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好奇,既然有人这么想让你死,你为何还不躲着点?”
孙子柏没说出口的是,他腿脚这么不方便还到处乱跑,可不就是给人家机会吗?
苏瑾言却是自嘲一笑,“公子说笑了,我这双废腿,又能躲到哪里去?”
一旁的小乙刚刚只觉得委屈,现在又开始自责,都怪自己莽撞又无能,才害得公子这样。
孙宏将孙子柏的湿衣服都架起来放在另一个火堆旁烤着,又回马车上抱回来不少干粮,其中还有两只油皮纸包裹着的烧鸡,刚好放在火堆上烤一烤顿时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香气。
不得不说,这厮在细心这方面是没得挑,他将孙子柏的饮食起居伺候得很好。
烧鸡烤好之后孙宏立马送到孙子柏面前,“爷您快吃些,暖暖身子。”
孙子柏赞赏的接过表示回去就重重的赏他,孙宏顿时得意的向小乙扬了扬下巴,看到没有,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小厮该做的。
小乙咬牙切齿,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孙子柏很不客气的扯下一只大鸡腿,一嘴下去真是满口香,再吃一口便发出满足的感叹,“真香啊。”
小乙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孙宏也是眼巴巴的瞧着。
孙子柏眼瞅着这两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角余光却见苏瑾言面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跳跃火光。
孙子柏心有遗憾,殊不知苏瑾言也在想,此人当真好生矛盾,一时深沉远虑,一时又幼稚得很。
“咳咳,”孙子柏又扯下另一只鸡腿,然后才将剩下的递给孙宏,“剩下的你跟冷美人小乙一起分了吧。”
另一只烧鸡孙子柏已经让胡岸跟几个护卫一起分着吃了,孙宏原本还挺高兴,一听要跟小乙分着吃顿时就有些哼哼。
孙子柏将新扯下的鸡腿递到苏瑾言面前,很随意的样子。
“吃吗?我可以勉为其难分你一只。”
苏瑾言抬头只见这人眼睛狭长的望着自己,下巴微扬,火光映照下他嘴上的油渍格外油亮,原本俊逸的一张脸莫名就显得有些滑稽,然而这脸的主人似是没有察觉,反而做出一副随意又不羁的样子。
苏瑾言嘴角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心底竟是难得的生出几分笑意。
“多谢公子的勉为其难。”
苏瑾言也不忸怩,很干脆的接过鸡腿便开始吃起来。
孙子柏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他那么干脆的接过了,倒是连准备好的词都没用上。
只是孙子柏余光瞧着他吃得很是斯文,明明也不是小口小口的,他的动作看起来却没有半点粗鲁,反而赏心悦目。
真是人美了不起呗。
孙子柏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腿,嘴上油光顿时更亮了。
酒足饭饱之后就是漫长的夜,孙宏给自家世子垫了厚厚的树叶干草,这才铺上干净的软垫,小乙也仔细照顾着自家公子。
孙子柏半躺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孙宏聊着天,孙宏很狗腿的跪坐在孙子柏身边,一边说着有趣的事儿逗孙子柏开心,一边还给他捶着腿,这养尊处优随地享受的做派,倒是让一旁的小乙都忍不住侧目。
这到底哪家公子哥,这般会享受。
胡岸守在洞口时不时的也回一句,四个护卫轮换着在外面值夜。
苏瑾言全程都很安静,他只是那么静静的听着,直到夜逐渐深,说话的声音也渐小,到最后山洞里彻底陷入寂静,只剩火堆偶尔发出的滋滋声。
幽深的眼底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生出了一团火,眼眸也变成了金色,他靠在垫了干草的岩壁上,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睡不着?”
身边冷不丁响起孙子柏的声音,苏瑾言的眼神骤然射过去,孙子柏在他眼底看到了两团跳跃的火光,但那火却并不热,但转瞬,那光芒变暗淡下去,而后归于平静。
“嗯。”
“担心那些杀手再来?”孙子柏其实也没睡着,这样的环境着实难以入眠,但对方显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他们今夜不会再来。”
苏瑾言语气笃定。
孙子柏干脆半直起身瞅着他,这人似乎没什么睡意一直都没睡,哪怕合眼靠着却并未睡着,而现在已经是深夜。
“你很怕冷?”
他的手依旧很白,纤长的手指在火光下被拉得更长,看起来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嗯。”
苏瑾言又嗯了一声,孙子柏随手将几根木柴加入火堆,不想火堆里快燃尽的木柴瞬间坍塌,顿时火星四溅发出滋滋的声响。
苏瑾言离得近,火星一下子飞向他的衣摆掉了上去。
孙子柏也吓了一跳,却见苏瑾言一动不动,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火星落在他衣摆上,很快烙出几个黑圈。
孙子柏几下拍掉他腿上的火星子,因为太用力,他完全是拍在苏瑾言的腿上,而后才低声质问,“怎么不躲开,手不是能动吗?”
明明这人除了双腿其他地方没问题的不是吗?
苏瑾言怔了怔,而后才道,“忘了。”
孙子柏觉得离谱,明明是不在意所以无所谓,这个人完全不在意自己。
这让孙子柏莫名的有些生气,他气,因为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曾经也是这样不在意自己,因为那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在意他,因为他显得多余。
可明明眼前之人有忠心耿耿的仆从,至少眼前这两人都愿意为了他出生入死不是吗?
