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的眼泪源源不断滚进了他的掌心,鹤爵像是被什么烫了似的,胡乱抽了张纸擦去湿痕。
起身快速离去,堪称抽刀断水的速度,连多一分的眼神也没有给桌洞里哭泣的人。
一旁毫不知情的沈妙妙与萧夫人对视许久,才找回部分理智,笑了一声说,“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猪肉都涨到13元一斤了。”
萧夫人:“......”
萧夫人道,“你以为我给你钱,让你离开我的儿子?”
都什么年代了?
“小诼最近准备跟人合伙开游戏公司,家里出钱他一分都不要,所以我想让你帮忙管着这笔钱,万一有什么急需的地方,好歹他还算听你的。”
“跟猪肉有什么关系?”
沈妙妙立刻掩饰干净,“没有,我是说萧诼爱吃猪肉,尤其是爱吃阿姨您做的红烧小排。”
萧夫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女生的小尴尬,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讲到位,“你真的很聪明,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
“但是我的忠告还是要多说一句,你对萧诼的帮助很有限,不算是萧诼的良配,假如萧诼有一天抛弃了你,倒不如你先抛弃他比较轻松。”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萧夫人将支票塞进沈妙妙的手中,“豪门的婚姻本就是一场生意,爱情什么的根本当不了饭吃,你得更加重视自己才行。”
在沈妙妙的手背间拍了拍,以示理解,但不支持。
萧夫人走后,沈妙妙也没有留下的意思,走过某个桌子的时候,好像听见爸爸在小声啜泣。
“这怎么可能呢?”沈妙妙小声嘀咕着,她最近一定是学习太忙了,要不然怎么频繁产生幻觉。
沈妙妙将支票谨慎地装进自己的包内,迎接阳光大大伸个懒腰,似乎并没有被萧夫人最后几句话所影响,而是快步离开。
不远处的卡宴车内,赵管家充当着今天的司机角色,鹤爵坐上车后并没叮嘱他往哪里开,所以赵管家低声询问道,“请问还需要等沈先生出来吗?”
紧急会议已经彻底取消,他等在门口完全像个犹豫不决的傻子。
鹤爵气压极低,一直凝视着沈妙妙离开的背影。
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像一柄锋利的双刃剑,同时刺穿了两具身体。
鹤爵半晌才道,“跟上前面的萧夫人。”
萧夫人今天情绪不错,既安排了儿子的三日狂欢,又给沈妙妙点了眼药水。
每次一遇见高兴的事情,所有女人无一例外,总是喜欢去最繁华高档的商场购物。
前段时间,丽菲雅达的经销商给家里送来了腕表样品,萧夫人一眼便看上其中一对儿翡翠款腕表,准备买了给萧先生做个收藏小礼物。
等她人兴冲冲地赶到全京城最大的丽菲雅达旗舰店,店员和经理正在往门头玻璃上张贴“一律不准入内”的牌子。
一般有极其重要的客人莅临时,才会全店封闭。
萧夫人觉得,像她这样的身份居然能被拒之门外,传出去简直会成为圈子内的笑柄,怨声载道,“我是萧正弘的妻子萧月,是你们丽菲雅达中终身制VVVIP,我现在想进去买表,应该不算过分吧?”
店员和经理原本吱吱呜呜的,赵管家慢悠悠走过来,对店员说,“没关系,多一位客人进店,先生不会太介意的。”
店员和经理像是得到特赦,立刻邀请萧夫人进门。
萧夫人原本挺解气的,在看清店里唯一的客人侧影,极其慌张地捂住嘴,小声嘀咕,“死定了,怎么是爵爷在这里?”
鹤爵像是不经意间的转身,面露意外道,“居然是萧太太,还真是一场缘分,今早才从你家里出来,下午便遇上了。”
萧夫人挽着铂金包,欢欣雀跃地走到鹤爵身旁坐下,讨好性十足地打量着鹤爵面前摆放的几块手表。
全部都是限量版的钻石对表,不过鹤爵应该是没有什么女伴的才对,个人传闻也一直干干净净,从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难道说,爵爷身边有人了?
