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打工搭档窦晴这时候做贼一样端着一盆洋葱来了,将一张纸塞进了蒋提白手里,说:“是褚先生给的,他好厉害。”
“一下午了,”蒋提白长叹,“再不给我,他的屁股也该剪了。”
窦晴:“……”我明白,这句,这句应该也是玩笑!
那是一份名单,正是楼下餐饮店所有大小老板的名字,包括炒海鲜家的中年男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男人叫袁家承,是目前唯一看不出年龄变化的老板,包括他十三岁、不知为何寄养在他这干活的远房亲戚陈练——
“不是晨练,是陈立安。”蒋提白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将这张从账本上撕下来的纸从上看到下,之后还给了窦晴:“改一下再让所有人都看看,万一找到黑色审判书,尽量把他们全写上。”
窦晴领命点头。
就是最后一句总觉得带点情绪,不会是想报复吧?大佬不可能这么幼稚吧?
“不,”蒋提白临时变卦,将水管往窦晴手里一放,淡定说了句:“贺肖那边我去说。”
“蒋……蒋哥,你这个没拿!”窦晴要再度拿出那张纸,但蒋提白已经走了,想必是不需要了。
他这点就跟褚政、黄渔,甚至刚才路过瞄了一眼的陈姐一样,高级玩家怎么都这么聪明?看一遍竟然就记住了,实在硬核。
……
至于褚政,其实他下午刚开始上班就被煎饺店的老板开除了。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一只手动不了,另一只手不想动。
他给煎饺店的小老板提建议,说可以收银,老板说不然你收银我滚?
于是褚政成了其他打工仔的亲戚,吊着手臂在各个店流窜,靠新编的断臂故事来卖惨,顺便打探这些指挥家老板都叫什么。
他尽心尽力拐弯抹角地打听,想法和蒋提白是有点像的,他认为这里叫得上名字的最好都上审判书。
此时褚政就坐在煎饺店门前,黄渔一整天陀螺一样地干活,让老板充分看到了黄渔一个顶俩的潜力,于是大发慈悲,施舍给了一下午找不到工作的褚政两牙西瓜。
褚政沾了堂弟黄渔的光,边吃西瓜,边冷笑地看着蒋提白围在贺肖身边打转。
贺群青已经知道了名单,不过蒋提白说完没走,也回头远远看起了他们店里的热闹。
贺群青做工这家烧烤店的小老板叫刘广,那年纪很大的老人——现在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但也得七十岁了,叫刘顺余——不是刘广的爷爷,而是他爸。
早上贺群青和江远都以为是爷爷过于宠溺孙子,才导致孩子唯我独尊的强势,现在情况诡异,他们也说不好了,但刘广依旧十足地霸道,动辄对老人呼来喝去。
刘顺余年纪大了,脑子笨,手脚更笨,整理一下烧烤的木炭或竹签,都会让当家的小少年看不顺眼,如果搞砸了更要命,刘广提起拖把就抽在他爹背上,嘴里骂得更是难听。
刘顺余被打了也不敢吭声,回嘴都不敢,只是阴沉埋怨地看着儿子。
刘广打完了倒可以继续干自己的事,可见这样的来往就是他们的日常。
真不知道父子俩究竟有什么仇怨,贺群青阻止了两次,刘广当时作罢了,可下回老人做错事,刘广照打不误,直骂这点小事做不好,干脆早点死了干净。
观察时间长了,贺群青也不拦了,因为这样的情况原来每一家都差不多。
再联想他们都是老人和少年的组合,估计这就是副本正告诉玩家的规律和信息。
发觉这点之后,当年轻人和老人冲突再产生的时候,贺群青便只默默回忆一下名字而已。
到了傍晚,餐馆果然开张,大量的食客幽灵一样从道路尽头冒出来,嘻嘻哈哈地走进餐馆,或者就在广场的桌椅上坐下点菜。
贺群青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几家餐馆会这么火爆,最后连一只手的人也没放过,强行上岗了,钱的事经过商量,褚政算三分之一个黄渔,所以拿三分之一的工资。
贺群青在店门外烤串儿,江远端盘子上菜,而贺群青远远就听到后厨传来打骂的声音。
刘广气焰嚣张,抽打得他爸号哭不止,含糊低喊对不起,可刘广不依不饶,直骂老东西真是个废物,连油壶都端不住,算盘珠子也不会拨。
