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读书差得要死,出来后工作干得稀烂,要不是有家底托着,你只会比那些在烂泥里挣扎的女人更烂更贱。你该不会还在骄傲自己有个能干有钱的老爸吧?你该不会还不知道,你爸挣的家业有你妈的一半功劳吧?你要不要打听看看,当年你妈下海当女强人的时候你家的企业是什么光景?
为了你这么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退出生意,甘当你那个烂爹的绿叶,生产时还差点去掉半条命。然后呢,她得到什么?十年如一日的辱骂,被当成全年无休没有薪资的保姆,被当成全家的受气包。你爸说她黄脸婆没见识是废物,你也跟在他屁股后头骂,你甚至还没学会叫妈就先学会叫废物——你连骂都骂不到点子上,只能拾人牙慧。
蠢货。
这么嫌弃你妈,就拆肉还母啊!
你以为自己衣食无忧万事不愁,思想先进独立,就可以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你以为随便发表一些别人说烂了的言论就可以标榜自己是独立女性?真是可笑。
你不过是一条蛀虫,一条以你妈的悲剧为养料的大蛀虫!”
姚立越说越兴奋,越说笑得越大声,看向马敏君女儿的眼神满满都是鄙夷。
“你以为你超脱了,永远不会像你妈那样卑微,你只不过是自我蒙蔽罢了。你崇拜的不是自由独立,是你爸,是他的钱,是他的地位!
你以为你附和你爸的观点,成为你爸的狗腿,贬低自己的妈妈,就可以得到庇护,就可以获得阶级特权,哈哈,你说你蠢不蠢?你睁眼看看,你是阶级里的人吗?你不过也是台阶罢了。
既然都说到这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猜猜你妈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要冒险去怀二胎?当然是因为你爸在外头有人了啊,不仅有女人,这个女人还给他生了儿子,才上小学去的就是最好的国际学校,还是你小时候去不成的那所呢。”
马敏君狠狠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她干瘪了不少的脸颊滑落。她的女儿被姚立的一通炮轰打得头昏脑涨,瞠目结舌,不肯置信。
“你妈为了你这条蛀虫以后还能享受家产,拼了老命想保住地位,想生个儿子。再说了,就算她是为了自己,你这个女儿早晚是养废了,想再养一个贴心的也不过分吧?结果呢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能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我当然敢承认我利用了你妈,不过你觉得你妈在乎吗?她最在乎的人往她心窝子捅刀子她都不在意,她会在乎我吗哈哈哈哈!
现在好了,我看你应该也不需要吧,毕竟你靠着巴结你爸能活得挺好,以后也可以继续巴结你那便宜弟弟苟活啊,说不定还能分到家里别墅的一间保姆房呢哈哈哈哈!”
马敏君泪流满面,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跌坐在地。而马敏君女儿同样如遭雷击,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严粟原本无意加入几个女人的战争,闻言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柳槃身为女性更能感同身受,一时只觉百感交集,连连叹气。
此时,姚立却调转方向,突兀地将矛头指向自家女儿。
“还有你!”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透出恨铁不成钢的极度怒意。
“以前我是怎么教你的?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城市的好学校,找一份好工作,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小地方来。你呢?你倒好,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吃穿不愁,不用出卖自己,可大学念了四年却一无是处,工作找不到,朋友交不到,人脉更是没有。我给你在市中心买好房,你却连自己一个人住都不敢,一毕业就屁颠屁颠缩回家,当个大王八。
回到你爸家里你还想有好的?你以为你爷爷奶奶是真心疼爱一个孙女?你以为你爸那个自私货真比我疼你?自己扶不起来可不就得嫁个好人家才能有出路。结果你一把年纪,别说嫁人,连房门都不敢出,多说一句话就要吓死。你竟然还好意思抑郁?
我呸!
