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站在一旁,看着皇帝,眼里情绪复杂。这是她的亲儿子,在皇位和亲娘之间他选择了皇位,这让太后心里涌出极大的不满和愤恨,尽管她也不是全然无辜。
忽然,一双手从皇帝手中拿过了玉玺,皇帝一愣,抬头看见小段挡在他面前。
“别在这里虚张声势了,”小段掂了掂玉玺,“我就不信你真敢屠了这太极殿。”
衡王发笑,“我不敢?”
小段镇静地看着他,“你还需要陛下的诏书来保证你即位的名正言顺,不是吗?你不是攻进皇城的,外面太安静了。你不让殿里的人出去,是怕引来张金风,你不想跟张金风正面对上,为什么?因为对上禁军你未必有胜算。”
小段越说,思路越清晰,“裴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骗到他,你在徐州放了多少人?你现在还有多少人?”
衡王慢慢收了笑,他抬了抬下巴,神态睥睨,“我将三分之二的兵马都放在了徐州。”
小段倒吸一口冷气,“就为了引走裴再?你知不知道,裴再已经将这些人尽数剿灭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衡王道:“能用三分之二的兵马除掉裴再,这买卖不亏。”
小段咬牙,“你不仅做不成皇帝,也不是个好将军。”
衡王挑眉,“我已经让你知道了我所有的打算,你知道为什么吗?就算张金风能赶到,这么点时间,我活剐了你,足够了。”
小段眸光一闪,忽然将手中的玉玺砸向衡王。衡王身边的人连忙去拦,小段趁机夺过其中一人手上的长刀,利刃直冲衡王而去。
“当啷”一声,长刀落在了地上,小段被人压着跪在地上,衡王侧颈被划出一道血痕。
“只差一点。”小段不无可惜道。
“只差一点。”衡王一字一句道。
伤口处的刺痛一阵又一阵,衡王目光沉沉地盯着小段,眸中杀意尽显。
他摆手,两个人压着小段站起来。
衡王抽出一把匕首,顺着小段的胸口往下,狠狠捅了进去。
刀插进小段的肋骨之间,他咬着牙,疼的全身上下都在哆嗦。
衡王慢条斯理地抽出匕首,在小段身上蹭干净血迹。
两个人松开他,小段捂着肋下,鲜血从他指缝中沁出来。
“你这个人实在让人生厌,不过我还得留着你。”衡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段,“等我把你放干了血,再还给裴再。那时候裴再的脸色肯定很好看。”
小段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他脑海里第一个的想法是,真他娘的疼。
第二个想法是,裴再还活着。
皇帝在一旁,伸长了手想去扶小段。
衡王不客气地踢开他的手,“你还真当这是你儿子?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你也不想想,怎么就这么巧?也是,你不蠢,裴再也不敢这么糊弄你。”
“疯了,疯了!”太后在一边喃喃,“衡王,你真是疯了!”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衡王笑着看向太后,“太后娘娘,你要是不想死,我劝你识时务一点。”
太后立刻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什么,“你想做皇帝,哀家可以支持你。皇帝身子骨不好,皇子又年幼,为社稷着想,由你继承大统在合适不过了。”
太后自觉是有和衡王谈判的资本的,她毕竟是衡王的嫡母,衡王即位,她还是太后。
只要能在今日的凶险中活下来,来日有的是算账的机会。
“真是一群烂人。”
小段昏昏沉沉地听着几人的对话,他以为他的声音很小,其实在众人连气都不敢喘的大殿里,他的声音十分清晰。
殿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一阵风“呼”得一下将殿内的闷热和血腥味儿都吹散。
衡王反应得很快,立刻拽了太后和皇帝,望向殿门口。
张金风和禁军站在殿外,衡王将太后拽到面前,一把长刀抵着她的脖子。
“太后娘娘,这会儿是你说话的时候了。”衡王道。
“退下,张金风,退下!”太后使劲伸着脖子远离刀刃,声音尖利。
太后被挟持着,张金风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之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刺破血肉扎进衡王的右肩,他手上的长刀落地,连退了好几步才被人扶住。
人群之中,裴再率军走进大殿,他身后跟着的人不管太后的惊呼和张金风的犹豫,一拥而上将殿里的叛军拿下。
小段趴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不知道自己是会死于衡王的报复,还是会死于人群的踩踏。
混乱中,噪杂地声音变得很遥远,他努力睁了睁眼,看到裴再衣袂蹁跹中带起的光尘。
第49章
太极殿里血腥味还未散去,宫人拎着水洗刷满地的鲜血,行动颤颤巍巍。
皇帝所服的金丸药效退去后,他的身体越发虚弱,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张金风将太后送回慈宁宫休息,为了安抚受惊的太后,在慈宁宫耽搁了些时间。
回来太极殿,他走到裴再身边,低声道:“你太大胆了,直接冲杀上去,完全不顾陛下和太后的安危。”
