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悬明见到上面独属于金玉满堂的标记,也不必问方才是谁来了。
乌婆婆:“宁郎君,这些都是六殿下让人送来的,说是还欠你一场烟花,今日兑现诺言,只是他今日不便出门,只能让人把东西送来,任你处置。”
宁悬明眸光微动,已然明白越青君之意。
他上前看了看,这东西上面就有详细的使用方法,便是宁悬明不懂,也能很快学会,更何况他还亲自见越青君点过。
“帮我取一根蜡烛来。”宁悬明道。
乌婆婆帮他找来一根白蜡。
宁悬明围着这堆烟花转了一圈,抬眼看见乌婆婆,便笑道:“这东西动静挺大,婆婆若是不想被吓到,可以进屋里看,或者离远些。”
得了宁悬明的允许,乌婆婆快步进屋,满脸笑意:“我老婆子还没见过这么近的火树银花嘞!”
宁悬明寻着引线,将其点燃,随后退了两步,抬头仰望升空的烟火,在天上炸开,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烟花。
他睁大眼睛,眼眸中清晰映出那绚烂缤纷的色彩,当真如幻觉般梦幻绮丽。
烟火明灭间,宁悬明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初在狱中与越青君初见时的感受。
他伸手握住阳光,仿佛真的握住了。
如今这漫天缤纷的烟花,正如当时的暖阳,如梦似幻,却又真实无比。
宁悬明伸出手,却并未接住那些烟花,只能看着它们在天空中消散殆尽。
纵然比初次看见时更美更大,却也仍是不可长久。
宁悬明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遗憾。
遗憾今日只有他一人,遗憾身旁没有另一道身影。
纵然烟花稍纵即逝,但若能看过,便算是值得。
恍惚间,宁悬明脑中浮现出那日越青君所言。
“既见过其美不胜收,又怎会是错觉。”
闻声似在耳边,笑靥如现眼前。
宁悬明也不禁弯了弯唇,明眸微动。
是啊,不是错觉。
墙外巷里,一辆青色马车静静停在墙边,马车内的人,揭开车帘,抬头望向天空中一朵一朵,接连不断的烟花,苍白病容上似乎也有了血色。
一堵白墙,相隔二人间。
一场烟花,分落两人眼。
耳边烟火声不知响了多久,越青君放下车帘,“走吧,回府。”
“殿下不看完吗?”
“已经看过了。”
烟花遮掩下,车轮声在夜色中不算明显,然而宁悬明院门并未全部关闭,在他转身间,便见隐约的影子自门口行过。
宁悬明原地怔了怔,下一刻忽然福至心灵,脑中思绪尚未理清,便只抓住了那一抹尚未褪去的遗憾。
他快步跑向院外,却只见到已经到巷口的马车。
本想上前的脚步,顷刻转了另一个方向。
越青君靠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忽然马车急急刹住。
越青君睁开眼。
“殿下,是宁郎君。”
马车前,宁悬明额头微湿,胸口沉沉起伏,衣衫头发也有些凌乱,却不减他半分风姿,反而更多了几分潇洒意气。
手中的灯笼竟在方才的奔跑中仍残留着些许火星,此时一吹,又重现光明。
他提着灯,站在马车前,忽然温柔了眉眼,缓了缓声音方才道:“殿下既然来了,又何不进门一同欣赏?”
竟躲在外面偷看,说出去谁不说一句心酸。
马车里无人出来,却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我曾说过,不可做多余的事,好叫我胡思乱想,自己又怎能违背。”
宁悬明心说:你都让我胡思乱想了多少次,我让你想这一回又如何。
他心思玲珑,当初未必没看出越青君的小心思,但他自觉意志坚定不可动摇,因而并不放在心上。
也让越青君小小得逞。
今晚是个好日子,宁悬明暂且不去计较究竟谁让谁胡思乱想,他提灯上前,如那夜守在越青君床边一般,笑着邀请道:“殿下何必如此迂腐。”
他的声音如夜风徐徐,温柔和煦,却又带着诱惑人心的魅力。
“你许我烟花在前,要我不逾矩在后,今夜不过弥补前事,便是当真心猿意马,心旌摇曳,也不算逾矩,如何?”
萤灯熠熠,月色皎皎。
借一场烟火,许一夜良辰。
他要借今日良辰烟火,看一看这红尘客、天上仙。
第33章 春日近
夜色沉沉,唯有头顶明月能将这夜晚渲染几分。
街头巷口,宁悬明手中提着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越青君面容,为他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将那抹由夜风晕染的清冷冲淡。
雪衣素锦,眉目如画。
踏入门槛时,宁悬明还回头瞧他,“殿下如何想到在墙外偷看的?”
