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尧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与乔游争辩,只是路过洒扫弟子时,忽然问道:“今日二师兄来过吗?”
“萧师兄来过了。”洒扫弟子应道。
奚尧微微垂眸,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若说这玄天宗内谁最用可能会用这些,无非就是萧堂情了,但对方真的有胆子在镇南殿使用吗?
他心中有些不解,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旁边的乔游则是催促着离开,奚尧也不敢多做逗留。
镇南殿门前的石碑上,“镇南殿”三个字隐隐泛着金光,不难看出其中蕴含了极强的灵力,可就在奚尧走过去的时候,这几个字微微灰暗了一瞬,而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光。
*
季观棋再次醒来的时候,一道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照了进来,有些暖意,他低声闷哼了一下,周围的幻境太熟悉了,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清泉派的那间小屋子,就连窗户上的裂缝都是一样的。
“李公子,你醒了?”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后,小北端着一盆水进来的,瞧见季观棋醒了,立刻将水放到地上,上前道:“你别动,你的右臂受伤特别严重,大师兄说要养很久的。”
瞧见小北的时候,季观棋还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时不时在做梦,或许这是一场梦,也或许去福地洞天的经历才是一场梦,但手臂的疼痛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我怎么会在这?”季观棋声音有些嘶哑。
他第一时间运转了灵力,竟然发现体内经脉重塑的速度极快,原本断裂不成样的经脉此刻已然全部恢复,甚至比起之前更好。
难怪所有人都为了这洗髓丹打破脑袋,果真是顶级的丹药。
“你别着急,大师兄说你的手臂养一养会好的。”小北还以为季观棋是担心手臂,立刻安抚道。
“是大师兄带你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昏迷不醒,睡了有半个月了。”小北心有余悸道:“我们还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全部都是血……”
季观棋也猜到了自己是什么样子,估摸着是吓到小姑娘了。
小北是来送水的,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路小池,季观棋都抓不住她,只能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跑出了屋子。
他无奈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身上干净的衣物,而后发现本来被萧堂情和乔游他们伤着的地方已经好了不少,几乎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前右臂的骨头更是被萧堂情一击之后撞骨折了,如今却也好了,只是还有些微疼,使不上力而已,但能感觉灵力正在缓缓修复伤处。
他起身推开门走出去,外面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棋盘上对弈的两人,那两人听到声音也离开回过头,其中一人骤然扬起了笑容,扬手道:“李公子,你醒了!”
可季观棋却没有笑出来,他脸色微微变了,目光落在了这人满头的白发上,有些吃惊道:“你的头发……”
“没听李公子你的劝告,不小心用手握住了万灵草,结果就中毒了。”路小池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头发,笑着道:“不过也就头发白了而已,没什么其他副作用,这就是万幸了!”
一旁的老道有些心疼地看着路小池,显然是心疼自己的大弟子为了自己白了头发。
“小友伤势未愈,还是要多加静养才行。”老道说道。
“多谢。”季观棋说道。
“应该是我们,多谢小友救命之恩。”老道说道:“若非小友,只怕我已经……”
“小池也救过我。”季观棋笑着道:“都没事就好。”
在看到路小池满头白发的那一刹那,季观棋就忽然猜到了上辈子将他拖入神庙里的人是谁,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是路小池,居然是路小池!
他有种很意外,却又果然如此的感觉。
老道由于身体刚好,还是不能久坐,和路小池下了两盘棋之后便去休息了,季观棋倒是坐在了路小池的对面,他瞧着眼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问道:“真的只是头发白了?”
“真的。”路小池飞快点头。
季观棋有些疑虑,但既然路小池坚持,他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道:“你那日……怎么也在神庙?”
“从秘境之后,我就发现那个出口就在神庙旁边,把药草给了师尊,师尊没事之后我便一直守在出口处,虽不知道李……”路小池顿了顿,试探着改口道:“季公子……”
他见季观棋脸色没变,也没有反驳,这才继续道:“虽不知道季公子你会不会也从这里出来,但也想碰碰运气,于是便看到了你。”
命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路小池救了他。
“季公子,你的伤势好些了吗?”路小池还是有些担忧,道:“你右臂伤的太严重了。”
“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季观棋轻轻甩了甩手臂,还是有点使不上力,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养两天就好了,他道:“我睡了几日?可有什么人来寻过?”
季观棋有些担心自己吞了洗髓丹,只怕乌行白不会放过自己。
“你睡了整整十五日。”路小池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你醒不了了,不过好在身上的伤一天比一天好,不过……的确是有人来寻过。”
“谁?”季观棋的脸色微变。
“……嗯……”路小池小心翼翼地看着季观棋,似乎是有点不太好说,季观棋开口问道:“是追杀我们的两个人之一,还是后来拦截我们的那个人?”