他为什么还那么不在意自己?
苏瑾言明显听出了孙子柏口气中的怒火,但他不理解,他不明白这个人生气的点是什么。
他审视着孙子柏,却见这人很快恢复了神色,眼角微挑总给人一种纨绔子弟的盛气凌人之感,眉目间也充斥着放荡的气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孙子柏是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所以快速收敛了心神,恰在这时候,孙宏醒了过来。
“爷,怎么了?”
接着小乙也被吵醒了,恰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巴淳忽然发出痛忽声,他咬着牙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整个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小乙赶紧爬过去看,就见巴淳面色不正常的红,嘴唇却发紫,浑身抖得厉害,面庞都因为隐忍痛苦而出现了扭曲,他伸手一探,烫得吓人。
“公子,巴叔发烧了。”
小乙担心不已,胡岸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他三两下扯开巴淳的衣服,就见他身上几处新伤口并没有再渗血,那止血粉很是厉害,反而是侧腰那处旧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伤口溃脓了,得及时处理,否则危及生命。”
胡岸沉声道。
苏瑾言眉头紧蹙,小乙则很慌乱,“怎么办,我不会弄。”
胡岸在军队待过,况且他本就是练武之人,这样的伤并不少见,只是这里条件简陋,他也不是军医。
孙子柏也凑过去看了看,而后嫌弃的退到一旁,“肉烂了。”
小乙觉得这人有时候是真讨厌。
伤口不算大,但附近已经出现腐肉,溃烂甚至有了味道,必须把那些腐肉刮掉才会好,森*晚*整*理可古代没有麻醉,手术工具也不齐全,那样的疼痛会不会直接让一个重伤之人直接毙命?
不过话说回来,就这个样子放在现代只怕是早就死透了,但这人不仅好好活着,刚刚还杀了不少人。
但这是苏瑾言的人,他才有决定权,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苏瑾言,包括孙子柏。
苏瑾言略微沉思之后就点了点头,并冲着胡岸抱了抱拳,“巴淳就拜托你了。”
胡岸见孙子柏点头这才掏出一把匕首,就着火焰烧了烧就要去刮腐肉,孙子柏让他再喷点酒,又让小乙在巴淳口里塞点东西,以免他疼痛难忍咬到自己的舌头。
苏瑾言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孙子柏,小乙准备好之后胡岸就开始了。
整个过程漫长而揪心,帮忙按着人的孙宏小乙手都在抖,孙子柏则远远站在一旁的火堆旁,一副污秽之物不愿意看的样子。
“真难闻,好恶心。”
冷美人好奇的凑过去,很快又嫌弃的跑了过来,他好像什么也不懂,无意识说出来的话真诚得能噎死人。
孙子柏让他捂住鼻子闭上嘴,小心臭味钻进他的口鼻里,然后他整个人都会变臭。
冷美人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看,捂着嘴鼻问胡岸,巴淳是不是死了。
没人回答他,冷美人便偷偷摸摸跑到昏暗的角落里,然后背对着大家一阵窸窸窣窣,很快孙子柏就见他从怀里摸出来几块凉了的鸡肉。
好家伙,他偷藏的!
冷美人不情不愿的拿出鸡肉,表示虽然巴淳很恶心,但是看他快死了,那就勉为其难把鸡肉给他吧。
孙子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问他那鸡肉在怀里捂了半晚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
冷美人摸了摸说是温热的,他问孙子柏要不要,孙子柏嫌弃的说不要。
两人说闹间“手术”也接近了尾声。
苏瑾言一直静静的看着,哪怕过程惨不忍睹,苏瑾言也不发一言的看着,孙子柏觉得这人也挺奇怪。
直到伤口处理好再次包扎上,胡岸几人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胡岸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原本很是紧张,好在耳边一直有两个人在说着毫不相干的离谱废话,倒是神奇的让他冷静了下来。
“多谢。”
结束后苏瑾言再次开口。
巴淳则是直接疼晕了过去,小乙守在他身边,这后半夜也没法睡了。
一直到天微微亮,巴淳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惨白的面色也逐渐转为正常,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却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打斗声,所有人面色一凛,胡岸第一个冲出去,接着是小乙,好在很快打斗声就停止了,小乙带着几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
苏瑾言的人总算是找来了,他们要回苏城,而孙子柏一行打算去山阳郡,这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就此告别。
直到孙子柏一行人离开,几人才单膝跪在苏瑾言面前请罪,“公子,属下来迟了。”
苏瑾言的视线淡淡扫过,随即一拧,少了两人,他眼底不着痕迹的暗了暗。
“把江州的人都撤回来吧。”
曾棠一急,有些惊诧的抬头看向苏瑾言,“公子?若是江州也失去控制,我们就只剩苏州了。”
“无妨。”
小乙着急道,“可这样公子岂不是更被动了?二公子如今已知您在苏州,只怕……”
苏瑾言却发出一个冷笑,“自我五年前废了这双腿逃出京城至今,我何时不被动?”
“公子,我不明白二公子为何要这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而且他如今已经是苏家未来继承人,公子从来都没有跟他争过什么,他为什么还要对公子您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