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妙早算准了他忍不住的,才故意叫爸爸哈哈笑的声音传递过去。
听见了吗?
我爸爸真正开心的时候,是这个模样的!
沈妙妙决心要彻底把鹤爵从沈望的身边驱赶,又拿着手机换了个地方,对里面已经微微有些咬牙切齿的男人说道。
“鹤先生,谢谢您的关心,我现在的腿伤好多了,能跑能跳的。”
像是故意在吊某人的胃口,“哦,对了。”
“我妈妈最近也要来京城看望我,所以暂时不能跟鹤先生您约运动了。”
“你妈妈?”
鹤爵的面部表情自己是看不清的,假若此刻能在脸前安装一面镜子。
他现在完全狰狞得像从醋海里捞出来的酸海胆,还浑身扎刺。
“你妈妈?”
鹤爵忍不住多问了几遍。
沈妙妙道,“是的,我爸爸最近正好也在,我觉得他们夫妻俩当年因为一些意外分开,这些年,即使有什么矛盾,看在我的面子上,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复婚。”
“复婚?!”
沈妙妙听见他的怒火便暗自爽极了,淡然道,“我妈妈是一个成功人士,之前会离开我和爸爸,也是为了追求事业上的突破。”
好了,话说到这里,差不多也该打断,叫某些人在痛苦中意犹未尽了。
沈妙妙挂掉了电话。
“嘟嘟嘟.......”
鹤爵在一阵子的忙音中,常年冷静的头脑忽然有点与世隔绝似的,断开的思绪比手机里的忙音还要杂乱。
前妻?
前妻?!!!
沈望的前妻要来了?
鹤爵不停地捏动着手机的金属外壳,仿佛天生神力一般,快要将手机壳捏到喷火花了。
沈望之前找的是一个实业家?
难道说,沈望之前其实是被富婆给包养了?!!
第40章 鹤爵伤心了
鹤爵撂开电话, 在原地站立半晌,仿佛被什么低气压的乌云笼罩头顶,很久都无法从困境中挣脱出来。
遥远得记得上一次,他会被某种叫做打击的词汇, 狠狠地贯穿整个脑仁, 成为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囹圄。
那一次, 是究竟要不要去找沈望,给人带回后关起来。
在十几年前。
鹤爵深邃的瞳孔骤然一缩, 快步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在房间里有一座内嵌式保险柜, 非常之大, 可以在里面盛放许多重要文件。
鹤爵快速打开墙面间的保险柜,里面堆着高高的密封文件袋, 有的还是新放进去的, 有的则分外陈旧, 因为从来没有伸手去碰触过它们,所以在最外层的角落落着一层单薄的灰。
有时候,灰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地方, 足以完全规避灰尘的存在。
它们无孔不钻。
正如一些微小的、轻飘飘的、极其容易被人们忽略的感情, 日积月累, 直到足以压垮一切的程度。
鹤爵从年份最新的一层开始摩挲起来,似乎并不是留恋, 而是犹豫不决。
他仿佛还是没有办法立刻说服自己,克服陈年积累的怅然和决心, 去触碰那段故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回忆。
最终。
鹤爵缓缓伸出右手,将整个半人高的文件墙推倒地面。
轰隆一声不小的颤动, 一袋袋文件如同山体滑坡,扬起不少的粉尘,而鹤爵这个自带洁癖的男人,居然没有嫌弃地走开,而是在迷迷漫漫的杂乱中不停搜索。
先是用敏锐的眼神,接着直接上手,不停地翻来覆去,如同在倾覆的大厦废墟中,寻找一颗宝贵的夜明珠。
可惜他的明珠从没有接触过阳光的辐照,常年被关闭在幽黑的环境,似乎早已失去了发光的能力,连褪色都是最厉害的。
最终,找到了时间标注着20XX年11月——20XX年4月的资料袋。
鹤爵忍了忍内心沉寂的纠结,却忍不住脑海里的喧闹。
看看吧,看看吧,十几年前你就应该看一眼的!!
