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神色微顿,回想起与谢聿成婚以来的一些过往。
她性子温和,不爱与人计较,从小到大都未曾与人红过脸,闹过太大的争执。
如今她与谢聿成婚才不过半年时间,竟叫身边的丫鬟都用上了“又”这个字眼。
江绾无法否认,她好像的确已与谢聿有过好几次争执或冷战了。
一次是为他腿上的伤,一次是为她想回襄州。
好像还有些别的讲述不清的事,再到如今这事。
件件细数来,有大有小,有严重有微不足道。
江绾想起这些,会觉得有些奇妙。
这便是夫妻吗?
不同于与别人关系,是独一份的存在,令她在其中也生出原本少有的表现。
这对于江绾而言,已经足够证明她的确有对这桩婚事上心,有在认真对待这段夫妻关系了。
至于谢聿向她要求的情意。
江绾又认真想了想。
归根结底,人都各有喜好,但谢聿并非她的喜好。
初见他,她便觉得他眉眼凌厉,棱角分明,是好看,却并非她喜欢的。
后相处,谢聿寡言,脾性古怪,是江绾可有耐心包容,却并不会为之倾心的存在。
如若谢聿不要向她强求这些她对他没有的情感,他们应当也能正常地相处良好的吧。
可是谢聿不愿如此。
江绾微微叹息一瞬,低声承认道:“是矛盾,是我暂且还不知要如何处理的矛盾。”
*
七日了。
谢聿独自住在江府外宅已经过去七日了。
那日江绾说,要再在江府待个三五日。
如今三日也过了,五日也过了,就连他原本预计回襄州的第七日也要过了。
天色渐暗,江府外宅门前的道路上并无任何马车经过。
此处本就僻静,待到这会连过往的行人都许久看不见一个。
谢聿第三日的时候便又去了江府。
但他并没能见到江绾,只得到她前脚刚走的消息。
第五日谢聿也去了,提早了时辰,见到了又要出行的江绾。
江绾甚至不得闲与他多说几句,只道今日友人相约,她快要来不及了,便匆匆离去了。
第七日,谢聿便不再前去江府。
他觉得自己像个等不到妻子回家的怨夫,实在有失颜面。
可到了黄昏之时,他还是没忍住,派了人前去江府询问,得到了江绾今日也不会来外宅住的消息。
事出有因,并非刻意,就如他以往突有公务需得忙碌时一样。
但谢聿心里闷着上不去下不来的失落难以言喻。
他在想,以往他忙碌在外时,江绾也是这样一直等着他回家的吗?
如果是以前,他自然毫无怀疑地确信江绾当然会有这样的情绪。
可如今,他却只能被迫认清现实。
或许没有吧。
毕竟江绾不喜欢他。
可是谢聿也是如今才初次体会到等待的寂寥。
期盼不得回应,等待不知尽头。
他又想,还好江绾此前没有这样的情绪。
这样的感觉,每过分毫都令人觉得煎熬。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谢聿几乎是天不亮就从榻上起了身。
“收拾些随身之物,仅你跟着我便可。”谢聿走到门前吩咐钦羽。
钦羽不明所以,但自不会多问。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便随谢聿一同离开了江府外宅。
钦羽以为谢聿这是又要去江府了,但没曾想他走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直到他随谢聿来到城西码头。
钦羽讶异:“世子爷,我们这是要回京城吗?”
谢聿冷淡地斜了他一眼:“去客栈开间客房,要那时世子妃待过的那间。”
钦羽愣了愣,很快明白了什么,连忙动身去了码头旁的来方客栈。
谢聿站在城西码头,看着码头旁的街道,他想起此前带江绾去参加画舫宴时,江绾说千泉湖边的那条街与城西码头前的这条街道相似。
不过此时再看,谢聿也仍觉没多大相同之处。
江河旁与湖水旁怎能是一样的。
近来天气不算太好,去年他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来的襄州,而后便遇上了大雨,还阻碍了水路。
不过眼下并无雨水,码头前热闹一片。
有商贩在吆喝着,有船夫在四处拉客。
谢聿视线扫去,并未见到贩卖茶叶的摊位。
后来他命人前去打探过。
那种名为云青毛尖的茶叶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的普通茶叶,甚至他当时买下的价钱也算是被商贩狠宰了一笔,压根不值那个价。
如今想再重买一次,大抵也只有当真去到那个产茶叶的地方,否则外面实在少有。
不过谢聿这次前去西江办事,倒是为江绾挑选了一种他尝过后觉得她或许会喜欢的茶叶。
谢聿原是想,以此作为由头,他便能再问一次,他此前问她要的香囊是否做好了。
但如今看来,他不仅不得机会询问,就算问了,大抵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谢聿初尝情事的苦涩,他不想如此怨念,却又想到哪哪都觉得落寞。
这时,钦羽已经办好吩咐的事折返了回来。
“世子爷,客房备好了,现在就能进去。”
谢聿微微颔首,收了思绪迈步朝来方客栈走了去。
那时因着气候原因,他暂不得行水路回京,便耽搁在了这里。
为图清净,他包下了整个客栈,却又因交接与江家关联的事务,真正宿在此处的时候少之又少。
谢聿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
江
绾那时便是被钦羽带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
谢聿走进客房,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内里摆设与去年来时并无变化。
客房的窗户大敞,有秋日的凉风吹来,带着几分萧瑟,显得屋子里冷冷清清的。
他本就只带了钦羽一人随行,空荡的屋子里又怎会不冷清。
谢聿想到,那时江绾也是仅带着一名丫鬟。
她在这间屋子里待了一整日,直到夜深才离开。
她那时,在屋中做什么呢?
总归不是为了等他。
谢聿已是认清了这个事实。
但仅是喝茶,就真能闲得住,待那么久吗?
她或许带了她爱看的话本子吧。
想到这,谢聿不禁微蹙了下眉。
她该不会还未嫁人,就已经开始看那等死了丈夫的话本了吧。
但他很快又舒展了眉心。
他也到此时才发现,过去许久的往事,他自以为不在意,竟是件件都记得清晰。
客房内传来咕噜噜的水沸声。
茶香飘散,正是谢聿此番在西江购入的茶叶。
今日也专让钦羽带上,在此沏茶。
钦羽躬身替谢聿桌上的茶盏斟满茶。
谢聿便也迈步走去,坐到了窗边。
他抬手执起茶盏饮茶,视线随意一扫,忽的从身侧窗户看到了窗外的草屋。
谢聿定睛看去。
那是他初见江绾的地方。
那日江绾就是站在这间草屋门前,她的丫鬟替她撑着伞,她们站的位置距来方客栈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