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殊顿了一下,委婉的问道,“方便知道这事儿和展护卫有什麽关系吗?”
张龙眨眨眼,“展护卫提议让我俩跟白五爷过来的,包大人觉得展护卫的提议很好,于是就让我们俩来了。”
苏景殊:……
吵的不亏。
程元对这次接风宴很是重视,今天晚上不光有州中父老和地方官员,还有许多致仕回乡的年老官员。
寅时刚过,程知州就派人过来请他们去迎宾楼。
苏通判擡头看看天色,认命的去换官服假扮贪官打入敌人内部。
幸好白玉堂和沈仲元回来的早,不然连找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俩人各自换好衣裳,都已经做好看他们家大人演戏的准备。
他们江湖人忍耐力极强,遇到再好笑的事情也不会直接发笑。
除非忍不住。
张龙赵虎穿着便衣直接跟他们走,他们俩没法进去赴宴,但是今天晚上迎宾楼外肯定聚集了各家的下人,正是打探消息的大好机会,让他们去听听登州还有什麽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
一行人打起精神准备出发,看上去不像要赴宴,更像要打仗。
程元身为设宴之人,早早便到迎宾楼等候,能让他出门迎接的寥寥无几,苏景殊便是其中之一。
李坤觉得这位新来的通判和包黑子走的近不可靠,他可管不了那麽多,这是庞昱那小祖宗点名要他照顾的人,死哪儿都不能死他身边。
他还要仰仗庞太师这个舅舅,无论如何不能得罪庞昱,但是李坤那边给的钱多也不能得罪,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苏通判和他一起当个贪官了。
年轻人扛不住诱惑,就算那小子现在不是贪官,在他的带领下也能变成贪官。
包黑子算什麽,他舅舅庞太师也是远近闻名的臭脾气,影响他贪赃枉法往家里揽钱了吗?
程大人心里不以为意,没当官的人这辈子都不知道官场上到底有多少诱惑,官场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李坤也就能当个商人了。
迎宾楼张灯结彩,楼里的布置风格和州衙官舍很像,一看就是寻常百姓不敢进来的高档场所。
苏景殊刚从马车上下来,那边程元就满面带笑的迎了上来,“苏老弟这边有请。”
张龙赵虎之前随包大人见过程元,虽然当时穿着官服,但是难保不会被认出来,所以直接跟着马车去旁边的巷子里等宴席结束,并不往程元跟前凑。
宴席还未开始,大厅里的人来来往往,迎宾楼的小厮忙着上菜,厢房里还有莺莺燕燕调笑的声音。
白玉堂和沈仲元对视一眼,已经能猜到待会儿的清歌妙舞有多“迷人”。
苏景殊脚步平稳,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麽没见识,但还是没忍住问道,“程大人,朝廷规定官吏不许酗酒狎妓,今日这接风宴应该不会有违律法吧?”
“苏老弟这就不懂了,登州的繁荣富庶全赖地方商贾对我等官员的支持,有时应酬也是难免,各地官府皆是如此,只要不太过火朝廷也不会管。”程元神神秘秘的挤了挤眼,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解释道,“这些歌女只是来唱个曲儿跳个舞,苏老弟年纪小不懂得其中的好,多见识几次就懂了。”
美人关英雄冢,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最受不了诱惑,他这美人黄金接连上阵,不信这小子不贪。
话说回来,他们这位年轻的通判大人成亲了没?
程元仔细想了想庞昱信上的内容,里面好像没说这人有没有成家,不过这般年轻的状元郎应该一放榜就被朝中大员给定下了,轮不到地方官上去联姻。
不知道有没有成家,那就当他已经成家。
别说没有带家眷上任,就算带了家眷也不耽误他们在外享受。
问题不大。
苏景殊还不知道程元脑子里已经飞过那麽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只听到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就有种今晚不是赴宴是渡劫的感觉,“程大人,小弟初来登州,对登州同僚和地方父老一无所知,宴上有什麽失言之处还请程大人多多包涵。”
“苏老弟这麽说就见外了。”程元哈哈大笑,“为兄是庞昱的表哥,苏老弟和庞昱交好,私底下不用那麽生疏,直接喊程兄便可。”
苏景殊顺着杆子往上爬,“程兄。”
说话的时间,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只等主桌的人到场便能开宴。
重要的人物只在最後登场,马上到事先通知的开宴的时间,四海钱庄的庄主李坤李员外才姗姗到来。
“苏老弟,这位是四海钱庄的李坤李庄主。四海钱庄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分庄,遍布大宋各地,这座迎宾楼便是李庄主的産业。”程元上前给他们介绍,“庄主,这位便是新上任的通判官苏大人。”
李坤傲慢的瞥了他们一眼,敷衍的拱拱手,“苏大人,久仰久仰。”
然後自顾自到主桌的主位坐下。
苏景殊:……
下马威在这儿等着呢?
一百零八个分庄怎麽了?虽然一百零八个分庄听上去很厉害,但是在早已通货膨胀的演义小说里根本不算什麽。
听说过青衣楼吗?一个杀手组织都有一百零八个楼,钱庄有一百零八个分号很值得骄傲吗?