是谁?!是谁!!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或者留洋华侨?
天哪!
萧夫人觉得自己简直是站在泰山山顶看日出一样,吃到的瓜不要太劲爆了。
鹤爵淡淡问了一嘴,“萧夫人喜欢丽菲雅达?”
“是的,我特别喜欢这个牌子的腕表。”萧夫人笑颜如花地拿起一块女表,套进自己纤细的手腕内,屋内装修的聚光灯熠熠生辉,将她的手腕也照耀得格外白皙柔软。
“丽菲雅达一块需要上百万,好的需要一千多万,在奢侈品中属于上乘的制作工艺,相信萧夫人家里也珍藏不少。”鹤爵也拿起一块手表,但是没有往自己腕间佩戴的意思。
萧夫人立刻应和,“东西虽然不错,可是一年买一块还是挺吃不消的,不像爵爷您,喜欢什么,都是品牌方直接登门配送限量款到宅子上。”
鹤爵淡笑着将手表放回表盒,忽然言道,“可是我听说丽菲雅达前段时间发表了不当言论,很多人都躺枪了,在这个时间还要买这个品牌,可能会被不少人诟病吧?”
话锋原本挺正常自然的,突然扯到了另一个层面,萧夫人立刻改了语气,言道,“什么?居然有这种事?亏我还打算重金购置一对儿翡翠腕表的,这真是太糟糕了。”
确实,很糟糕。
鹤爵随了一句淡淡的嘲讽,“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像萧夫人这种不问世事的贵妇人,只要刷老公的卡,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往脑子装太多的事情。”
什么啊!!!
萧夫人裂开了,这这这是在嘲讽她肤浅世俗,只知道花老公钱吗?!!!
话说,我根本没有得罪过他吧!
这个家伙道貌岸然的,居然是个毒舌男!!!
萧夫人隐忍的愤怒一点都不敢泄露出来,毕竟得罪鹤爵的后果,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
鹤爵自然知道她的不甘心,可又能怎样呢?像他这样的地位,就是喜欢欣赏各种干不掉他,又各种屈辱受挫地低着头。
鹤爵从小就知道,他可没有往自己头上套过谦谦君子的美誉。
刚才给萧夫人开门经理拿着一厚沓的合同,热汗淋漓地跑来给鹤爵签字。
赵管家说,“这片地产是爵爷的私产,他现在要收回租赁权,赔偿款已经打给你们总裁了,明早八点前,店面必须清空。”
萧夫人的头顶又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话说这店也开了十几年了吧?怎么说搬就搬呢?
鹤爵签完字,笔丢开,对萧夫人礼节十足道,“夫人慢慢选,明天整个丽菲雅达会撤出京城市场,下次夫人想买腕表,可能需要去其他城市了。”
言罢,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快要咬碎银牙的萧夫人,一脸涨红道,“谁......谁要买这破表啊!”
赵管家将签好的文件递给经理,自己需要留下的装进文件袋,给鹤爵开门的时候问道,“少爷,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鹤爵顿了一下脚,有点不甘心道,“刚才那个小姑娘,现在人去了哪里?有没有做什么类似不开心的事情?”
赵管家打电话联系了一下跟踪沈妙妙的私人保镖,回道,“小姑娘挺开心的,一个人在电玩城玩呢。”
“嗯?”鹤爵倒是有点摸不清沈妙妙的脾性了,言道,“那就去电玩城会会她。”
此时此刻,沈妙妙确实在电玩城,也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兑换了两百对块钱的游戏币,把每一个游戏机都玩了一遍。
鹤爵跟赵管家还是第一次来这种闹哄哄的场所里,他本人并不是很喜欢。
之前上高中的时候,鹤爵问沈望最想去哪里玩,沈望点点手指尖,轻声说想去一次游乐园。
鹤爵说,“小孩子才去游乐园,你都多大了。”
沈望就拉住他的袖子说,“那就去电玩城,好不好?”
