壳不太正常的家夥离开府衙,几个人铁钳子一样将人摁住,把嘴堵上直接开打。
他们都是正常人,正常人听不得神经病的胡话。
各个衙门派来旁听的官员摇头叹气,“散了吧散了吧,一出闹剧。”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最好查清楚再上报,贡院能解决的事情就别闹到开封府,别弄得大家都上门了才发现是场闹剧。
贡院的官员:……
你们看看门口那麽多考生再说话。
六七千人举着拳头喊“不给说法就砸了贡院”他们能怎麽办?把这些考生都引到皇宫去?
刚才喊打喊杀的考生们:心虚.jpg
放榜之日闹出这档子事儿,他们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反正成绩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要麽离京回乡要麽准备殿试,总之别在外面转悠。
丢不起这人。
大周勤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衙役按着打板子,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二十大板没打完就晕过去了。
小周勤愁容满面,去街边找来几个闲汉让他们将人扔回客栈,然後回来找被牵连的同窗道歉。
是他识人不明,他要没和那家夥义结金兰可能就没今天的事情了。
金榜题名的喜悦半分没有,糟心事情倒是一大堆,他以为他们兄弟二人情深义重,没想到只是他自以为是。
王雱摇头,“升米恩斗米仇,他心思不正你干什麽都是错的。”
他们几个当年在太学时就玩的好,後来他和这家夥相继离开京城,那一届只有景哥和青松兄下场考试,他们俩则是都拖到了这一届。
如果从老家远道而来的是他,青松兄和景哥一样会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他的待遇得比周勤兄更好。
那个叫周勤的家夥可好,给他安排客店衣食都成了瞧不起他,有本事当初直接说出来啊。
他们景哥又不是什麽烂好心的人,他不接受不就得了?
什麽人呐?
苏景殊把吹胡子瞪眼的梅尧臣送走,顶着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把後堂的几位喊出来,都到府衙了也别另外找地方了,都跟他回家吧。
周勤愧疚不已,“子安,这次……”
“你先别说话。”苏景殊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沉重,“先跟我回家,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让你们知道路边的兄弟不要随意结拜。”
他没记错的话上一个这麽惨的叫李寻欢,不过李寻欢那是自作自受,他们周勤兄才是纯纯倒大霉。
第208章
*
日上中天,老苏和程夫人八娘都不在家,苏景殊让人去和他们家二嫂说一声免得二嫂听见外面的谣言乱想,然後带上一群小夥伴回他的院子。
男子汉大丈夫以後少不要四方奔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吃一堑长一智,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更丢人。
周勤不敢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听小同窗教训。
跟来的几个都是老熟人,不用苏景殊开口该搬板凳的搬板凳该准备茶点的准备茶点,只等说书先生就位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听多了小夥伴讲的故事再听茶馆里的说书人讲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故事怎麽来的不重要,到他们苏大人手里脱胎换骨之後足够吸引人就够了。
以他们对这家夥的了解,大概率就是现场编故事,而故事的来源就是倒霉催的周勤。
苏景殊清清嗓子,让几个听衆都安静下来,小小苏大人要开始讲故事了。
曾经有个读书人,他出身于世家大族,并在科举考试中被点为探花。
周勤小小声,“我名次不靠前,应该进不了一甲。”
王雱挺起腰杆,“我感觉我有机会冲一冲。”
苏景殊拍拍桌子,“说的是故事里的探花郎,不是被结义兄弟坑的差点背上春闱舞弊罪名的周子勉。”
周勤和王雱闭上嘴巴,低眉顺眼表示接下来肯定不再打岔。
苏景殊抿口茶,继续讲小李探花的故事。
探花郎早年在朝廷为官,後来被御史弹劾“结交匪类”便辞官而去投身江湖,後来遭仇家暗算被人救下,他和他的救命恩人相谈甚欢,于是选了个好日子义结金兰。
刚保证完不说话的周勤有点忍不住,又不好打扰小同窗讲故事,只能用气音和旁边的王雱说话,“不是他救我,是我路上救了他,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然後才相谈甚欢义结金兰。”
王雱听的直摇头,“那你岂不是更惨了?”
