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叫鹤先生吗?
柏庭修道,“入乡随俗。”
正闲聊两句,鹤爵推门进来,看见沈望捧着肚子坐在床沿,与新认识的医生聊天,俩人似乎挺开心的。
鹤爵蹙了下眉道,“是哪里不舒服吗?”又对柏庭修道,“病人的一切事宜全部交给我处理,沈望现在只需要静养即可。”
驱赶的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柏庭修起身道,“作为主治医生,我只是了解一下病患的心情,看来沈先生心理准备的不错,方案差不多可以提上日程了。”
鹤爵稍微让开一道缝隙,由着柏庭修从身侧穿过,冥冥中两人的余光短距离交接片刻,旋即又分开。
鹤爵进去后,第一时间将屋门关闭。
医院长廊的光线明显暗了一度,发出清淡又惨白的光芒。
柏庭修淡淡说一句,“原来他失去了嗅觉啊。”那岂不是更好吗?嘴角微微一勾,快速离开了原地。
三天后。
沈望的手术必须如期进行,他这两天基本没有进食,只是靠营养液维持最基本的身体运作。
早晨护士来帮他备了皮,又说要去掉身上的饰品。
鹤爵道,“这个手镯属于终身款,恐怕取不下来,这个不用担心,我跟柏医生打好招呼就行。”
小护士走了。
鹤爵过来拉住沈望的手,跟他宽慰道,“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多小时,我们一家四口就可以见面。”
沈望露出笑说,“我不担心,反正麻药打了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该说担心的人应该是你吧?你的手冰冰凉凉的。”
鹤爵低了头,猛地抬起头时,连眼眶都泛红了,原本他并非一个多情的男人,只是因为爱上了沈望,才变得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般脆弱敏感。
“你生妙妙的时候,吃了很多苦,现在为了生淼淼,还是你在吃苦,望崽,我真该死。”
沈望已经不准他再说下去了,淡道,“我现在可是要去鬼门关转一大圈了,你可不要在我和二宝最关键的时刻说这种丧气话,咱们家缺了谁,都不能缺了你,嗯?”
护士推来理疗床,准备将沈望搬运到上面,鹤爵的激动情绪一旦开了头,俨然有点收拾不住的苗头,双手开始不停地打颤,直到将沉甸甸的两条生命,全部搬运到理疗床上。
“我和妙妙在手术室门口等你们俩。”
从病房到手术室的路程只有短短几百米,今天情况特殊,俨然变作了几千米,几万米似的。
鹤爵的手变得越来越凉,每一根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仿佛不停地从沈望的手间汲取热量。
沈望只是对他温柔的笑着,深切地望着,却不再多说一个字。
若说胆小鬼的话,他以前一直比谁都要胆小呢,可是今天这样一比较,却发现原来鼎鼎有名的鹤爵才是真的胆小。
手术室前人人平等。
这个世界上,也终于有鹤爵根本迈步进去的地方。
沈望朝他的方向做了一个口型,“要等我们哦~”那一只被鹤爵攥得发凉的手指微微一翘,露出一小截的小手指,仿佛在等待一个约定。
一个关于终身的约定。
鹤爵彻底绷不住了,像他这样的地位、这般的经历,这等的岁数,很难从一生中找出一个怕字。
但他现在真得很怕,怕极了,手术室指示灯的颜色从绿色转变为了红色,分明是火上烹油,将鹤爵整个人往火架子上悬挂。
鹤爵不停地在原地徘徊,分明沈望才刚被推进去,可他整个人已经变得焦灼不安,每一分钟都衍变作恐怖地炙烤。
他要疯了!他要疯了!他要疯了!
赵管家实在看不过眼,一把摁住鹤爵来回旋转的身躯,言道,“不如我现在把妙妙小姐接来,这样你们父女俩互相打气,也能好受点。”
他跟沈望商量了好几次,针对提前剖腹产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告诉妙妙。
沈望是觉得不要让女儿担心,等从手术室里出来是一样的。
鹤爵则持相反意见,不过老婆总归是天,他也无力胜天。
鹤爵踟蹰半晌,觉得沈妙妙在场更好,正准备让赵管家去接小姐。
哪知沈妙妙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沈望的手机上,鹤爵手里捏着对方的手机,没有接听。
不到半分钟,电话直接又打到了鹤爵的手机上。
鹤爵与赵管家对接眼色,转换了心情,才选择接听道,“怎么了?”
沈妙妙显得十分焦急,完全忘记自己跟鹤某人不合的事情,言道,“爸爸今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额,没有。”
“真的吗?”沈妙妙的慌张已经从听筒中,断断续续地传达着,“我今天早晨接连摔碎了两个杯子,而且右眼皮一直在跳个没完没了的!”
鹤爵被她一讲,心底的不安感愈发夸大了,毕竟老人常说,母女连心,沈妙妙是沈望生的,彼此间肯定是有着心电感应的。
鹤爵强装镇定道,“小丫头还挺迷信啊,我跟你保证,爸爸他正在睡觉呢,安安稳稳的,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先.......”
