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杰面色如常,像是根本不知情一般,不多问,不多看。和林雨生问过好之后,把衣服放在一旁沙发上,掏出电脑和仲阳夏核对一些工作上的事。
林雨生默默听着,内心却很焦急,他想和江杰取得联系,要是江杰能够想办法再把仲阳夏支开一次就好了,这一次他绝对能跑掉。
但是实在没机会,仲阳夏盯他盯得很紧,上厕所都要把视线粘在厕所门上似的。
在这种时候,林雨生突然就很怀念之前的平静时光。
离婚的半年时间里,林雨生搬去了之前租的出租屋,换了电话号码。他其实很有钱,有一套很大的房子,好几百万的存款,但是这些都是仲阳夏给的,他从来没动过。
他又换了工作,在一家很小的便利店当收银,日子平淡如水。也以为 仲阳夏早就把他忘了,以后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对于人生中第一段感情的结束,林雨生是能够平静接受的,他只是暂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当初房租交了一年,索性就继续留在Z市了。
有关数聚有关仲阳夏的消息他已经不会再去主动关注,偶尔在手机上刷到也是飞快划走。
他想在Z市工作个几年,存点钱就回到家乡去,在市里开个中药店。
但仲阳夏将一切都打乱了。
林雨生很后悔,他当时应该跑得更远,躲起来。
仲阳夏身边的人他都不熟悉,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江杰身上。
但现在的林雨生不知道,江杰再也帮不了他了。
两天后林雨生的眼睛拆掉了纱布,医生检查过没有异常,但他觉得眼睛还是疼,便早早躺下睡午觉了。
安排人在医院看着林雨生,仲阳夏久违地去了公司。
“仲总。”江杰推门走进办公室,抬眼瞧见办公室里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心里莫名涌过一阵不祥的预感,他走过去站定,冲他们点头打招呼,“图经理,刁部长。”
“坐吧,今天不谈公事。”仲阳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坐下。
江杰眼神一顿,叠在一起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依言坐下。
“小江,”刁榕先开口说话:“咱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坐在一起闲聊过了,我们一起共事多久了?”
“两年多了。”江杰笑道:“时间真快,感谢各位领导,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这话不假,数聚成就了无数人,其中当然包括从穷学生到现在有车有房有存款,在公司里谁不高看他一眼的江杰。
“你小子,聪明能干。”柯图叹了口气,“但怎么就忘了,谁是老板呢?”
江杰手指猛地蜷了下,面上倒还镇定,“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仲阳夏松了松领口,拿起支烟在指间来来回回把玩,“是你去放走的林雨生。”
江杰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皱起眉头做出不解的表情。
“别装了。”仲阳夏掏出打火机,但没有立刻点燃香烟,只是一下一下地用火机轻磕着皮质沙发,发出规律的声响,“我身边知道我那个住所,且能够有机会从我车上拿到钥匙去配备用的只有你。”
那套房子的锁是仲阳夏特意换过的,进出都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且钥匙只有两把,一把被仲阳夏随身携带,另一把作为备用被仲阳夏放在车子储物箱里,除了司机,就只有江杰碰过车。
与此同时,柯图将手机放置到桌面,屏幕上赫然是江杰从一处楼梯口跑过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个鸭舌帽,是当时跑得太急跑掉了刚捡起来的,还沾着点灰尘。
证据摆在跟前,江杰肩膀陡然往下垮,似乎是压在肩膀上的巨石突然跌落,他释然地吐出一口气。
三人一看他这表情,便都明白了。
“你为什么这样做呢?”刁榕不解地摇头,“小江。”
“如果我说,我是看不下去仲总这样限制他人自由,剥夺他人权利的行为,你们信吗?”江杰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仲总,林先生和你好歹有过一场婚姻,后来却被你囚禁起来,我实在是不忍心。”
此言一出,几人之间陷入沉寂。
柯图看了看刁榕又看了看仲阳夏,一时间竟然觉得江杰说的有理,这样的出发点完全没毛病,毕竟就算是他也是不赞同仲阳夏的做法的。
“你是个聪明人。”仲阳夏抬眼看向江杰,目光好似有实质性的重量,“也是数聚的老员工,我不想把事情做绝。”
“阳夏。”柯图忙拍拍仲阳夏的肩膀,“不至于不至于。”
仲阳夏对自己手下的员工都是极为大方的,江杰作为他的助理更是享受着更好的待遇,仲阳夏信任他,若不是之前在病房察觉到林雨生的眼神不对劲,恐怕仲阳夏根本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当初,找林雨生的事一直是交给你,你是不是也动了手脚。”仲阳夏几乎是笃定的语气,柯图和刁榕都吓了一跳,都侧头去看他。
江杰紧紧抿着嘴巴,额头开始冒汗。
他垂着眼想了许久,再次开口,却不再是之前的说辞:“仲总,是我对不住你,我的确可怜林先生,但更多的是想让他离开你身边。”
“你!”柯图惊掉下巴,张大着嘴,怎么都想不通,“你为啥啊?”
“让他说。”仲阳夏淡声道。
江杰头越来越低,声音也不似以往冷静理智,带着些许失落。
“我本来以为你离婚了就会有新的开始,却不料你的身体心理接连出了问题,你发了疯一般地想找到他,我先想着就拖着吧,不让你找到人,时间一长也许你就放弃了,所以我根本没有认真安排人去找。”
但是仲阳夏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正在江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仲阳夏突然在慢慢变得正常,其他人都感慨仲阳夏是走出来了,但他跟在仲阳夏身边的时间长,他最了解,仲阳夏不是好了。
多半是找到人了。
他秘密观察许久,终于逮着机会配了仲阳夏家里的钥匙,又在公司出现小问题时推波助澜将事情闹大一些,随后抓紧机会溜去了仲阳夏家里。
“这个行为是冒失的,容易穿帮的。”江杰深深叹了口气,“但只要林雨生成功跑掉,你再也找不到他,你终有一天会彻底好起来,重新生活,就算我被发现,被开除,我也觉得值得。”
“你这!”柯图连连感叹,百思不得其解,“你图什么啊你?”