周勤:……
是哦,他好像比子安故事里的那个还要惨。
苏景殊嘴角微抽,假装没听见俩傻蛋说话。
继续刚才的讲,探花郎带上他捡来的义兄回家,他家中父兄早亡,只有青梅竹马的表妹等他归来成亲。
探花郎和表妹是真心相爱,万万没想到义兄看到表妹後一见钟情却爱上了表妹,却因为伦理纲常只能为伊消得人憔悴。
庞昱两眼亮晶晶,“捡来的义兄是坏人,表妹隐喻金榜题名,对不对?”
赵清拿点心堵上他的嘴,“故事还没进入主题,现在猜的太早了。”
以他对苏子安的了解,这故事绝对不可能那麽义兄看上表妹然後使手段毁了表妹的名节让表妹只能嫁给他。
这个套路不太现实,且一眼就能看出从哪儿来的。
刚才那个坏周勤诋毁春闱不公平,如果事情闹的太大官家很可能取消这届春闱的成绩重新考一次,他大概觉得重考一次他就能考上了。
切,考不上就是考不上,利欲熏心之辈再考几次都考不上。
就跟毁掉女子名节让女子只能嫁给他一样,真要有那种事情发生女子的家人会把那家夥套麻袋揍成猪头。
光明正大争不过别人就想用阴谋诡计,再来十年也争不过别人。
赵世子在心里将最可能出现的後续划掉,以他的脑袋瓜只能想出那种剧情,苏子安手中话本子戏本子无数,大手子出马故事肯定比他能想出来的曲折的多。
几个人都是勾栏瓦舍的常客,知道从他们子安嘴里说出来的故事没几个正常的,然而就算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後面的情节能那麽曲折。
探花郎和表妹本是真心相爱只待完婚,然而探花郎在知道救命恩人兼义兄是爱上他的未婚妻才日渐消瘦不忍义兄如此折磨,刻意纵情酒色远离表妹来促成表妹和义兄的姻缘。
表妹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在探花郎花天酒地刻意远离的情况下苦苦支撑两年,最终对他彻底失望转而嫁给义兄。
探花郎在爱情与恩人的性命面前满怀矛盾,在表妹选择嫁给义兄後终于松了口气,之後将祖传的府邸送给表妹当嫁妆,散尽家财远走关外隐姓埋名。
听他讲故事的几个人:???
什麽鬼故事?
庞昱心直口快,看着周勤脱口而出,“君有疾否?”
周勤也不确定了,“可能真有点疾。”
把故事挪到他们这里就是,他那结义兄长对金榜题名有执念,病的要死要活依旧要去参加春闱,而他不忍心兄长如此痛苦,宁愿自己落榜也要把名次让给兄长。
额,如果能这麽操作的话。
兄长金榜题名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而他主动将功名利禄全部让出,最後远走他乡不在兄长面前碍眼。
糟糕,甚至感觉真的有这种可能。
王雱搬起板凳往旁边挪挪,生怕这家夥的不正常传染到他身上,“我们都知道你无意官场,也知道你寄情山水喜欢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但是你别说你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
不然他会想撬开这家夥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水。
周勤搓搓胳膊打了个寒颤,非常确定的摇头否认,“不可能,我还没荒唐到那种地步。”
春闱考试何等严格,就是他无心官场也会认真对待,青松兄说的对,虽然办学没那麽高的要求,但是春闱名次越靠前就越能证明他的学识好,百姓也越愿意将家中孩子交给他教导。
别说他不愿意,就算他愿意将他考出来的成绩让出去,他那义兄也得有本事拿才行。
谁的成绩就是谁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没听说哪个萝卜不想在坑里待了别的萝卜能占他的坑,冒名顶替在科举考试中几乎不存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除非他被下降头,不然他绝对干不出那麽荒唐的事情。
几个人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苏景殊看他们讨论的起兴,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讲後续,“没完呢没完呢,故事当然要有个好结局,太憋屈了听着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