鹤爵被他的幼稚逗笑,揉着沈望柔顺的发丝说,“那你去电玩城,想玩点什么?只能让你挑一个玩,太吵的地方我不是很喜欢。”
确实,鹤爵那时候因为特殊原因,真的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更多时候,他喜欢抱着沈望躺在沙发里看书,沈望软绵绵的一点也不沉。
那个时候的沈望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靠。
真的很好。
沈望的眼睛立刻点燃的亮晶晶的,小声说,“我想去玩抓娃娃机,玩三次就可以了。”
鹤爵勉强答应了。
结果沈望这个小笨蛋,连续抓了一百块钱的游戏币,连一根毛都没抓起来,哭丧着脸回来跟他讲,“完蛋了,午饭钱全部石沉大海了。”
其实沈望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自己掏钱吃午饭,全部蹭鹤爵的饭卡,所以他的钱能越来越多地攒起来,做其他的事情。
鹤爵大抵上早已有了预料,捏住他泛红的鼻子道,“活该,从明天起喝西北风去。”
沈望丧丧地垂着头,突然一掏校服裤兜儿,摸出来两枚“漏网之鱼”,微挑的眼角立刻洋溢出笑意,“太好了,鹤爵,你帮我抓这最后一次行不行?求求你了呀!”
鹤爵看了看游戏币,又看了看笑得像花儿一般的沈望。
一把抢走剩余的最后两枚,揣进自己兜儿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没门儿。”
沈望立刻更丧气了。
鹤爵则抱住他,笑得贼坏贼坏,贴着某人柔软的耳朵道,“你想要哪一个玩具,其实告诉我就好了,我买给你。”
每一次回想起的一点一滴,都是属于他与沈望共同记忆里的甜蜜,即使被尘封了十八年,依旧会像发酵的酒水一般散发出凛冽的香醇。
现在不一样了,永远不一样了。
因为他和沈望之间,多了一点杂质,不够纯粹了。
回忆着,鹤爵看向远处的沈妙妙,沈妙妙一点也不像沈望的笨拙,提着一大袋子夹到手的廉价布娃娃,笑得开心极了。
可是,内心的高不高兴是最容易被发现的。
鹤爵能看出,沈妙妙其实并不开心,否则不会执着得在一台夹娃娃机上用力。
赵管家贴心地陪着鹤爵,一边驱赶着主动靠过来拍照的路人,偶尔问道,“少爷,这小姑娘是谁啊?”
鹤爵道,“孽债。”
赵管家一脸压抑,“谁谁谁......”
“不是我的,”鹤爵道,“是沈望的。”
“沈先生看起来那么年轻,居然有这么大的孩子啊?”赵管家瞠目结舌道,“这小姑娘不怎么像他啊,看起来活力十足的,挺像一只小猫咪的。”
对的,沈望就是一只笨狗。
鹤爵冷不丁道一声,“像沈望就完蛋了,还不知道怎么被人欺负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沈妙妙那边终于玩完了最后一枚游戏币,不快的坏情绪也全部驱赶散尽,提着自己的战利品准备返回学校。
这时,室友夏璇给她打来电话,询问沈妙妙一下午忙什么呢,怎么连课都不来上,幸亏自己帮忙点到,否则非得记旷课不可。
沈妙妙双手合十,隔着电话不停地表达感谢,说遇到一点事情耽搁了,回去会带好吃的。
夏璇问她,“你究竟去哪里了?感觉你那边挺嘈杂的。没什么事吧?”
怎么可能有事呢?
沈妙妙提着礼品袋,笑眯眯地从电玩城走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朝着鹤爵的方向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