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柳晨锐世界相似也只是他自己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他还是静观其变,确认了再告诉其他人。
“走吧。”贺群青道,又对江远说:“你往后一些。”
众人默契地决定从“海珠城”门牌下的楼梯上去。
一路安安静静,所有人踩在水泥台阶上脚步都很轻。
老式住宅楼的楼梯间狭窄,导致蒋提白始终皱着眉头。
他就想挤开别人到贺群青前面去,但几次被劲瘦修长的手臂挡了回来,如果他抓住那胳膊,还会收获一个有点严肃的眼神。
蒋提白表面安生了,心里还是跳得厉害。
奇怪的事跟着发生了,走在前面的贺群青无法明说:那聚集的哨音,好像在楼里游走,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玩家上来了,在躲着他们。
这导致他们上到顶楼又下来,在楼梯口观望每一层长长的走廊,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正午的阳光昏热刺眼,从步梯间和楼道里几扇窄窄的通风窗户挤进来,虽然每层楼道都有昏暗之处,但也不至于看不清楚——楼道里那些铁栅栏防盗门前,除了堆积的纸壳废品有火灾的隐患外,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
而朱酒贡口中已经在楼上的老板们,则不见影子。
第二次上到顶楼,朱酒贡咦了一声,从水泥窗条里看出去,竟然能看到外部的城镇,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建筑,街上还有人行走,他们真像是来到了几十年前。
“好神奇,陈姐,有个游乐场,”金梓语惊讶地指着几栋楼外,有一座简单的游乐场,看得到配色古早的过山车轨道,周围零星的经典游玩项目,种类都是全国普及的那些,海盗船,旋转木马之类的。
这时候朱酒贡笑眯眯的,忽然不说话了,之后闭眼感受一番,哑声道:“我们分头行动吧?刚好七层楼,七组玩家,我们每组探查一层楼。”
大家互相看看,但蒋提白不会把主动权交给一个新认识的女巫,于是道:“想一起走的举手?”
朱酒贡很快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所有人都决定一层楼一层楼一起看,只有潘福短暂地支持了她一下,下一秒也变节了。
朱酒贡委屈对潘福:“你可是拔了我的指甲啊。”
潘福讨饶:“……对不住对不住,”接着他对其他人解释:“我真的不是为了玩才拔的!”
他们缓缓走上七楼的楼道,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那是什么?”蒋提白眯起眼。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种液体,一种黏结在一起的黑水,像是一个人那么高,竟然从楼道的另一个楼梯口挤了上来——不对,是空气在现形,犹如黑色的巨大蛆虫——
一个个椭圆的水泡,争先恐后、汩汩地疯狂拍打向他们!
“后退!”贺群青早有准备地拽回想要看得更清楚的蒋提白,因为无需他去看,一张凄厉尖叫的人脸,从“黑水”中冲出了一瞬,无声地朝他呐喊吼叫——下一秒又被身后的黑暗吞噬了。
一行人根本躲不开,也来不及,黑色的海浪冲过来——吼叫着一股脑淹没了他们!
第234章 第234章 石海珠井(6) 蒋提白快……
彻骨的寒意, 宛如真正的海水,拍打过来的一刹那完全包裹了他们,冰冷得令身体自动停止了呼吸。
在这一刻, 他们连喊叫都不能,不仅浑身肌肉紧张到极致,皮肤外也仿佛绷上一层紧箍的膜,所有人都被死死地束缚住了!