仲阳夏冷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而江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解释道:“我没想到林雨生会出事,我是想要他离开你身边,但真没想过害他。”
“你不是冒失的人。”刁榕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是最早认识江杰的人,不免感到疑惑和遗憾,“是什么让你愿意一再冒险,也要分开他们?”
江杰鼓起勇气,豁出去一般地抬头,他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笔直地望向刁榕。
一时间,其他两人也都把视线投到刁榕身上,各有所思。
过了几秒,仲阳夏停止敲击的动作,眯起眼睛,“你喜欢他。”
刁榕蹙眉,柯图大为所惊,结巴道:“我草,你……你……”
江杰交叠着手放在腿上,倏然移开视线。
其实故事不长,也不难讲。
一无所有艰难度日的穷学生,遇见了一个热心帮助他的学长,从此在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暗恋的种子。
毕业之后又得刁榕的帮助进入数聚,成为仲阳夏的助理,江杰没有吃过大多数毕业生吃过的苦,自己也争气。可到底内心里是觉得自卑的,只能默默地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刁榕。
即使刁榕藏得非常好,但一直看着他的江杰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刁榕对仲阳夏有好感,即使心里难过失落,他还是觉得刁榕就应该配仲阳夏这样的人。
他们应该在一起,只是,有个叫林雨生的人横在了中间。
第67章
“所以我想,只要让他离开就好了。”江杰说。
刁榕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喜欢谁那都得靠我自己光明正大地争取,我并不需要你在中间为我铺路。”
“可是那要到猴年马月去呢?”江杰情绪有些激动,“我跟在仲总身边的时间最多,在Y国,我已经看见过很多次他在看他跟林雨生的合照,他根本就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这样下去回国之后他们就会重修旧好的!”
“那不是应该的吗?”刁榕摊开手,“爱情本就分先来后到啊,而且当初如果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刁榕突然停住,没有再往下说。
江杰知道他是在给自己留情面,但事已至此,他坦然承认,“是,我对你报了虚假信息,说他跟林雨生只是合作婚姻没有感情,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勇敢一点,谁知道你居然要等他们离婚!”
“所以。”仲阳夏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紧紧盯着江杰的眉心,“我和他当初离婚,你是不是也在中间动过什么手脚?”
不等江杰回答,仲阳夏继续说:“去年的7月7号,酒局散场是司机送我离开,可我今天调取监控,我并没有按照预计时间到家,反而是几个小时之后由你送回了家,你做了什么?”
江杰闻言倒是有些惊讶,“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仲阳夏冷着脸没说话,关于那夜的记忆,他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一些片段。第二天在自己家里醒来后,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梦,梦中那人长着林雨生的脸,却说自己是刁榕。
江杰等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那一夜我没做什么,是半夜林雨生拿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叫我过去接你,并且嘱咐我保密。”
想了想,江杰又补充:“虽然他当时没有承认,但我确信当时你们应该是发生过……他嘴角破了,走路也不太自然。”
仲阳夏啪嗒一下将手里的那支烟捏断,几缕烟丝撒落在地毯上,他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眼神中却划过一丝迷茫。
“怎么回事?”柯图把视线从江杰移到仲阳夏身上,不可置信地说:“你去没去过你自己不知道?你也没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吧?要真是那样……几把还能用?”
仲阳夏把断掉的烟丢在一旁,重新摸出一支咬在唇间,脸色越发不好,冷声说:“你还做过什么?”
倘若有心,当然不可能只做一两件事。
果然,江杰抿了一下唇,“我还给他发过你们的床照。”
“你说什么!”刁榕蹭一下站起来,瞪着眼惊诧道:“床照?”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记忆都飞回到很久之前的那一个早晨。
仲阳夏和刁榕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四目相对,困惑又尴尬。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喝醉了稀里糊涂滚到一张床上,也都衣衫规整,刁榕也借着机会说出自己对仲阳夏的想法。
那天仲阳夏立刻就拒绝并和刁榕把话聊开了,他没有进入新一段感情的打算,且一直把刁榕当成很好的伙伴。
都是成年人,也都认识挺久,事情聊开了也就过去了。
本来以为那是一场意外,却不想竟是江杰有意所为。
“那天夜里你们喝的酒被我下了东西,随后我把你们扶到了一张床上,但可能下得太多,导致你们睡得很沉,一夜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第二天早上我特地给你们摆了姿势,拍了照发给林雨生。”
柯图整个人张大了嘴,他真以为是那晚的酒够烈,自己才睡得跟头猪似的,却没想到竟是中了招。
正当他惊讶不已的时候,眼角一道黑影飞速掠过。仲阳夏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了江杰,带着凌厉的气势和无法遏制的怒火,抬脚就朝着他踹了过去。
“砰——”
江杰猝不及防挨了一脚,身体直接往后猛砸向沙发靠背,又瞬间回弹往前扑倒在地,可见仲阳夏是使了多大的力。
他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蜿蜒的蚯蚓,突突跳动着,内心的愤怒汹涌地向四周弥漫,令人心惊胆跳。
“诶诶诶——”柯图连忙把仲阳夏拉住,“阳夏,消消气消消气。”
刁榕也赶紧站了起来,虽然不是他的意思,但事情到底也算因他而起,他站到江杰跟前,把仲阳夏挡在身后,“你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