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珊只是听了一耳朵,大致也猜到了什么,不过她什么也没讲,只是给沈望递了一张挂号单。
一个小时后,终于轮到两人的号。
沈望做完尿检、血检,趴在鹤爵怀里睡了一会儿,鹤爵耐心给他打扇子,叫号的时候,沈望站起来就要走,被鹤爵拦住道,“方向错了,徐医生让我们单独去那边。”
两人进了一间单独可以做B超的房间,徐美珊道,“抱歉,我的时间可能不多,咱们尽快。”
沈望知道的,徐姐是妇幼保健院有名的产科专家,慕名挂她号的人每天都有七八十位。
徐美珊上次帮沈望把了脉,当时已经诊断出沈望怀孕,不过她只是稍微做了提示,并没有直接干预。
沈望怀过一次,若是再怀,肯定只能来求助于她。
徐美珊问,“两人最后一次的性.生活是什么时间?”
她肯定不是问沈望,沈望穿着十几年前的那条老款女裙出现,作为一个男人,已经是拿出他最大的勇气。
她问鹤爵。
“因为沈望没有例假,并不好判断胎儿的月份,所以还是问问性.生活的最后日期。”
鹤爵想了想,他和沈望无休无止地做了又做,从遇见沈望起就每天在做,实在是不好判断。
鹤爵大致推想了一个日期。
徐美珊算了下,再结合沈望的尿检,血检,言道,“胎儿应该有5-7周,已经成功着床,发育正常的话会有胎芽、胎心。”
徐美珊叫沈望掀开裙子躺平,鹤爵瞧着他躺平后,肚皮软绵绵地覆盖着一层肉,禁不住用自己的手掌心覆盖在上面,暖了暖沈望的腹部。
徐美珊笑说,“现在还没有胎动,需要再等三个月左右。”
她让鹤爵看B超仪中的模糊影像,专业性很强道,“看到了吗,这里是孕囊,已经有12毫米了,发育非常的完整。”
12毫米?
鹤爵使劲从一团黑白相间的画面中辨认着孩子,尤其说有12毫米时,脑海里直接联想到一颗饱满的小黄豆芽。
随后,徐美珊打开胎心检测仪,让两人听见孩子微弱的心跳。
最开始她并没多讲,两人才没注意,直到那颗小黄豆芽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微小地传出来。
有力的,连贯的,清晰的。
沈望一把握住鹤爵的手,眼泪瞬间冲出眼眶,情绪激动道,“这孩子居然已经有心跳声了!”
沈望之前怀孕的时候,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从来没有听过妙妙在他肚子里“噗通!噗通!”得跟他大声呐喊。
“爸爸!爸爸!”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以为是颗瘤子。
这孩子俨然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两人之间的缺失。
所以鹤爵也显得分外激动。
徐医生给沈望递了一张纸巾,让他不要情绪太过激动,而是说,“每一个胎儿最先发育的就是它的心脏,证明着它和母体开始建立血脉共存的联系,它能感受到你的喜怒,所以孕妇的情绪对胎儿的发育起到积极影响。”
鹤爵直勾勾地盯紧着屏幕,他的手拉住沈望的手,仿佛小黄豆芽的胎心正在父母双方之间,建立出一层更为神奇的纽带。
徐美珊让沈望先坐下喝点水,而将鹤爵单独叫了出门。
鹤爵问,“徐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要紧张,”徐美珊是沈望的大恩人,更是这些年一直见证着沈望将沈妙妙拉扯大的见证者之一。
她见过不少人,所以一眼就能瞧出鹤爵浑身上下的价值和非凡的气度,均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的。
所以也会产生自然而然的情绪——像这样一个有钱的男人,为什么会让自己的配偶,独自一个人艰辛地抚养着孩子长大?
尤其徐美珊更是拿沈望做弟弟对待,这种怀疑的情绪极快会掺杂一部分的生气进去。
她朝鹤爵问道,“沈望今年已经三十几岁了,之前的身体亏损还没有补全,现在再怀孕的话,可能需要更周全的保胎方案。”
“我想问问你,你们两人之间是如何决定的?这个孩子,是准备要,还是不准备要?”
其实她说的已经异常委婉,她都没直接质问鹤爵——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让一辈子都辛辛苦苦的可怜男人,用什么样单薄的身体,再给你生第二个孩子?!
不过,徐美珊并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
鹤爵道,“我和沈望现在还在犹豫,其实我们的情况有些复杂,就像你能猜到的一样,我们还没有告诉妙妙,不知道孩子究竟能不能接受。”
徐美珊惊讶于他的坦诚,但也气愤于他的无知。
禁不住和盘托出道,“沈望之前的身体很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讲过。”
“沈望是男性生子,所以他当初的打算是,把孩子打掉。”
鹤爵:“........”