刘广是个会算账的,竟然把白天一整天老人犯下的糊涂账又清算了一回。
广场上吃夜宵的人太多,到处吵吵嚷嚷,后厨这些声响都被压了过去,根本无人理会。
贺群青现在只是打工的,不该多管老板的闲事,他观察手下烤肉在碳火上烤得吱吱冒油,心中突然升起压抑了一天的邪火,一转身被江远堵在了烤炉旁。
“别,别小肖,”江远压低声音,“唉,肯定是主神觉得玩家们平时都不顾家,所以找一个副本来身临其境地教育一下,没事,肯定没事,我觉得那小畜生这么过分,老头子肯定会反杀,你信我。蒋提白不是也说,这才第一天,不能冲动,我们都再观察观察。”
这时有客人高喊结账,后厨的声响立刻停了,瘦高的刘广忙出来算账,而老头儿过了一会儿也擦着脸出来了,出来后默默开始擦擦桌子收拾垃圾。
贺群青看着老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他停顿时间太长,手下烤串忽然冒出焦味,他飞快撤下那烤糊的一串,换上了一串新的。
直到月上中天,海珠城小区前的广场才安静了下来,玩家们收拾好店铺的狼藉,才被满意的老板们安排到了三楼的几间“员工宿舍”里,大半夜的他们还要收拾屋子和高低床铺。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着睡觉。
经历过中午那一遭,谁还敢睡?
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对玩家来说也是常事。
何况像蒋提白、褚政,甚至林况,都表示今天失眠睡不着,尤其是蒋提白,炒了一晚上的辣酱,现在眼睛一闭上都能听到“歘歘”的锅铲声,他头痛地揉起眉心,谁料眼睛突然一阵火辣,蒋提白唔一声捂住了眼。
蒋提白:“……救命。”
林况在黑暗中抬起头:“……什么声音,我听错了?”
蒋提白又闷哼一声。
蒋提白上铺的贺群青也抬起了头:“……?”
第236章 第236章 石海珠井(8) 不可告人……
林况:“老大, 你怎么了?”
蒋提白沉默不语,但叹息了一声。
林况小心翼翼:“老大……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是说老大就算有心理问题,进游戏就会恢复正常么?
难道是之前牛心言的事太严重, 对老大心态影响极大,所以才进游戏也没能缓解吗?
林况在黑暗中想破头,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去叫陈姐。”
蒋提白:“别动,不许去。”
林况迟疑地又躺下了。
蒋提白又叹一声。
贺群青:“你到底怎么了?”
蒋提白:“眼睛好辣。”
“……”林况从沉默中挣扎起身:“不是老大, 我问你你怎么不说?”
贺群青:“……眼睛为什么好辣?”
下铺沉默片刻, 传来轻轻的金属敲击声,蒋提白的声音听起来烦躁又消沉:“这刀柄好像没洗干净……”说着难受地再次长叹一声。
林况将信将疑,黑暗中也看看自己的手,颇为吸取教训地在衣服上擦擦, 听到那边蒋提白已经起身下床, 走了半步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贺群青心中跟着叹气, 从床梯下去,蒋提白听到动静, 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 一手掩着眼,一手虚抬在空中。
贺群青走过去时,蒋提白抬着的手在昏暗中动了动,贺群青便抓住了这没耐心的手腕,带他去洗手池。
才走了两步,贺群青正觉得指尖之下有什么在突突猛跳, 寻思蒋提白该不是有心脏病,蒋提白就不经意地一翻手,脱离了贺群青的牵引, 改为扒着贺群青花衬衫,挤挤挨挨往前走。
水流哗哗响,埋头冲了好一会儿,蒋提白终于能睁开眼了,两只眼睛果然红得厉害,卫生间灯已经打开,贺群青抬起手想扒他眼皮看得清楚一点,结果蒋提白睁眼撑不住两秒又回去继续冲了。
贺群青自觉任务已经完成,转身便要回去,忽然袖子一紧,湿漉漉的手悄然抓住了他。
“你干嘛?”贺群青无奈。
“你等我一下,”蒋提白声音发闷,“行不行?”