没听说过啊,那大概是还没成立吧。
水泊梁山有一百单八将,虽然现在也还没影儿,但是他们骄傲了吗?
吓唬谁呢?
程元对此习以为常,连忙出来打圆场,等李坤落座後招呼其他人坐下,然後转身对席间衆人介绍道,“诸位,这位是新上任的通判苏景殊苏大人,今後大家一同在登州为官,苏大人年轻,各位同僚多多关照。”
州衙官员和父老乡绅的反应很是热情,只有角落里的一桌反应平平,看年纪应该是那些告老还乡的前辈官员。
苏大人在心里留下面条泪,名声啊,他的名声啊。
程元有意不让那些前辈老者和新来的预备役贪官有接触,一群老不死的就会给他找麻烦,先前杀了几个应该能让他们老实一阵,要是再不老实,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面。
退休官员那桌在开宴之前已经被威胁过,脾气暴躁的几个被旁边的老友按着,险而又险没让他们当场怒骂搅了这接风宴。
介绍完之後各自落座,白玉堂和沈仲元一左一右坐下,俩人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气,这会儿用的都是假名。
一轮推杯交盏,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然後,苏·预备役贪官·景殊就听到席间隐约传来一声,“苏明允之子也不过如此。”
啊?不是吧?
老爹,您在登州也有朋友啊?
第142章
*
接风宴上很是热闹,角落里的几句话很快被其他声音盖住,好像什麽都没有发生一样。
州中官员和乡绅富户推杯交盏,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参加这种宴,退休官员们安安静静喝闷酒,看上去估计也没少受委屈。
苏景殊笑的勉强,不敢想他到登州的所作所为传到他爹耳中会是什麽後果。
他说他是打入敌人内部老爹会信吗?
会吧?
别人不知道他的为人,亲爹再不知道还能了得?
通往成功的道路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困难,稳住不慌,等案子结束他的名声就能回来了。
希望这些官员不要先入为主,眼见不一定为实,他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好人,和真正的坏人不是一夥儿的。
小小苏能听到的声音白吱吱和小诸葛也能听到,俩人都知道他们苏大人要面子,要是案子没结束他的贪官之名就传出登州,那场面才没法收拾。
苏大人冷静,他们已经来参加这豪华接风宴,现在扭头就走的确可能挽回名声,但是先前受的折磨就白受了,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席间热热闹闹,想笑可以直接笑出来,不笑才要解释为什麽。
沈仲元的反应还算矜持,白玉堂可没那麽给面子,直接端起酒杯和旁边不知道是谁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後大笑喝下。
苏景殊:……
五爷,过分了哈。
程元笑眯眯的举起酒杯,“苏老弟,为兄敬你一杯。”
苏景殊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回敬。
事已至此,瞻前顾後只会坏事,不如一条黑路走到底。
被误会而已,老爹肯定不会轻信旁人之言,就算要骂肯定也要给他留解释的机会。
从登州到京城再从京城到登州,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他找足证据把程元和李坤送上铡刀,到时就算老爹写信质问他也能理直气壮的怼回去。
眼见之事犹恐假,耳听之言未必真,这麽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老爹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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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通判很快调整好心情,然而酒还没有喝几杯,方才见到的莺莺燕燕就全都出来陪客了。
对外说是歌女舞姬,入场後直接往人怀里钻,怎麽看都不是正经的歌女舞姬。
这年头从事歌舞业的女子很多,但不是所有的舞女歌伎都是特殊职业,只有部分做皮肉生意,绝大部分都是卖艺不卖身。
很明显,迎宾楼这些都是李坤养的家伎,可以直接出来接客的那种。
白玉堂和沈仲元是老江湖,对这种场合见怪不怪,因为融入的太快,这会儿已经和桌上其他几位称兄道弟。
四海钱庄的生意遍布大宋,李坤名下不只有钱庄,还有赌坊,能随他上主桌的这几位都是他的亲信,俩人知道轻易套不出有用的消息,但是不妨碍他们陪他们大人演贪官。
贪官和污吏当然要在一块儿,大人都贪了,他们这些幕僚属官当然也要污。
演戏而已,问题不大。
白五爷喝着美人喂的酒,看他们家大人没什麽反应笑道,“大人,可是身边这位不够美?”
苏景殊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扫了眼衣着清凉的舞女歌伎,指着穿白衣服的那位说道,“就你了,小白,你来。”
白五爷:……
嘶,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程元看新来的小老弟虽然生疏但是并没有拒绝舞女的靠近,再看看小老弟带来的两个老油子属官,越发坚定他的想法。
李庄主就是胆子太小谨慎过头,他这小老弟明显就是和他一样的贪官。
照这麽发展下去,不出半年他们就能一起商量怎麽做假账糊弄朝廷。
程知州朝主座上的李庄主使了个眼色,然後回头说道,“苏老弟,通判既是监督州牧,以後有什麽看不过眼的可以直说,为兄很好说话,绝不是那种为了争权处处针对通判的知州。”
“程兄千万别这麽说。”苏景殊连忙回道,“小弟初来乍到,今後还要仰仗程兄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程元腰杆挺的更直,满桌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