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睁开一只眼看他,“当然是拉你下水。”
“我也这么觉得,”裴再道:“所以我不会做出卖掉你的蠢事。”
裴再以一种怜悯的,可惜的,带点嘲讽的目光看着小段,“我以为在这一点上,我们还算有默契的。”
小段没法再装醉了,他直起身子,脸上的笑介于勉强和挂不住之间。
听裴再损人不是什么好差事,小段想,直接了当地承认自己愚蠢或许还好一点。
第32章
夜深人静,竹影窸窣,窗上映出两个人相对的影子。
“你看看你,这么大火气。”
小段晃了晃酒瓶,眯着一只眼睛往里面看,语气讨饶,“我这不是害怕嘛,心里没底,多一个心眼总没错,这还是跟你学的呢。”
裴再淡淡地看着他,“受之有愧,我也没想到你多出来的心眼全使在我身上。”
小段心里啧了一声,面上还是摆出一副笑脸,“得理不饶人可不是你的君子之风。”
他在避重就轻,裴再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
他拿开小段手里的酒壶,盯着小段略有躲闪的眼睛,“信任是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在你我之间。你把眼睛放在我身上,就不怕一不留神栽进别人的坑里。”
小段被他看得有点恼,“你说信任,我倒要问问你,我凭什么给你信任。”
“你信任我吗?你对我藏了多少秘密,”小段冷笑了一声,“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怪我对你不信任。”
“因为你太喜欢探究人的秘密了,”裴再淡声道:“有些秘密对你而言无关紧要,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罢了。”
“少高高在上!”小段恶狠狠地看着他。
外间传来“啪嗒”一声,是不鉴碰倒了杯子。他稍微清醒了一下,坐起来揉着脑袋。
裴再和小段都看过去,他们之间的争执戛然而止。
不咎进来叫不鉴去休息,又叫人把残席收拾了。
他站在外间盯着仆人们动作,略有些担忧的目光投向里间。
裴再收敛情绪,给自己倒了杯茶。小段嘲笑裴再的装模作样,把酒瓶从他手里抢了回来。
仆人悄无声息地散去之后,庭前地下撒了一片月光。
“裴再,你老实告诉我,”小段交叠着胳膊放在小几上,认真的看着裴再,“你怎么知道皇子身上有胎记。”
裴再看了小段一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在我身上刺青?”
“那是因为衡王散布的假消息。”
小段明显不相信,“裴大人多谨慎,会因为江南一点似是而非的消息就相信皇子身上有胎记吗?”
他撑在小几上,靠近裴再,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还是你早知道这是衡王的圈套,想要将计就计。”
裴再没说话,也没有表现否认的意思。
“我一开始怀疑,你知道丰氏女身上有胎记。”
在皇帝因为丰氏女而激动的时候,小段就明白了裴再的意图。解决一件事最要紧的是解决人,这是裴再的一贯作风。
“但是我问过宫中的旧人,丰氏女得宠那会儿你还跟皇宫没有半毛钱关系呢。后来你在宫里那几年,丰氏女早已经到江南了,你跟丰氏女实在搭不上线。”
小段道:“你既然和丰氏女全无交集,胎记的事情就不是从她本人身上得到的线索。”
裴再看着小段,眼中表现出一点赞赏。
他终于开口解释了,“我查过丰氏女的兄长,她兄长身上就有胎记,我也只是冒险一试。”
这倒是个很可信的理由。
但是不对,小段想,有哪里不对。
“你表现的那么笃定,”小段盯着他,“衡王的手书中没有提胎记,连你手里稳婆的供词也没有提胎记,可你还要坚持反驳,就只是冒险一试?”
“你知道胎记的位置,大小,说的跟真的一样,好像你亲眼见过。”
小段一瞬间豁然开朗,“就像,你亲眼见过。”
月光倏然变得很冷,裴再的脸一半落在月光中,呈现出一种冰凉的,玉石般的质感。
小段打了个哆嗦,他猛然坐起来,几乎想直接冲出去。
然后裴再抓着小段的手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手腕砸在桌子上生疼。
“你真的聪明,小段,”裴再笑了起来,神色是罕见的外放的愉悦,“真相就摆在那里,庸人看不见。”
小段挣脱不开裴再,他盯着裴再的眼睛,胸口强烈的起伏。
“你见过真皇子。”
裴再点头,承认得直截了当,“是。”
“他人呢?”小段问。
裴再笑了笑,“你觉得呢。”
小段闭了闭眼,“他死了。”
“没错。”
小段从没想现在这样痛恨裴再的坦诚,可是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就像裴再说的那样,为了自己的好奇心。
“为什么?”