倒也没什么不行。
难得蒋提白这么老实,感觉有点乖。贺群青站着等了等,无聊地观察周围,蒋提白又低声说:“好了,你再帮我看看。”
贺群青闻声心不在焉地回头,忽然凉意靠近,蒋提白带着水汽的脸倏忽现在眼前。他身量向来比贺群青高一些,此时微微低着头,发梢上的水珠险些落在了贺群青脸上。
贺群青不由一愣,或许是距离太近,竟然觉得蒋提白变得陌生。
这小子……眼睛好黑,嘴唇好红。
蒋提白的长相自然是很好的,但这一瞬,贺群青猝不及防地发现,他长相好得简直过头,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贺群青一时看不懂蒋提白此时的眼神,忍不住后退半步,蒋提白像是不明白,又跟了上来,“怎么样?”蒋提白哑声询问。
贺群青视线反复在变得陌生的蒋提白脸上逡巡,他也想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让自己有点不认识了?他有点儿困惑地问:“……什么怎么样?”
蒋提白唇边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眼睛……”
“……眼睛?”贺群青注意到蒋提白这时候盯着自己更紧,视线好像反过来在自己脸上来回看……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贺群青莫名地紧张,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又过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蒋提白在问什么,赶忙回答:“已经好了,不红了。”
贺群青同时发觉,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抓着自己腰上的衬衫,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贺群青终于有点危机感了,不知道蒋提白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但他应该是想多了,因为他这边才对蒋提白升起警惕,那人就若无其事地放开了他,同时主动绕开贺群青,回放置高低床的卧室去了。
也许之前只是因为脸上有水暂时看不清……
蒋提白肩上一紧,伸来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他。
蒋提白微微偏过头,看到的自然是那只他熟悉到了极点的手,每根手指他都喜欢得要命。那手白皙如玉,指节分明,指甲是圆润干净,形状完美,筋骨柔韧修长,此时抓着自己的整只手用力地泛着白——
蒋提白还以为自己不可告人的阴暗企图可终于被对方觉察到了,这就要挨揍。
蒋提白抬手,覆住了那只手,来啊,干脆大白天下——
“嘘……”他的贺肖轻手轻脚靠近了他,“好像又开始了。”
“……”蒋提白闭了闭眼,憋着的呼吸慢慢呼出,真是大失所望,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什么阴暗糟污的东西都能拿得上台面,时机不好,或许也永远不会有那个机会。
他们回到卧室,其他人也拖着疲惫的身体戒备起来了。
走廊外面很安静,那股黑色的潮水还没出现,但贺群青耳中咻咻声已经开场,而且很快,又另一种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这声音贺群青白天听了一天,已经很是熟悉,那就是刘广欺负打骂刘顺余的声音,还有其他父子、父女的拳脚组合,此时都在不同的楼层哭喊尖叫闹了起来。
偏偏在这时候家暴,听起来便不只是没人性,还多了一些诡异。
老人的声音极为凄惨,黑暗中很难相信,一些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老人能发出这么凄惨的喊叫。
蒋提白回头瞧了眼贺群青,就非常主动地掏出刀来,一马当先往外走,并淡淡地说明:“太过分了,我已经忍他们一天,竟然三更半夜还搞这些,让我去问问他们怎么一回事儿?”
正义的使者蒋提白带领大家前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