一把扯开文件袋间的密封条。
一厚沓褪色的照片从文件袋里滑落出来,每一张照片都在记录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身影。
沈望。
18岁时的沈望。
他的生日在五月,正是奔向繁花似锦的月份,更是草木茂盛、莺歌燕舞、夏光初醒的月份。
可是从八月份的某一天,他就跑掉了。
在我的生命中,像一颗并不怎么耀眼,却努力发亮的小星星,匆匆划过便销声匿迹了。
鹤爵认真翻看这些照片,面部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眉宇间翻滚着层层怒云,阴风嚎叫。
沈望坐在破烂的车站里,四周人影攒动,只有他小小的一只,蜷缩着单薄的身躯,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鹤爵快速地翻看其他的照片。
沈望身处于一个全新的环境,不知他一个北方人,是怎么想到跑到最南边的广城去生活,无论是饮食习惯,还是生活节奏,彻底得不一样。
画面中,沈望大概是重操旧业,单薄的后背间覆盖着很厚的纸板子,还用塑料绳提着一长串的饮料瓶。
鹤爵的眼眶顿时便泛了一点红晕。
照片里都是沈望在这几个月里的生活琐事,委派去的侦探很有专业素养,将每一个抓人心弦的画面都拍得清晰可辨。
沈望打不过小流氓,拖着纸板子一路狂奔的画面。
沈望蹲在公园边安静地吃廉价饭盒,还被人驱赶的画面。
沈望脏兮兮地蹲在角落哭的画面。
......
沈望穿着超级宽松的衣服,站在冰冷的水池前,冻得发红起疮的双手,正在透凉的水池中,努力清洗着油腻腻的碗碟。
不知是不是某种错觉,沈望的脸瞧起来有些浮肿,头发也有点长,微微住挡住发紫的嘴唇。
鹤爵像是逃避似的不在看中间的部分,而是直接从最后抽出一张。
应该是来年的三四月份,沈望穿得更厚,破旧的高领棉袄几乎掩埋了整张浮肿更甚的面孔。
照片里的沈望似乎变得更胖了,大棉袄都遮掩不住体态的改变,又沉重又笨拙地在打扫大街,整个人仿佛一颗圆鼓鼓的皮球。
“难道,这个时候望崽就得了瘤子了?”鹤爵的愧疚感忽然涌上心头,化作炽烫的铅水,满满地灌注进他的躯体,令每一根神经都沉重到痛楚难忍的程度。
假如,假如。
假如他那个时候,能好好地看一眼这些照片,哪怕只看其中的一张。
他必然会抛开一切自尊,跑到广城去接着望崽回家。
可是,望崽长了瘤子之后,又是怎么筹钱治疗的呢?治疗肿瘤并非一笔小数目呢!
鹤爵迫不及待得拆开4月到8月份的文件袋。
特别奇怪。
这几个月的沈望仿佛销声匿迹般,不知道躲藏在哪里去了,所以照片基本等于没有。
大概侦探唯恐不好向鹤爵交差,就随便塞了一点前面重复的资料。
鹤爵瞬间暴怒了。
该死的家伙肯定以为自己不会亲自来看,所以专门想糊弄一笔钱!!
鹤爵甚至打算将这个侦探再挖出来,狠狠给一顿警告!
万一!!万一在这几个月里,沈望出了什么意外!
万一沈望死掉了,死在病发中,该怎么办呢!!
鹤爵一拳捶打在自己的下颌,他怎么好意思去责怪别人。
无论沈望过辛苦的日子,还是面临死亡威胁,难道不都是跟他自己有关吗?!!
鹤爵气恨自己的愚蠢,又担心这侦探第一次糊弄成功,之后的文件全部要糊弄骗钱。
连续打开好几个月份相连的文件袋。
还好。
九月份到次年三月的照片,又重新连接在一起了。
照片里,沈望的脸色明显很差,用蜡黄来形容也不为过,尤其身体像被人再几个月内掏空了似的,依旧是那件宽大的棉袄,但是显得空空荡荡的,感觉随便来一阵风都能将人给吹散了。
鹤爵的心脏再一次被狠狠揪疼,这些记录着沈望一点一滴的生活照片,才是最残忍的刀子,切割着沈望的生命,也屠戮着自己的一切。
鹤爵冥冥中,将照片往眼前拿起了一点,凑近仔细端详。
沈望的棉袄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一只小小的,白白的,没什么肉的小手,从他的衣襟中露出来,还能看见几根小小的手指。
是小婴儿的小手!!!沈妙妙!!
鹤爵的心脏像是被紧攥到缺氧,四周的空气在一个瞬间消散殆尽,图留下他一个人坐在落尘的文件袋中,痛苦又窒息。
怎么?怎么会这样!!
鹤爵拿起八月份时沈望离开的照片,跟这张次年十月份的照片疯狂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