“后来的那个。”路小池斟酌了一下,小声道:“我认识他,镇南仙尊。”
如果李公子就是季观棋,那么镇南殿中就是眼前季观棋的师尊,这个关系的确是让路小池有些难以开口。
季观棋都没发现自己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脸色多难看,他略微垂眸,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棋盘上,问道:“他有伤到你们吗?”
“没有,他也不算是询问,就是从这路过,不过没看到我,看到的是小西。”路小池是个机灵的人,他道:“我没出来,怕他认出我来,也怕他对你不利。”
毕竟季观棋那一身的伤,而且又一直隐姓埋名,不得不让路小池有些多想。
听到这话,季观棋才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因为他而牵连别人就行,但他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以防止后来乌行白又找回来了,反而给清泉派带来灾祸。
只是没等到乌行白找来,倒是看到了之前打伤了老道的人,对方显然是有些诧异老道竟然还活着,几个人穿着宗门的衣服就站在清泉派的外面,脚踩在了清泉派的石碑上,一副挑衅的模样。
“居然还活着,老不死的东西。”领头的人冷笑道:“为了你这件事情,我回去还被责骂了一顿,可你又没死,你说这笔账怎么算呢?”
“什么怎么算?!”路小池怒道:“你们打伤我师尊,你们还有理?!”
“没人教过你修真界里,实力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吗?”来者显然是油盐不进的那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不如这样,你们给我磕头,说不定我就能既往不咎。”
“休想!”路小池站在最前面,他愤怒地瞧着眼前几个踩着宗门石碑的人,老道拍了拍路小池的肩膀,道:“小池,你去后面。”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老道,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纷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
“前面什么事情?”小北带着季观棋上山采野果子吃的,结果还没下山就听到了这声音,正准备往前时,却被季观棋一把拉住,他半蹲下身子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了小北,道:“小北,帮我个忙。”
“你说。”小北说道。
“你在这里帮我看着这些果子别被小鸟吃了,我去去就回。”季观棋笑着道:“好吗?”
旁边的青鸾立刻明白了季观棋的意思,长着翅膀落在了篮子上,朝着小北张开翅膀,看起来一副想要偷吃果子的样子,小北被逗得咯咯直笑道:“好!”
“真乖。”季观棋摸了摸小北的脑袋。
他右手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干脆左手拿剑,很多人都以为他只会右手用剑,其实他左手剑也非常不错。
“去给那个老道一些教训,顺便让他们知道,以后玄金山脉这边,可没有什么清泉派了。”他猛地一脚似乎就要踩碎这个牌匾,却不想不知何处疾射过来一枚暗器,重重击在了他的腿上,他疼得下意识一个后仰直接摔在了地上,旁边的人也立刻看向老道,然而不等他们说话,一根树枝已然直接袭来,拿着树枝的人穿着白衣,待着面具,右手负于身后,左手仅用树枝便将几人直接击倒在地。
他灵力缠绕着树枝,硬生生将最为普通的树枝都变成了杀人利器。
一招?不,半招都没有。
路小池惊叹地看着眼前人,原本他就知道季观棋实力很强,但眼前的对比显然更为强烈,那个一脚将自己师尊踹成重伤的人在季观棋手下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去。
“别问我是谁了,这个不重要,我只是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以此为界限,我不允许任何人来清泉派闹事,若是被我撞见,下一次可就不是揍你们一顿了。”他随意挽了个剑花,靠在树边笑着道:“我就杀了你们。”
“滚。”季观棋说道。
这几人哪里还敢逗留,立刻爬走了。
有时候不得不说,用实力说话,往往大家都比较好沟通,偶尔吓唬一下人也是可以的。
这一小插曲让路小池对他更加崇拜了,惹得季观棋有些哭笑不得,他甚至发现路小池跟他下棋的时候都开始让棋了,季观棋无奈道:“你这是干什么?”
