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南边的交趾大理一直没动静,还有那麽多少数民族在里面捣乱,不出问题就有鬼了。
这不,前几年那边的壮族首领侬智高才率衆叛乱,邕州因此乱了好长时间。
侬智高,世居广源州,其父为当地壮族首领。
广源州是邕州下辖的一个羁縻州,名义上是大宋的领土,其实属于民族区域自治,朝廷的官管不了那边的百姓。
侬智高的父亲不堪交趾国的欺压出兵反抗交趾,然後被交趾抓住杀死,按照正常逻辑,後面的故事应该是这样:幼年侬智高亲眼目睹父亲之死,小小的他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长大後卧薪尝胆为父报仇,一怒之下反了交趾自立为王。
他可以划块地盘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权,也可以归附大宋将划出来的地盘纳入大宋的版图,不管是哪种结果,交趾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现实不讲逻辑,後续的故事是侬智高成年後一怒之下反了大宋。
虽然这事儿也有大宋的问题,但是他攻打大宋就很离谱。
侬智高成年後继其父为广源首领,为了摆脱交趾的欺压控制曾多次上书朝廷请求归附,年年送贡品年年送黄金。
他们说的很明白,只要朝廷愿意派兵驻守广源州,他们可以不当羁縻州,今後广源州的各部族一定听朝廷的话。
但是当时在位的是仁宗皇帝,仁宗皇帝不愿意为了广源州的几个部族和交趾过不去,因此收了侬智高送的贡品也没派兵,只是口头上让交趾安分点。
交趾当年能趁机脱离中原政权就说明他们的态度,宋室不派兵就想让他们听话怕不是在做梦。
于是乎,广源州的那些部族就被欺负的更狠了。
侬智高忍无可忍,实在不堪交趾的压迫,于是愤而起兵攻打大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到一个月就从广源州出兵攻陷邕州,随即以邕州为首都建立了大南国。
就……
不堪交趾的压迫你倒是攻打交趾啊,攻打大宋算什麽事儿?
所以说,光收钱不办事没有好下场。
大宋癫癫的,大宋的邻居也都癫癫的,北边南边都不正常,大宋能坚持那麽多年,周边的邻居功不可没。
然後侬智高的叛乱被狄青狄大将军带兵平定,那家夥打不过狄将军就直接烧了营房放弃帝都邕州逃回广源州,後来又跑去大理求段氏庇护,听说前不久已经没了。
叛乱刚过去没几年,这时候去邕州比去西北还危险。
林兄辛苦了,临行前记得多带些防身的东西,邕州不比其他地方,官家应该会派兵护送他过去。
“不辛苦不辛苦,我开心着呢。”林邵的开心不似作僞,他是真觉得邕州是个不错的去处。
尽管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那儿不是个好地方,但对于想一展身手的他而言,越难管理的地方越能显出他的本事。
邕州前些年才发生叛乱,他现在过去治理没准儿还能顺便探探交趾的情况。
谁说朝廷的官在蛮夷之地一点用都没有?他就不这麽觉得。
“林兄豪气!”苏景殊松开他的手,斟满酒敬他一杯,“区区邕州,不在话下!”
区区登州,更不在话下。
俩人对着干杯,其他人也都过来凑热闹。
他们被分到哪儿的都有,大部分都在京东路京西路,只有少部分被分到了边地,被分到边地的还都是名次靠前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排名靠前的都被分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代表着什麽?代表着三年後他们就能回京在朝堂上大杀四方。
如果这三年里干的好的话。
干得好就是度过劫难一飞冲天,干得不好就算了,犄角旮旯挺适合他们的。
林邵对邕州很满意,章惇对商州也很满意,不怕要去的地方乱,就怕没有用武之地。
治乱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能力,要是连治理地方的本事都没有,将来就算有机会回到京城他们还能一下子就开窍不成?
周青松和一衆就在京城周边当官的进士:……
那他们走?
本来觉得离京城近哪哪儿都好,怎麽让这些人一说还不如去犄角旮旯里?
小小苏被同年之间的气氛感染,很快又和他们闹成一团。
被发配到偏远荒僻的地方当官而已,他们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出来的勇士,去哪儿都不带怕的。
然後第二天,他就知道了包大人也要去登州的消息。
因为时间赶的巧,他们甚至还能在路上做个伴儿。
苏景殊:???
啊?
包大人又出差啊?
第133章
*
大宋的行政区划实行州、县二级制,太宗皇帝分天下为十五路,西南一带则是继承唐朝的羁縻制度,那边名义上归附朝廷,实际上还是边民自治。
咸平四年分西川路为益州、梓州二路,分峡西路为利州、夔州二路,天禧四年又分江南路为江南东、西二路,是以如今的大宋共有十八路。
路下是府、州、军、监,虽然名字不同,但是这四个其实是同一级别的行政单位,再往下就是县级。
——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1】
几千年来都是这样。
通判是和知州平级的监察官,民政军政财政之类的都有知州和其他官管,当然通判也能管粮运、水利、诉讼等事,但是主要还是负责监督地方官。
苏景殊对这个官职其实很满意,事少钱多离家近,他的任命占了事少钱多足足两项。
通判的政务没有知州繁忙,他可以经常抽空去底下县里体察民情。
登州一共只有四个县,管起来应该比开封府轻松的多。
那麽问题来了,包大人去登州干什麽?