直到此时,他才揶揄起了越青君,好整以暇看着他,眼眸好似繁星,映着院中灯火,也映着灯下美人。
越青君倒是一脸淡定,不见尴尬,又或是有,只是被夜色隐藏了起来。
他背着手,微垂眉眼,声音倒是平静如初,好似方才在被宁悬明拦下的那一刻产生的欢喜皆是后者的错觉。
“光天化日,抬头便见,如何能算偷看呢。”
宁悬明故作受教地点头,“也是,本就是殿下的东西,自然看得,就是不知殿下为何放着宽阔的院子不去欣赏,竟要来蹭宁某的小院,莫非是我这环境竟比得上殿下别院,让殿下弃别院而来这儿,流连忘返。”
越青君:“……”
有人利用君子协定使劲撩拨,当真觉得说了不算,就真不算吗。
他微微抿唇,“悬明可是会医术?能让人一觉醒来忘记昨夜发生之事?”
宁悬明含笑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似终于拿捏住了某人,趁此机会可劲儿调戏,还不用负责。
“与我是否能让人忘记有何干系?殿下既要做君子,自然要言而有信,方才还说要以身作则,不可违背,总不能刚进门,从前的话便不作数了。”
什么进门?
进谁的门?
若当真能进宁悬明的门,便是出尔反尔,那也值得。
然而越青君只是静静看他半晌,忽而失笑。轻叹道:“方才还千求万肯迎我进门,如今才刚踏过门槛,竟是顷刻之间换了副嘴脸。”
“悬明,你欺负我。”
一双眼眸映着灯光,闪烁明亮,仅仅是被他看着,便好似说了无数话语,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谁听了不说一句这家娘子未遇良人,嫁进夫家受尽委屈?
宁悬明眼眸微转,避开那双眼睛,不禁伸手摸了摸耳朵,片刻后,方才将那片刻诡异的酥麻散去。
一同散去的,还有几分没来由的热意。
分明只是寻常言语,但不知为何,从越青君口中说出,就带着一股别样的意味,尽管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却仍无法阻止那股诡异的麻痒自心中划过,留下让人无法忽视的痕迹。
他哭笑不得,真心实意道:“我哪里敢欺负殿下……”分明是越青君见他好欺负,才屡次逼近。
方才放了许久,烟花所剩不多,宁悬明将蜡烛递给越青君,让对方点放剩下的烟火。
当烟花重新盛放在夜空,不知有多少人探出门窗,只为看一眼这绚丽的场景。
然而宁悬明却不自觉将目光转向身旁,当瞧见对方唇边的那一抹笑意,宁悬明心跳骤然加剧,非是紧张惊慌之下的慌乱无措,而是自然且寻常的加重。
好似在一个十分寻常的日子,十分寻常的时候,恰好瞧见窗外暖阳落在窗台书桌的一瓶红梅上,只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美好,想要用心铭记。
早知白雪红梅很美,也早知自己应当喜爱,但当真的将那抹雪色收入眼中,留在心里,仍旧让人既觉情理之中的坦然,又有意料之外的心悸。
越青君转头,正好与宁悬明四目相对,明艳烟火下,对方的眼眸都好似更有光彩,盛着盈盈情意。
越青君忽而莞尔:“悬明可是觉得我甚美?”
宁悬明转开头去:“殿下未免太不谦虚。”分明每日都很美。
……不对,他何时注意起了他人的样貌美色?分明先前宫宴上的舞姬如何千娇百媚,他也不过是觉得这舞过于轻佻,不似圣贤所喜。
越青君也不介意他嘴硬,能在方才追出来,并且邀他留下,已经达到了今日的目的。
一日良辰也是良辰,既有了良辰,良人还会远吗。
当最后一朵烟花消散在天幕上,周遭也忽然变得悄然寂静。
夜未央,时已尽,烟花在天空炸出的美丽定格在刚才,这场仅存在于彼此之间的良辰,也同方才的美景一起,成为了过去。
越青君并未看宁悬明,宁悬明也不知为何,没有转头看向对方。
唯有他清润温和的声音,在这本就宁静的夜风中格外清晰。
“小院没有空房,请恕无法让殿下留宿。”
“马车还在门口,我送殿下上去?”
越青君看了眼天色,笑了笑道:“果然是悬明,请人时盛情邀请,送人时也毫不犹豫。”
宁悬明轻叹一声,“殿下若是愿意,我自然也不介意睡一夜地板,只是府上未有护卫,担心保护不了殿下安全。”
先前越青君遭遇刺杀一事宁悬明也是知道的,越青君固然让人不要告诉宁悬明,但当他被刺杀一事传遍大街小巷,那么宁悬明自然也不能幸免。
他曾在越青君病中前去探望,只是后者说自己没事,就是有些受惊,知道他事务繁忙,便让他早早离去,并未久留。
越青君幽幽叹道:“悬明当真正人君子。”美人在侧不仅坐怀不乱,还担忧对方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