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扩大了自己的探索范围,将一楼的每扇门都打开看了眼。
厨房边上的一扇门是直通车库的,如今里头一辆车都没有,我猜测沈鹜年应该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暂时不在。
这可是个好机会。
我不再小心翼翼,拖着铁链继续往下,想找找有什么东西能把链子砸断的。
地下室的空间同样开阔,并且因为有个采光天井,一点都不昏暗。
一半空间是健身区域,摆着不少健身器材,我试着举起一枚十公斤的杠铃,想靠它砸断铁链,试了几次,铁链连个划痕都没有。
这得砸到猴年马月……
我将杠铃放回去,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打量着还有什么能用的工具,忽然眼睛一亮,瞧见了另一边的大桌子。
那可能是沈鹜年的办公区域,宽大的书桌后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桌子上还摆着一台屏幕。
有屏幕就有电脑,有电脑就有网,尽管他大概率设了密码,但万一呢,万一密码正好是八个“8”或者从“12345678”呢!
我兴奋地跑过去,打开屏幕开关,低头找寻键盘时,才发现根本没有键盘,只有个鼠标,再一抬头,屏幕上整整齐齐播放着九个画面,哪里是电脑,分明就是别墅的监控。
其中有一个居然还正对着我的床!
“变态……”怪不得我一醒他就知道了,原来是在这看到了。
地下室一无所获,我只能再次上到一楼。
厨房里倒是有个刀架,但刀都是西式厨师刀,又薄又窄,别说斩断铁链,都不知道能不能斩断我的骨头。
选了把看着最锋利的,蹲下砍了两下,砍得火星子都快冒出来了,铁链没砍断,刀刃毫无悬念地被我砍出了豁口。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我叹着气,有些不知道拿手里的豁口刀怎么办才好。
插回去,沈鹜年如果用到它,一定会奇怪上面的豁口,一看监控,发现是我准备逃跑,然后给我好看;不插回去,沈鹜年找不到它,奇怪它怎么不见了,一看监控,发现是我准备逃跑,然后给我好看……
恰在此时,车库传来卷帘升起的声音,沈鹜年回来了。
我霍然起身,来不及细想,抓着刀,一路捡拾地上的铁链,风一样地跑回了二楼的房间。
怎么他都会知道我要逃跑了,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尖刀,咽了口唾沫。
昨天都能砸中他,他应该……应该也没有很厉害。
我躲在门边,双手紧握刀柄,闭眼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从下到上,从远到近,最后停在了门外。
背脊抵住墙面,我缓缓举起手里的刀,心里默念“321”,在倒数结束的那一秒,握着刀冲到了沈鹜年面前。
“把……把钥匙交出来!”由于我的手不住地战栗,使得刀尖也在他的咽喉处忽上忽下,漂移不定。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我向下瞥了眼,看到地上躺着一盒拼图,似乎是沈鹜年送来给我解闷的。
“又来?”
轻而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我一抖,沈鹜年已经抬起双臂,毫不畏惧地抓住我瑟缩的手。
“也好,你如果能杀了我,我就不用烦恼了。”他直直盯住我,笑着把刀尖一点点挪到他的心口,“不过你的刀刃不够锋利,割不断我的颈动脉。换一个地方,往这儿刺……”
他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挣扎下,将刀尖坚定地刺进自己的心口。
倒抽一口气,我被吓傻了。
我就是想威胁一下他,让他放了我,没想过真的杀人啊……
“停下……”我颤声阻止他。
他一意孤行,根本不听我的,我第一次知道刀尖破开肌肤的触感会令人这样彻骨生寒。
血越流越多,我好像回到了昨晚的梦境里。
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从来不给我选择权。
我被他耍得团团转,都已经摆烂到懒得深思他到底要干什么,他竟然还有办法让我崩溃。
梦境、记忆,混合在一起,如同海底的火山,推着那些被封锁的情感彻底爆发。
“停下……停下!”眼泪一颗颗落下,我感觉自己快疯了,“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对我!我说了停下,加拉泰亚!加拉泰亚!!”
怒吼着,无数的情绪在我体内撕扯、燃烧,最终凝结成无法消解的浓烈恨意,海啸般淹没我。
我恨他。
我人生中从未这么恨过谁。
我好恨他。
第53章 这是精神分裂了
人生总是在不断的体验中获取新的知识,又在知识里感悟新的体验。
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在四五岁的时候,经由父母口述。他们告诉我,总有一天他们会先我而去,我再也看不到他们,这就是“死亡”。那一天我嚎啕大哭,对“死亡”有了初步的恐惧。
而真正明了“死亡”的残忍,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也是那一年,我知道了“恨”。
我恨过那场台风,恨过就这么丢下我在这世间的父母,也恨过冤枉我的小姨他们……可那些恨都是转瞬即逝的,几乎是冒个头就会被我狠狠掐灭。
一旦沉溺在恨的情绪里,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悲惨,毫无益处。
世上行走的人,九成都很不容易,各有各的苦楚,至少我身体健康,至少我遇到过很多好人。难过时,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除了生死再无大事。所以无论多绝望,我总能哭一场,睡一觉,慢慢恢复元气。
可现在,我恨沈鹜年。
这恨意如此汹涌坚实,让我根本放不下,也无视不了。
“沈鹜年,我也是人,你能不能把我当人看?我不是你的玩具,更不是你的宠物……”
我都已经不再回头,不再留恋,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还要扰乱我的心,做这样可恨的事?