襄阳王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官家不会轻易把包大人派出京城,除非事情和还没查清楚的襄阳王造反一案有关。
线索断在那些来历不明的黄金上,难道登州有金矿?
那地方在山东,没准儿还真有。
小小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大概能猜到包大人为什麽在京城没待几天就要去登州。
要是登州境内真的有被偷偷开采的金矿,等事情真相大白,登州上下所有的官员都能因此添一笔政绩。
他不是被发配到登州,而是被安排去赶在包大人破案之前去捞个功劳。
任命下来後官员很快要走马上任,临行前这几天要把所有的小夥伴见过来一遍儿。
和同年的聚会安排在风景优美的私家园林里,和小夥伴们的小聚规格更高,他们可以直接去皇家御院。
庞昱怕热,下了马车直奔水中凉亭而去,要不是小夥伴一走就是三年,这麽热的天他才不会出来,“景哥儿,登州知州程元是我表哥,这是我给他写的信,你走的时候顺便带上,有小爷的关系在他肯定不敢难为你。”
庞衙内其实没怎麽见过他那知州表哥,地方官辗转各地不在京城,只有三年期满回京述职的时候见过,他们俩差了二十多岁也没多少感情,但是并不耽误他使唤人。
听说知府知州和通判的关系都不太好,毕竟通判是监察知府知州的官,知州想办坏事的话就得防着通判,要麽和通判狼狈为奸要麽瞒着通判,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俩官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
他的小夥伴要去他表哥的任职之处当通判,表哥是好官还是坏官他拿不准,反正他的小夥伴不能在登州受欺负,去之前就得把各种事情都打点好。
姓程的,欺负人之前最好想清楚欺负的是谁,要是欺负到不该欺负人的人,小心这辈子都没法进京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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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殊顿了一下,看着被强行塞到怀里的信不知道该收不该收,“衙内,我感觉这样有点像恶霸威胁人。”
人家知州当的好好的,他这通判到任上去就甩一封威胁信,本来可能好好相处也没法好好相处了。
庞衙内的好意他心领了,这信就算了,他怕交好不成反结仇。
“你就是太谨慎。”庞昱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放心,我家亲戚都知道我是什麽脾气。”
虽然他学习不好也没啥本事,但是他有个疼他的爹,不想和他家断亲就肯定不会和他对着干。
他又没提什麽过分的要求,只是让程元别没事儿给他的小夥伴使绊子而已,要是连这点都办不到,只能证明那家夥根本就不是个好官。
就算知州和通判都是表面笑眯眯其实暗地里互相捅刀子的关系,身为知州给通判使绊子也不是什麽好人。
他们景哥儿是个清正廉明的好通判,肯定不会干敲诈勒索的事情,程元要是看他不顺眼就只能说明他心虚。
表哥怎麽了?表哥犯事儿他爹也会大义灭亲。
反正他们景哥儿不会有错。
苏景殊:谢谢哈。
真的,要是三年後一事无成回到京城,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进京。
一对不起官家的厚望,二对不起包大人的看顾,三对不起小夥伴的信任。
他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小小苏瘫在凉亭的长椅上,如果魂魄能显形,他的魂儿现在已经从嘴里飘了出来。
压力山大,孩子有点紧张。
庞昱看他这麽个反应,坐起来安慰道,“也不用太紧张,登州偏远,本来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做不出政绩也正常,你能活生生的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州和州不一样,县和县也不一样,州县会按照贫富地望划分等级,只州府军监这一级就分成京府、次府、辅州、雄州、望州、紧州、上州、中州、下州那麽多级别,军、监和下州同级,视同下州。
登州属于上州,但是在州府级别中属于倒数,政绩好的官员也不会派到那麽个犄角旮旯去当官。
他不是说他们景哥儿不好,是说他表哥程元。
程元要是有本事不会被派去登州当知州,他爹看在能力的份儿上也会想法子将人调到京城,那家夥会被派去登州只能说明他本身没有什麽出彩之处。
那麽大年纪了才混上个偏远之地的知州,还是在吏部知道那家夥和他们家有亲不会刻意压他政绩的情况下才混到这个程度,能力也就那回事儿吧。
所以景哥儿不用担心,连程元那种他爹提起来就摇头叹气的家夥都能当知州,他堂堂状元郎肯定能安安稳稳度过任期回京高升。
政绩?那玩意儿不重要。
有政绩是锦上添花,没政绩也行,按照他爹对他的标准,他将来当官能不给上官添麻烦就是大功。
景哥儿当官肯定和他不一样,但是第一次也不用那麽紧张,人能平平安安回来就是胜利。
他听说不少官员在任上生病还是什麽年纪轻轻就没了的事,外面不安全,人活着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