“不是都安然无恙吗?”裴再声音淡淡,那让张金风觉得裴再根本不在乎皇帝和太后的性命。
张金风欲言又止,裴再看他一眼,让他去清扫衡王叛军的残部,自己缓步走到内殿皇帝床前。
皇帝声音细若游丝,“裴卿,你荡平贼子,做的不错。只是朕实在糊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再有些心不在焉,“如陛下所见,衡王私下屯兵,意图生乱。臣到徐州,察觉有异,急忙返回,才赶得及救下陛下。”
“这么巧。”皇帝眼眶深陷,他瞪着床帷,似乎还能看到那上面溅上的血。
他或许不能猜到所有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情是他亲眼看见的——裴再,能调兵。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衡王?”裴再忽然问。
皇帝闭了闭眼,叹息道:“衡王犯上作乱,赐死吧。”
裴再点点头,“那太后呢。”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在同太后的事情上,他自觉是一个受害者,太后背叛了他,如此轻易地就可以转向衡王。
“承恩侯削爵,太后即刻迁去行宫,张金风......”皇帝犹豫了一下,他还需要留着张金风护卫,原来是防备衡王,眼下却是防备裴再了。
裴再不置可否,也不意外,他时不时看向偏殿的方向,直到不咎走过来,道:“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有些严重,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裴再点头,他看向皇帝道:“衡王已倒,朝堂动荡,为安众臣之心,陛下宜立太子。”
皇帝神态疲惫,“先料理完衡王之事吧。”
“陛下,”裴再的态度出奇的强硬,“皇子舍命相救,应当嘉奖。”
皇帝沉默了,在这种难言的沉默中,裴再已经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就依裴卿所言。”皇帝最后道。
小段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殿内格外安静。
他动了动身子,肋下伤口处的疼痛迫使他立刻清醒起来。他慢慢从床上挪下来,赤着脚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清晨有薄雾,还算凉爽。
两个宫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看见小段趴在窗户往外看,连忙跪下请安,口称太子殿下。
小段吓了一跳,他摆手叫宫人起来,问:“太子殿下,是叫我?”
宫人点头,伺候他洗手净面。
小段老老实实地伸手,等宫人要为他束发的时候才躲了一下。
“醒了?”裴再从外间走进来,挥手叫旁人都下去。
小段眯着眼睛打量裴再,裴再没穿官服,而穿着一件雪灰色的薄纱道袍。
如果宫变不是小段的一场梦,那么这个人在血淋淋的厮杀过后居然有心思换上这样素淡的一件道袍。
简直像宫变打扰了他修道似的。
“我怎么成太子殿下了?”小段问。
裴再走过来,拿了梳子给小段拢头发,“立你为储的圣旨已经下了,虽然还未举行典礼,不过现在称你一句太子殿下也不算错。”
小段看了眼裴再,“陛下经此一遭,估计病得都起不开身了,还能想着这个事?”
“正是因为病得起不来身,所以才要早立太子,这段时间,由太子监国。”裴再将小段的头发分成几缕,给他编麻花辫。
“你也会编啊。”小段还在琢磨太子监国这件事,看见裴再拿起他的头发,立刻被黑发里穿梭的手指吸引了注意力。
“看多了就会了。”裴再说。
小段老老实实坐着等裴再编头发,裴再是个很讲究的人,用金银丝缕掺进麻花辫里,尾端用小段手上带铃铛的长命缕系了起来,小段晃了晃脑袋,铃铛就叮叮当当响。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简直像个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小公子。
裴再打量了他一会儿,取来小段的外衫,“要出去走走吗?”
太阳刚刚出来,光芒还不算太盛,像个红彤彤的圆柿子挂在天边,薄雾轻飘飘地散了,裴再和小段登上城门。
小段走得慢,扶着栏杆,走走停停。裴再站在他身侧,偶尔扶一扶他的胳膊。
城门上可以眺望整个皇城,红墙碧瓦重重宫阙,尽收眼底。
“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了。”裴再看着小段的侧脸,小段眼里并没有对这些东西的贪恋。
小段挑眉,“这算你的补偿吗?又拿我当诱饵。”
他将小段留在京城,给了衡王一个将皇室一网打尽的机会,并且隐瞒了在徐州的打算。
小段本来想奚落裴再,可裴再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起来。
“抱歉。”他说。
这一下子让小段有点始料不及,事以密成,这是裴再的一贯作风,他并没怪裴再。
“我知道你肯定有后招。”小段满不在意道。
东宫屹立在重重宫阙之间,小段往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问:“我以后就要住在东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