鹤爵正准备安顿她把今天早晨的重要课程学完。
手术室一直亮着的红灯,忽然转成绿色。
分明才过去十分钟而已。
这简直太诡异了。
鹤爵连跟女儿讲话的功夫也没有,一把摁掉电话,大步流星地往前冲去,手术室的门恰好打开,护士推着空荡荡的理疗床出来,轱辘碾压着大理石地板,发出滋滋的声音。
“人呢?”鹤爵冷不丁对着小护士发难,“之前推进去的人呢?!”
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连声说,“什么人?”
“我的妻子!!”鹤爵抓住理疗床的边沿,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度翩翩,“我的妻子沈望,刚才被推进了手术室里做剖腹产手术!”
小护士简直要被吓哭了,她只是把里面不用的器械推出来而已啊。
赵管家过来帮忙,鹤爵一把推开他,笔直地往手术室里冲,走过空无一人的清洁区,凶神恶煞地冲进了手术区。
发现手术室里的人倒了一片,包括张院长、以及其他几名国外医生,全部倒在地面不省人事。
“这是什么情况!!”鹤爵的鼻子根本闻不见任何味道,倒是跟着冲进来的赵管家率先捂住鼻子,冲他喊道,“少爷,这里面味道不对,你先出来再说!”
随后医院里彻底变得热闹极了,鹤爵基本上是冲进了每一个病房,使劲翻找沈望的踪迹,他身后跟着不少的私人保镖,不停地询问究竟有没有看见一个叫柏庭修的?
张院长二十分钟后从昏迷状态中苏醒,鹤爵又立刻冲回来质问他。
鹤爵已经处于神经紧绷的的边缘化状态,一把扯住张院长的衣领,大声威胁道,“那个柏庭修究竟是什么来头!你确定他是业界有名的医生吗!”
“沈望不见了!沈望tmd的不知道被这个王八蛋弄到哪里去了!!!”
最要命的事,真的发生了,居然还是在他的眼皮子低下!
徐美珊一直被偷偷地安排在隔壁手术室,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帮忙,她先扯住鹤爵的双手,道,“这位老先生岁数大了,鹤先生,你不要太激动了!”
而后又替张院长等人看了一下情况,“是迷药的反应,这些人在进入手术室后,呼吸入了一定程度的迷药才导致的昏厥。”
“那沈望呢!”鹤爵完全顾不到自己的个人形象,抓到头顶的发丝已经凌乱无比,“他若是呼吸了这种迷药,会有什么反应?!”
而且,沈望不知道被柏庭修弄去哪里了,他真的快要疯掉了!
鹤爵打开手机,自从沈望上次威胁过他之后,他的追踪定位系统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
老天爷一定是在惩罚我!!
鹤爵正想砸掉手机的瞬间,手机忽然响起了陌生来电。
鹤爵接听道,“是你吗?柏庭修!!!”
柏庭修的声音十分冷静,与他的形成鲜明对比,言道,“是我。”
鹤爵准备要质问沈望的去处。
柏庭修突然道,“鹤爵,你的老婆好好的睡着呢,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所以没有必要报警,很快就能处理好的。”
你tm的混蛋!!
鹤爵低声吼着,“我要见到沈望!”
柏庭修说,“你想看见沈望,很容易,我不会提出什么特别难的要求,你只要帮我做一件小事情就行。”
“医院的备用治疗室。”
备用治疗室!!!
鹤爵冲晕头晃脑的张院长道,“备用治疗室在哪里!快告诉我!!”
他现在气昏了,看见谁都极其不顺眼,恨不能杀掉泄愤。
此时此刻,私人保镖队长也过来告诉他一件很不妙的消息——这家医院的监控系统全部停用,也就是说,根本看不出来沈望从哪个门被偷运走的。
鹤爵顾不得监控的事情,捂住听筒,对保镖队长说了一句,“手镯。”
沈望的手镯安装十分精密的定位系统,可以很快地找到对方,不过需要再去鹤公馆将系统更新一下。
保镖队长瞬间明白,转身去办。
但是,那手镯的事情不能轻易被柏庭修知道,万一对方发现,沈望的手就难保了。
鹤爵可以拖延时间,帮沈望争取机会。
赵管家则跟着鹤爵,在医院医生的带领下,先去备用医疗室稳住对方。
备用医疗室处于医院的负楼层,常年不见光的地方,阴森森地骇人。
鹤爵走在刺骨般的森冷环境中,焦躁反倒沉浸下来,只听间皮鞋狠狠踩踏地面的声音在回想盘旋。
柏庭修道,“你老婆醒了,要不要说两句?”
鹤爵连忙喊着,“沈望!!沈望!!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望吸入的迷药量不多,只是醒来时头特别疼,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
他微微一睁眼,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躺在手术台间,而是躺在一块破草席上,四周的土坯房子歪歪斜斜,破洞蔓延,地面若是稍微晃动一下,大抵上是要坍塌了。
在他的旁边蹲着熟悉的柏庭修,不过他今天没穿白袍,而是一身轻便装扮。
“这是......哪里?”
柏庭修抽回手机,对里面的鹤爵道,“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吧?”
“现在,请打开你面前正对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