眼泪模糊了视线,膝盖撑不住力道软倒下去,这次沈鹜年没有再桎梏住我,松开手,任我和刀双双滑落地上。
“别哭了。我没有把你当玩具,也没有把你当宠物。不是你说恨我的吗?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捂着伤口蹲下身,唇色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失血,变得很淡,脸上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如果我恨一个人,肯定是要杀了他的。”说着,他用另一只手替我擦去下巴上的泪。
短短两天,他身上就新增两处伤口,比我更像那个被绑架囚禁的人。
“因为你就是个疯子!”我挥开他的手,受不了地骂他,“正常人谁会动不动喊打喊杀?”
他轻缓地眨了眨眼,睫毛受惊般抖动,一下子似乎有些愣住了。
曾经,我抱着他,告诉他他绝不会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疯子。而现在,我故意用他最在意的东西刺痛他,还为他眨眼间的脆弱感到畅快。我也不正常了。
“哦……对,我可能早就疯了。”指缝里溢出鲜血,他近乎惨淡地笑了笑,摇晃着起身,“既然杀不了我,你就只能继续被我关着了。”
血迹一点一点落到地上,他缓步离开卧室,走时顺便还带上了门。
我跪坐在门前,看着地上那把沾血的刀片刻,捡起泄愤似的把它扔远了。
那之后的三天,我和沈鹜年再也没有任何交流,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冷战中。
一日三餐他会准时把盛满食物的餐盘放在门外,我吃完了,再把餐盘原样放回去,除此之外的时间我都待在屋子里拼拼图,不出门也不逃跑。
晚上,他会趁我睡着来给我挂营养针。有时候我醒着,但会闭着眼装睡,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沈鹜年买的拼图足足有五千片,打发时间是很能打发时间的,就是有些费眼。我拼到第三天,拼得头晕眼花,感觉自己散光都要拼出来了。
到第四天,沈鹜年将留置针拔了,结束了夜间挂水,至此,我们连面都不见了。不过应该也就我见不到他,他还是能透过监控看到我的。
到第六天,我晚上正趴在地毯上拼拼图,还差最后的一个角就要拼好,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雷声,吓得我头皮都炸开了。
我立马从地上起来,跑到窗边往外看。闪电在云层里翻滚,将漆黑一片的夜空点亮,狂风卷席着树梢,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我一向不大喜欢这样的天气,拉紧窗帘,打算回去继续拼拼图。结果才一转身,周围便猝不及防陷入了黑暗。
原地怔愣片刻,我才意识到可能是断电了。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我想要跑回床上,可双腿根本挪不动路。我只能就这么蹲下身,将自己紧紧抱住。
没事的,我已经出来了……没事的……
我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自己根本没有被救出来,其实还在那只恶臭难闻的集装箱里,而这几天的种种,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
这样一想,鼻端似乎真的能闻到那股浓重的尸臭了。梁炜仁死前的模样不断在我眼前浮现,我陷入到纯然的黑暗里,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惶恐。
就在我快要受不了扬声求救的时候,房门这时候被轻轻推开。
一道耀眼的光线直射进来,接着是沈鹜年的声音在光后响起:“这里电压不是很稳定,经常断电,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没用:“……没事,不用你管。”
沈鹜年沉默了几秒,大步朝我走来,直接将颤抖不停的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没有将我抱到床上,而是抱着我就近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他坐沙发,我坐他的腿。
对相看两厌的两个人来说,这也太暧昧了。
“你放我下……”话还没说完,就被窗外一道惊天巨雷打断。
那隆隆雷声仿若近在耳畔,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劈到头上的错觉。
我霎时整个人往沈鹜年身上依偎过去,什么暧昧不暧昧的,都抛到脑后了。
“这电什么时候……能修好啊?”我抖着声音问。
“一般一两个小时就能来电。”沈鹜年让我侧坐在他的腿上,双臂揽着我的肩背,将我完全搂在怀里,“你如果害怕,地下室还存着一点蜡烛,我可以全都替你点上,这样房间应该会亮一些。”
“很容易着火的。”这也太没有消防安全意识了。
“那就把我们两个都烧死,也挺好的。”
就像破窗效应,一件过分的事用另一件更过分的事作对比,前者就不会显得突出了。沈鹜年这话惊悚到我倏地僵硬在那里,连周遭的黑暗都仿佛没那么可怕了。
他不是真的疯了吧?
我赶忙岔开话题:“这房子……是你买的吗?这里不是江市吧。”
江市是不大会停电的,至少我在那上学的两年,一次也没遇到过。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手电的光也跟着一晃一晃:“不是,在江市边上。已经买了好几年了,本来打算如果半途被揭穿,或者你没有爱上我,就把你绑到这里来,让你给我提供一辈子的体液。”
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