本以为这一下不死也得半残,可缓过数秒, 惨遭没顶的大家都发现自己不仅没死, 拼一把还能抬起脚走动,更胆大一些的,尝试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还能看到眼前景物——整个视野灌满了黑灰色的空气, 真如在水下一般, 一切都在波动, 那一摞摞报纸、纸箱上的字模糊成一块块,连住户门都不甚清晰。
尤其让人感到诡异的是, 视野中有数不清的方位, 仿佛存在某种透明的生物,与周遭环境完全剥离一般自顾自扭动,产生一圈圈违和的动态纹路。
他们尝试下楼,但这东西已经收网,将玩家们吞噬进了张开的大嘴里,深深地咽了下去, 前后都成了黑色如渊的“水域”,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好在这到底不是真正的海水, 实在憋不住,第一个张大嘴呼吸的就是黄渔,旁人只看到他虽然没有憋气,但一下捂住了耳朵,是连喘气都顾不上了,脸上惊惧得比之前还要厉害,两眼无神,仿佛突然通灵到了什么极致诡异的场景。
没有两秒,黄渔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褚政抬起一脚,将黄渔从楼梯上踹了下去,黄渔在“水下”飘来荡去地,直到脑袋撞上楼道墙壁,他才忽然醒过来了。
回过神,黄渔面容扭曲地往上爬,要去抓褚政,褚政一皱眉,黄渔不知想到什么,咬牙切齿地放弃了。
褚政抬起一脚,又把黄渔踹了下去。
黄渔这次好悬抓紧了栏杆,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骂娘,褚政若无其事地走了。
其他人也早憋不住呼吸了,这时,朱酒贡在黑白默片一样的死寂中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血色未褪的手指向前方,是楼道尽头的一扇门,那门缝底下好像在发光。
大家陆陆续续都重新呼吸起来,贺群青也不能避免,黑色浓密的“尘埃”滚滚进入肺中,缓解了窒息的同时,一股坟墓般阴森湿冷的泥土气味直冲舌根,耳边霎时间打开了全部灵异的声音开关,无数幻象并着声音、气味,都涌进脑中,海浪般泛起在眼前——惨呼,尖叫,悲鸣,奇怪的敲打声、劈砍声、铁锹一下又一下狠掘着泥土,甚至还有遥远处传来的鼓号队乐声,像稚童在练习小提琴,小号布布布布响。
刺耳又诡异的群声夹杂着那尖利的“咻咻”声,真是忙里添乱,贺群青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光耳朵就长了一百个,不自觉地举起了菜刀——
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先是推动了他僵硬的身体,又贴了过来,肩膀顶着他往前走,贺群青清醒了一些,明白是谁在身后揽着他。蒋提白判断他已经回神,便收回一只手替他捂住了右边耳朵。
迈腿走动时,他们无意中会碰到那些无形的“生物”,几次接触下来,它们和玩家,真是在各自活动各自的,相互并没有太多打扰。
此时贺群青等人更加能分辨出,周遭不是真正的海,也绝不是真正的空气,时不时有悲哀喊叫的人脸冒出来,有的脸好像在逃离什么东西,有的则在地上爬,这些脸一张紧贴着一张,五官倒错模糊,看不出有身体,只是拖着长长的管道在贺群青等人身边流窜。
这是其一,其二给人的感觉更古怪。
那是种油滑腻手的东西,无形也无面孔,在他们身边挤来挤去,浪潮般将他们碰得东倒西歪,众人脑海中纷纷产生关于软体动物的联想——贺群青心里咯噔一声,凭着直觉去找林况,蒋提白可真是通灵了,示意他看看柳晨锐。
柳晨锐背上背着一个人,金梓语和陈雨依一左一右护着,正是林况。此刻林况的脸色应该不止是光线的原因,灰白灰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像半条命都没了。
众人终于到了门前,围成了一个圈,朱酒贡撞了几下门就被蒋提白推开了,他拿着菜刀靠近一看,脸色微变——这门,门缝和左右墙壁,根本就是相连的!
不信邪地弯腰靠近,蒋提白借着微光一看,差点被气笑了,什么门,连个锁眼儿都没有!
但他们看到的门缝下边透出的光是真的,只有下面有光,而且在贺群青和蒋提白凝神看去的时候,那门缝的光竟突然断开了一截,左右移动了一下——蒋提白快速起身,后退了一步——里面有东西!
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贺群青脖颈一僵——他耳边哨音突然响亮到可以压下所有诡异,这让他缓缓看向前方的楼梯间——一个黑洞般幽深的暗影,从楼下一点点攀爬上来,吞噬过的所有地方,所有悲苦的脸都露出惊愕恐惧的神情,最后一声惨叫就销声匿迹了,层层融进了那黑暗中。
快跑!
严阵以待的贺群青身体一歪,再次被人拽走,但那黑洞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猛然加快了速度,快速冲刷过楼道,一道道光线彻底消失了,这一刻仿佛午夜降临——
所有人大惊失色,一路狂奔,忽然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后面的朱酒贡狠狠摔倒在地,脸色大变朝他们伸出了手,神情仿佛在乞求谁——能拉她一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摔倒得太突然,哪怕贺群青和陈雨依看见这一幕同时停下脚步,那黑影还是开始吞入地面的朱酒贡,她整个人如同进入真空悬浮起来,狂乱的长发女鬼一样漂浮——突然,朱酒贡的头发落了下来,她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呃——”的一声。
正午的光线从所有能钻入的缝隙猛烈地洒在走廊里,四周一下子亮起来,所有黑色、灰、诡异的脸,拖长的影子,滑腻的触感,都同时消失了。
楼下忽然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孩子的脚步声开始咚咚上楼,嘴里喊:“一群懒货,喂!人呢,都跑到哪儿去了!”
众人几乎是瘫倒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湿,冷汗快速成了热汗。
柳晨锐放开手,任凭脸色发绿的林况从他背上滑下去。
此刻他们回头才发现,短短一截走廊,被他们硬生生走出了一千米征途的感觉。
蒋提白二话不说走回去看那扇门,路过朱酒贡时全然忽视了她递来的手,朱酒贡再次被很有眼力见的好搭档潘福拉了起来,朱酒贡不甚在意地拍拍身上的土。
那扇门果然恢复了正常,有门缝,也有门锁,只是他现在手头没有合适的撬锁工具,只是象征性拿刀尖捅了捅。
“午睡时间结束了,”陈雨依擦擦额头汗水,砸吧砸吧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真的有股土腥味,当即呸呸两下,之后才斟酌道:“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那些人脸……好像大多——长得挺像的?”