“嘿嘿。”路小池抓了抓头发,只会傻乐,季观棋笑着丢了棋子,叹着气道:“算了算了,今天不下棋了。”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去菜园子摘菜!”路小池兴奋道。
“下午吃了不少野果子,不如就吃点小青菜吧。”季观棋一直都觉得路小池真的算是全能了,下厨,种菜,认野果子,下棋,酿酒,做小竹蜻蜓,甚至还会缝衣服,季观棋带出来的衣服本就不多,又给乌行白扯坏了两件,都是路小池把缝缝补补做好的。
“好!我立刻去。”路小池在去菜园子之前,还不忘记拿着一个披风出来,给季观棋披上,道:“夜风太凉,你本来伤势未愈,可别着凉了。”
“好。”季观棋倒没拒绝好意,瞧着那四个小的在院子里打闹,老道正在翻阅古籍,说是要给路小池找找治疗白发的方子,路小池则是跑去菜园子给季观棋挖菜去了,前面的棋局只下了一半,一看就是季观棋会赢。
他独自披着披风,靠在了藤椅上,觉得日子过成这样也挺舒服的,等他以后老了,也要这样。
后面的菜园子距离这里也不过几步路而已,可季观棋发现路小池去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对方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起身拿着剑就往后院去了。
“我真不知道。”路小池是被压着半跪在地上的,他头发有些散乱,白发苍苍,本来整洁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咬着牙道:“仙长,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他脸上都是泥土,一时间都看不出长得什么样子。
“不知道?”萧堂情赶到这里,正好遇到了这人正在挖菜,本想上前询问,却不想对方看见自己撒腿就跑,他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立刻上前抓住,他道:“那你跑什么?你说你是凡人,那为何年纪轻轻,头发全白了。”
“你拿着刀,我能不跑吗?”路小池满脸泥土,又抬起衣袖擦擦脸,越弄越脏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是真不知道在哪,仙长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岁的高堂,下有弟弟妹妹,还有一身体病弱的妻子,着实日子过得苦啊,都急白了头发,求仙长饶命。”
萧堂情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浑身都是药味,但对付一个无名小卒简直是绰绰有余,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似乎是在考虑这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双刃刀贴着对方的脸,稍稍一动就能要了路小池的命。
路小池心里也慌,对方没认出他,但他认出了对方,这人的心狠手辣他可是亲眼见过的,想着现在是绝对不能往清泉派跑了,他必须得换个方向,眼看萧堂情身形不稳,一时鼓起勇气,就想赌一把,他猛地朝着萧堂情撞了过去,而后飞快地朝着和清泉派相反的方向跑。
然而他又怎么跑得过萧堂情,直接被一块石头砸中了后背,趴地吐了口血,刚一转头刀刃就直指胸口,萧堂情语气阴冷道:“你找死吗?”
“我想是你找死。”冰冷的剑刃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横在了萧堂情的脖颈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却没有往日的半点温情,他听到身后的人语气平静道:“你想对我的人做什么?”
这声音,这剑刃,萧堂情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身后是谁,但他心中微冷,这还是季观棋第一次为了别人将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路小池嘴巴上还有血,看得季观棋眼神冷下几分。
“小池,过来。”季观棋说道。
路小池看了眼萧堂情,又看了眼季观棋,他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准备走向季观棋的时候,本就瘸的右腿不小心一崴,险些撞到了旁边的萧堂情,他下意识直接出刀,却不想被剑刃挡住,而后季观棋更是右手将路小池揽到身后,顺便狠狠一脚直接踹在了萧堂情的胸膛上,将人踹飞出去,后背直接砸到了一块石头上,狠狠喷了一大口血。
萧堂情还没爬起来,那剑刃已经再次指到了他的胸口上。
“大师兄。”萧堂情脸色苍白,本就受创的胸口这一下更是疼痛难忍,他额角冒出了冷汗,看着季观棋道:“是我。”
“我知道是你。”季观棋左手握剑,身子微侧,将路小池挡在了身后,一副将人护着的样子,看得萧堂情心里有些不适。
“师兄……”萧堂情还要说什么,可季观棋已经不想跟他废话了,只是低声询问路小池,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路小池摇了摇头,季观棋这才松了口气,他手中握剑,居高临下地瞥视一眼脸色苍白的萧堂情,眼中没有半点温情,满是疏离警惕,这模样让萧堂情都觉得有些陌生。
“我才是你的师弟。”萧堂情有些捂着胸口,他剧烈喘气,道:“大师兄,你为了外人,对我动手。”
季观棋笑了一声,仿佛是觉得萧堂情这话着实可笑,他道:“我已非玄天宗弟子,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这一脚是替我朋友还你的,但若你想对我的朋友动手,那就别怪我剑下不留人。”
萧堂情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看到季观棋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且还是为了别人。
看着他那般护着旁人的样子,萧堂情心口憋闷得慌。
第34章 他走了
其实有时候季观棋也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每个人都总是用曾经的他来要求现在的他。
曾经的他心甘情愿做那些事情,现在他不乐意了还不行吗?每个人都问一句“你为什么这样……”,他真的很无奈, 他会这样, 还不是被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