“因为他不符合我的预期。”
小段打了个寒战,他觉得冷,全身发凉。
“你害怕我?”裴再松开小段的手,转而抬起他的脸,以便裴再能更清晰地看到小段的神色。
小段没有逃开,裴再温热的手指在他脸上移动,他没敢逃开。
“真稀奇,我关过你,打过你,怎么都没办法让你屈服。就因为我杀了人,你就害怕我了?”
“你杀了皇子。”小段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
“皇子不也是人,同那两个假盗墓贼没什么区别,都是在我手上死去的人。”
小段睁开眼看着裴再,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态,像受惊的猫,被扯断腿的兔子。他要花极大的力气克制心中的惊恐,那让他看起来处于一种极端忍耐的状态。
而裴再,他从小段这样的神情里获得了愉悦。
“那我呢?”小段问。
裴再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小段,指尖抚过小段的脸颊,最后落在小段的唇边。他稍一用力,就掐破了小段的嘴唇,一点鲜红的血珠涌了出来。
“你不一样。”裴再喟叹。
他把小段放在长榻上,让小段像一条岸上挣扎的鱼那样绷着身体。
他解开小段的衣服,柔韧修长的身体,干净的皮肤上,那漂亮的刺青让裴再流连忘返。
裴再注视着小段,注视着他的理想,他的野心,他的一生所图。
男人都是混蛋,修道的也不例外。他的欲望被一块刺青点燃,他眼里没有小段这个人,却要在小段身上发泄他所有压抑的不甘与不满。
在他的手覆上去的一瞬间,小段开始发抖,开始痛骂。
清亮的月色披在撕缠的人身上,小段被反剪着双手,脸颊摩擦着长榻上的织物。
被裴再拽起来的时候,小段被迫双手环着裴再的肩膀。他用他并不锋利的指甲狠狠掐着裴再,却不期然在裴再肩上摸到了细碎的伤疤。
那是小段咬出来的伤疤,它结痂了,留下一点不明显的痕迹。
小段想咬上去,但是没有力气,他最后只是把嘴巴贴了上去,像一个吻。
“是一样的。”小段倚着裴再的肩膀,喘的跟快要死了一样,“或早或晚,我都要死在你手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裴再手中的一把燃料,他把自己扔进火炉里,烧个干净,为裴再想做的事情铺路。
蜡烛的光映照着小段,看起来好像他真的在火里燃烧。
裴再的动作有些微的凝滞,然后,他吹灭了蜡烛,用手掌蒙上了小段的眼睛。
桌上翻倒的茶水流到了小段身上,在他身上蜿蜒出几道水痕,冷热交替之间,小段一直在颤抖。
第二天是个阴天,一早上宫里便来了旨意。
小段只觉得刚合眼就被叫醒,他撑着困得头疼的脑袋,草草穿上衣服,跟裴再一起跪着接旨。
传旨的是洪公公,圣旨里说天象有异,小段若长住宫中恐与身体有碍,命加冠之前暂居裴府。
跟着圣旨一块来的,还有宫里送来的,快把裴府门前的路都给堵上的赏赐。
裴再接了圣旨,送走洪公公。
小段缩手缩脚地站在裴再身后,哈欠一个接一个。
不鉴凑过来,“你怎么想到用钦天监做说辞的,陛下真信了?”
小段道:“他信不信天象无所谓,但那句皇子久居皇宫与身体有碍,大概是说到他心里了。”
不鉴拍了拍小段的肩膀,“你的行事作风跟公子越来越像了。”
小段“嘶”了一声,捂着肩膀。
不鉴问,“怎么了?”
“没怎么,”小段含糊道:“落枕,落枕。”
小段躲开不鉴走回院子,换女站在台阶上,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他,看的小段手脚很不自在。
“小段。”裴再从后面叫住小段。
小段犹豫了一下,停住脚,“做什么?”
裴再给了小段几个瓶子,“记得抹药。”
小段身体有些僵硬,不咎问道:“什么药,怎么了,小段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