没用的东西。”
一句没用的东西,相较于姚立对马敏君女儿的连番“犀利评价”可谓轻轻飘飘,却轻而易举地为亲生女儿的一生定性。
姚立女儿将脑袋深深埋进胸口,再也没有抬头。
姚立一通无差别扫射,胸中郁气终于一扫而空。她环视众人,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自毁了半只鸡冠却依旧骄傲地昂起脑袋。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严粟身上。
“严先生,你想要更多有关怪鸟的信息,我可以提供。我肚子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小孩,你们要就全拿走,只要能保住我的命。”
她一抽腰带,收紧昂贵的呢子大衣。
像宣言一般,她呢喃自语道:“我姚立谁也不爱,我只爱我自己。”
说着,姚立收敛脸上的失态,下巴微抬绷出紧致的下颌线条,重新变成那个无懈可击的富太太。
她目光再未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利落转身,款款离开众人的视线。
墨观至并不知姚立家的热闹。胖橘等人离开后,就剩下他和小黑猫独处。看小黑猫的模样,似乎想带他去别的地方。
胖橘把粉色的小头盔落在后车座上了。墨观至犹豫片刻,还是将小头盔扣在小黑猫的脑袋上,带着几分郑重其事和几分小心翼翼,心虚得就像拿前任的首饰讨好现任的渣男。
小黑猫的脑袋同样圆润,却比胖橘小了两圈,小头盔扣上去大小更加合适。墨观至很想取出手机给头盔小黑猫来一张工地照,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墨观至歪头去观察小黑猫的神色。小黑猫依旧眯起双眼,一副惬意十足的模样。——看来他并不是很介意,小猫咪的骄傲也是“有的放矢”的。
这一回,同样是一人一猫组合,同样是由小猫咪指路,人类执行,只是两方地位完全调转。小黑猫不屑于像只普普通通的胖猫咪那般伸出爪子指指点点,遇见拐弯处,他只甩出尾巴尖随意一指,甚至有几次只是象征性地别别耳朵尖,态度十分敷衍。
墨观至甘之如饴,几乎将小小的“风火轮”踩出火花。
渐渐地,道路越走越偏,墨观至意识到小黑猫指的是一条非常古怪的出城路。
毛春山多,一片丘陵连绵,连通城里城外,有部分城区完全依托起伏的山地地势修筑。理论上而言,顺着山道确实可以一路出城。然而并没有人真正实践过,大约是人类的潜意识在告诫他们那是行不通的。且不说山路难走,沿途还会遇见无数关卡、断层阻断山道,十分麻烦。人类社会有的是便捷安全的人造道路可选。
然而小黑猫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挑选的山路陡峭凶险,一看就不是寻常路。墨观至原本还担心光凭他踩风火轮,很难将自己和小黑猫一起带上路,没等他想出办法,忽觉脚下一空,他连人带车一整个飘了起来。
墨观至:“……”
是不是有一点点不太科学。
有风如流水,他们如行舟,晃晃悠悠,通往蔚蓝色的天际。云朵的影子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影子落在金黄色的银杏叶上。
小黑猫的每一根毛毛都在表演自由泳,两只小耳朵就像扬起的两片黑帆。
墨观至凑到小猫咪的耳边,扛着列列风声喊道:“光天化日,我们就这么飞起来,会不会太嚣张了?”
闻言,小黑猫撩起眼皮,似是在思考。紧接着,小黑猫一甩尾巴。
叮铃铃——
铜铃声响。
墨观至只觉眼前一暗,再抬头,却见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朵奇形怪状的小乌云,鼓起“肚皮”,正正好好能遮挡住他们。
人类惊诧不已,小黑猫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回头,无奈地瞥了一眼墨观至,尾巴尖轻轻敲打人类的手背,示意他继续踩小三轮。
墨观至:“……”
还以为画风突变后可以脚动转自动了呢。
他只好认命地继续猛踩风火轮。奇怪的是,在他踩动脚踏板后,盖住他们的那朵小乌云似乎也随之加速动了起来,顺着风流的方向,呼呼冲向城外。
——妈妈你看,那朵云好像一条小鱼干哦。
——诶,怎么有乌云了?又要下雪了吗?宝宝我们快回家吧,要变天了。
——啊啊啊妈妈,你看小鱼干在游泳,越来越快了诶!