第235章 第235章 石海珠井(7) 的确不像……
“真怪……嘶, 这种东西……”陈雨依将凌乱的头发向后抹了抹,挠挠被汗水蹭得痒痒的地方,不由出神起来, “我总觉得好像从哪里听说过,什么类似的东西……在副本里也没遇到过啊?不会是看电影看过吧?”
周遭光线愈发明亮,刚才的记忆彻底不真实起来,那种似是而非的疑惑也变得平淡,应该是她想多了。
蒋提白已经回来, 陈雨依便问他:“老蒋你觉得呢?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啊?”
蒋提白跟她有同样的困惑, 只是没挠头。既然陈雨依问他了,惨痛的教训让他决定先来两句:“稍有意识的东西目的都很明确,比如刚才那漆黑一团的东西,它对我们攻击的意图就很明显, 可其他东西……比如那些脸, 它们好像根本看不到我们。
我们和那些奇怪的东西, 说不清谁才是背景。所以综合来讲,我觉得那不是鬼, 可能是这个副本的特产, 某种光裸而柔软的凉粉样变脸蠕虫。”
这时林况悠悠转醒,闻言眼睛一翻开始干呕。
陈雨依感到不可思议:“你神经啊,你干嘛非要当他的面这么说?”
蒋提白也感到不可思议:“我说是凉粉了。”
林况闭眼抱头:“……”
金梓语连忙蹲在林况身边拍打他的后背。
林况躲闪起来:“呕……你走开——”铁砂掌,铁砂掌在沙我!
金梓语:“……况况,Are you ok?”
“……”林况懵懵地回头,“你叫我什么?”
“况况, ”金梓语笑容温柔可人,充满了治愈的力量,“你之前不是说家里长辈会这么叫你吗?feel better now?”
“……”所以你现在是我长辈??
林况停止了干呕, 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了这个天然黑,干笑两声,艰难道:“你为什么说英语,不会是为了去梵蒂冈提前练习吧?”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浓浓的嘲讽感!
金梓语:“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雨依:“……”好,好莫名其妙,我就不该说送她去梵蒂冈……
林况善意满满地提醒:“听说梵蒂冈说的是拉丁语和意大利语。”
金梓语:“Sei okay?”
林况:“……”
陈雨依:“……”真的莫名其妙!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终于快到七楼,众人很有默契,纷纷把短刀长刀菜刀藏到身后,那边楼梯出现了一个半大少年。
……少年?
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贺群青,目力与记性都绝佳的他,一眼看出这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长相非常眼熟,很像自己刚才干活儿那家烧烤店里的八岁的男孩,只是……长大了?
这显然非常不对,众人不由地互相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
就在大约二三十分钟之前,楼下还只有老人和小孩,除此之外只有辣炒海鲜家的男老板,哪来的少年人?难道楼下又多出了一些人?
贺群青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那少年咋咋呼呼、故作凶恶地指责他们这些新来的打工仔“偷奸耍滑,活儿没干完就躲清闲”的时候,贺群青主动走向楼梯口,迎向对方,从近处观察这小少年,真是越看越像之前那个男孩,连瞪眼指挥他们下楼的神态也是一模一样。
所有人下了楼,果然楼下老板们都已经开始活动。
离奇的是,不知道这些人午睡期间吃了什么补药,小孩都长成了少年,老人也至少年轻了十岁,念叨起玩家们的不对来,更是道理十足。
偏偏贺群青他们连给自己找借口都找不了,因为下楼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不是他们以为的二三十分钟,楼下饭馆里的钟表都指到下午两点多了。
在这种小餐馆打工,中午还无故消失两小时,的确不像话,所以下午他们被老板们盯着干了更多杂活儿,连油腻腻的老桌椅都全部刷洗了一遍。
一切勉强称得上干净了,还想要更干净一些的,最好全扔了换新的,或者把这楼炸了重建——蒋提白提着水管,站在咕噜噜响的下水道旁边,慢腾腾给装小海鲜的大塑料盆换水,不远处还有一个方正的、表面布满孔洞的机器,暂时关闭了,他刚才就用那玩意儿给螺蛳剪屁股。
蒋提白眯着眼睛晒太阳,如是想到,创业可真是害了我啊,给老板洗小海鲜,分明也是个好工作,自己当年怎么可以那么虚荣,竟然为了大龙虾,不认小龙虾,反正都是龙虾。瞅瞅现在,不算返回原点,而是倒欠三十年地洗螺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