“打掉?”
鹤爵的脑袋一瞬间便如同乌云扫境,雷电轰鸣,一场狂风骤雨在他的颅脑中疯狂肆虐,险些将一向镇定的男人攻击得体无完肤。
“你是说?”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鹤爵一瞬间感到头重脚轻,双眸微微晃动不安。
“你的意思是说,沈望曾经想打掉妙妙?”
打掉我的孩子?
望崽?!
徐美珊一瞧果然如此,沈望什么都不讲,让面前这个男人自由快活。
她道,“没错,不过据沈望自己讲,他很快又后悔了,而且坚持要生下妙妙。”
“可是,你知道他当时属于什么样的生活水平吗?为了攒生产费用,他挺着肚子一天打四份工,还穿着厚厚的棉袄,借口自己有病。”
“最可怕的事,不是你现在所看到的。”
“沈望为了能用最少的钱生孩子,找的是一家黑诊所。”
鹤爵已经彻底站不住脚,用手臂微微扶住墙边,借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然而无用,他的世界正在崩塌。
不知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沈望逃到广城一直在过什么样辛苦的日子。
看了资料袋里的照片,他才知道。
不知道!根本不知道!
他完全不知道沈望怀孕后的艰难生活,完全属于地狱级别的苦难。
徐美珊像是要替沈望出掉这口恶气,言道,“沈望和沈妙妙差点死在黑诊所里,你差点成为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的人!”
“这个你知道吗!”
不知道......
鹤爵被连续地问题不断打击,高大的身躯已然无法保持站立姿势,而是往后退了又退,直到跌坐进长椅间,半天缓不过来神。
徐美珊的工作紧张,没时间继续留下,她最后奉劝鹤爵一句。
“你首先要自己拿稳主意,保证沈望能在健康积极的环境下生产,即使他不愿意再生你的孩子,也是绝对没有任何亏欠你的地方。”
“他是给自己生,从来不是给你。”
第53章 造孽啊
两人一同开车离开妇幼保健院, 鹤爵相对得要沉默一些,沈望虽说同样若有所思,不过却没有对方显得低气压。
尤其,鹤爵的眼眶比自己还夸张。
沈望的眼尾仅是微微扫了一抹薄红, 而鹤爵的眼眸邃深至极, 布满血丝, 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悲怆色彩。
如此怪异的情绪极难从某鹤的脸孔中出现,以至于沈望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部分, 转而偷窥起鹤爵的反应。
一路无言到了家门口, 沈望心说这人还真喜怒无常, 才三十岁就如此琢磨不透, 若是到了六七十岁,还不得是粪坑边的石头——又臭又硬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
叫什么鹤爵, 叫鹤倔好啦!
所以沈望也没给他好脸, 下车连再见也没讲, 提着裙摆往屋子里走。
鹤爵居然跟着一起进了院子。
沈望没好气道,“妙妙要回家了,你快点走。”
鹤爵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犀利的下颌线抵住沈望的肩窝, 这才从徐美珊的话中挣脱出一丝活气。
“我差点失去你, 沈先生。”
沈望被他叫沈先生, 无端有点滑稽感,不停试着掰开鹤爵搂住腹部的手指, 避免他打扰肚子里的小豆芽睡觉,挺不客气地说, “你还没有真正地拥有过我呢,鹤先生。”
鹤爵想想也是, 情绪愈发低迷至低谷,这是他辉煌一生中所不曾拥有的挫败感,混杂着无力。
还有极大地庆幸。
他说,“沈望,我亏欠你太多,也亏欠妙妙太多,我思考了很久,越挣扎越陷得深。”
“我们应该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地在一起,让我更好地爱你,爱妙妙,我们三个人把未来的日子过好,你觉得呢?”
他话里话外讲得含糊,沈望居然听明白了。
鹤爵抱住他的腹部,他的肚子软软的,一鼓一鼓的,连带着胸腔一起起伏,骤而剧烈得颤动。
鹤爵立刻警觉,将沈望转过身来,所见的景象已经叫他心道不妙。
沈望并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有,而是用一种恨意十足的眼神打量他。
鹤爵连忙抱住他,轻声求道,“我不是要放弃你肚子里的二宝,我是再舍不得你受苦了。生孩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它会吸干你身上的全部营养,而且你之前怀妙妙的时候身子落下病,我真的超级害怕这次的怀孕,会让你的身体负担加重。”
“沈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充满期待的,可是我们之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宝贝。”
“我想像你一样,把所有的爱全部给予我们的女儿,我现在满心满眼只想把自己掏空,全部用来疼爱你们两个最重要的人。”
“望崽!”
鹤爵抱住沈望的嘴唇亲了又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