风中隐隐传来人声,墨观至正想仔细听,下一秒声音已然消散在云层中。他于是不再分神,卖力干活,全速全进。
也许是墨观至骑得过于专注,以至于眼前不知不觉变成一片毫无意义的雪花点。等他重新回神,猛然发现自己身处某个未知空间。
小三轮不知所踪。
小竹篮不知所踪。
小黑猫亦不知所踪。
墨观至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坚实触感,明白他已经落地。只是眼前的场景不像是毛春,甚至不像是世间的任何一处,——起码不是当前时代地某一处。可要说是古色古香,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历史朝代,只觉得入目皆是琳琅奇珍,空水氤氲,云烟缥缈,云深处可见琼楼玉宇,如蓬莱天宫。
时不时有人身着各色珠袍锦带,步履轻盈如风,飘一样地从旁掠过。
墨观至愣怔片刻,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袍,同样是一袭绀青锦衣。他眨眨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正在他思索时,身旁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阿墨快走呀,大典就要开始了,莫要迟到了,给仙人留下傲慢的印象!”
墨观至侧头去看,只见身旁站着一个灰衣男人,看样子和自己很熟稔,他的面部却被重重云雾阻隔,看不分明。
“什么大典?”墨观至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他试着控制,发现这副身体竟然完全不受控制。
“不是吧阿墨,你竟然忘了?”灰衣男子爽朗笑了起来,“你莫不是欢喜过了头,记忆错乱了罢?明明是你拉着我来参加玉山宗的入宗考核。”
入宗……
怎么听着这么不科学呢?这是要……意念修仙?墨观至有些后悔没吃张玄沄的安利,“穿越”前多看两本仙侠小说。好在他目前情绪还算平稳,尚有余力思考。
“已到考核时候了么?可知是什么考核方式。”
灰衣男子似乎很兴奋,面部缭绕的灰色云团都咕咕滚动起来。
“当然!他们都传遍了!今年撞了大运,听说玉山宗有个小师叔,是全宗上下爱护着的宝贝,也要来观看考核。只要能让他满意,就可以随意拜入任一山峰,进入内宗!”
灰衣男子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墨观至沉默听着。
尽管墨观至没看过多少修仙小说,凭借现代人的八卦敏锐性,他还是从这只言片语中嗅出一丝奇怪的气息。眼前的世界看起来分外真实,人物对话也逻辑在线,但墨观至身处其中,能感受到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许久之后,他明白过来,这个世界太符合人类的修仙想象了,就像是直接从书中抠出来的、哦,不,或者应该说就像是书本世界成真了。
不过墨观至来不及想更多,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其余人奔走起来,走入仙宫深处。
也许是墨观至的潜意识点出了幻象世界的“漏洞”,剧情开始续不上了。等墨观至再次停下来,面对的既不是所谓的入宗考核,也没有所谓的小师叔观典。之前还同他交好的灰衣男子等人统统不见了。
画面波动,转眼变成了一处飞雪飘飘的山头。一块利剑般的巨石似是从天而降,斜斜(插)入山梢,形成一处不宽不窄的平整平台,平台上坐落着一顶小茅屋。小茅屋旁,立着一棵苍老的柿子树,遒劲的树梢上挂着好几枚红灯笼似的大柿子。
墨观至细看那小茅屋,总觉得茅屋的规制有些奇怪,圆圆鼓鼓的,远远看着,就像一颗不太开心的猫猫头。
墨观至轻声一笑。
一而再再而三遭到世界观冲击,他也不急着探索,索性盘腿而坐。
雪花落下,片片不沾身。
就在这时,一只熟悉的长毛小黑猫从冰雪中蹦了出来,呜哇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墨观至展开双臂,正要将小黑猫揽进怀里,谁料那淘气的小猫咪竟然在落下的一刹那,甩着尾巴弹开了,不偏不倚落在墨观至正前方。
小黑猫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眼前的人类。他张嘴喵道:“你就是师父给我找的新娘吗?你为什么不穿红裙子喵?”
墨观至竟然听懂了小黑猫的喵言喵语!
墨观至:“……”
墨观至:“呃,对不起?”
小黑猫倒是很善解人意,并没有在这一点多作纠缠。他严肃地点点脑袋,抬爪灵巧地结印,朝墨观至打去。
人类那一身绀青色的锦衣瞬间变成艳丽的红裙。
墨观至垂头,努力打量自己的新衣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身裙子就是小黑猫穿过的红纸衣的放大版。线头歪歪扭扭,裙摆处却倔强地绣着花,果真是认真中带着一丝敷衍。
不过衣物乃身外之物,墨观至并不介意穿一身不伦不类的红嫁衣。
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你是哪来的登徒子!”
墨观至循声望去。天空由晴转暗,他的眼睛却忽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