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呼吸一顿,心头那股火莫名就散了大半。
只是江绾很快移开了视线。
楚越卿的声音打断谢聿思绪:“晏循觉得味道如何?”
“尚可。”
“那与此前庆云楼的味道相比如何?”
“此前我未曾来过。”
楚越卿不满地横了谢聿一眼。
她就不该多费口舌问他。
不过谢聿若有似无向身边投去视线的模样倒是被她尽收眼底。
楚越卿叹息道:“罢了,今日来客不少,问底下任一人,都比问你来得有用。”
谢聿对此不做辩解。
“好了,本宫这儿余下也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可是还有其他安排,本宫待会便顺道送小绾回国公府了。”
谢聿很快接话:“不劳殿下了,我今日并无别的安排,夫人与我一道便可。”
江绾一愣,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怎就成了这般情况。
也不知事楚越卿故意赶人,还是谢聿急着要走。
楚越卿摆了摆手:“那也好,你们就一同回去吧。”
江绾见谢聿就此起身,只得也随之站了起来。
两人相继向楚越卿行礼后,气氛略有古怪地一同离开了雅间。
楚越卿赶人走的意味的确明显,她也并未掩饰。
饶是方才江绾一直否认,但只一眼也能叫人瞧出他们之间或是出了些问题。
候在一旁的嬷嬷已是伺候楚越卿多年,也是看着谢聿长大的。
她踌躇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殿下方才不是担心世子妃在世子爷那儿受了委屈,世子妃本是温软的性子,想来也不大会与世子爷强势对峙,方才世子爷在此,殿下怎不问问事情缘由?”
楚越卿:“方才那般情况,哪还需得强势对峙,你可曾见过晏循为何事乱了阵脚鲁莽冲动过。”
嬷嬷摇了摇头:“倒是未曾见过。”
楚越卿沉默了片刻,目光淡淡地看着雅间内已经紧闭的房门,而后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小绾是个极好的姑娘,惹人喜爱自是寻常,只是晏循在一路孤寂的成长中压抑了许多,也缺失了许多,如今好似孩童蹒跚学步,总会有跌倒,但也总要学着自己站稳。”
嬷嬷一愣:“恕老奴愚钝,难道殿下的意思是,世子妃于世子并无……”
楚越卿抬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感情之事,何以勉强,上一段遭勉强得来的婚事最后落得何其结果,本宫早是不赞成的,却也无法插手太多,如今事已成定局,只愿莫再重蹈覆辙。”
*
与谢聿同乘马车是件极为无趣之事。
回府的马车上沉寂一片。
谢聿面无表情坐于正中,江绾侧坐另一面,余光不时能瞥见他的脸庞。
江绾垂眸拨弄了一下指边的裙摆,心下胡思乱想着。
她方才未曾细思的举动多有失礼,而谢聿在她转身走后紧接着就赶了过来。
若说谢聿是为要向她的冷淡讨一个说法。
似乎又不像他平日目空一切的作为。
但若要说谢聿是专程前来向长公主请安的,那就更不像那么一回事了。
他从进到雅间再到告退离去,拢共还不到一炷香时间。
江绾倒也不是在为此而担忧,只是马车内太静,若不随便想点什么,实在有些难熬。
好在回府的路途并不算远,没过多会马车便停在了在国公府门前。
两人又一路无言回了临风院。
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似因着今日一遭又冷了几分。
随行的下人皆是一脸愁闷,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待到了主屋门前。
谢聿忽的抬手挥退了其余下人,定睛看向江绾:“我有话问你。”
俨然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令下人们当即在心里为世子妃捏了把冷汗。
江绾当下也有一瞬紧张,但还是很快压下,微微颔首后,跟着谢聿一同进了屋中。
谢聿进屋朝着厅堂一侧的坐榻走了去。
他开口唤江绾:“过来坐。”
或许是审讯犯人习惯了。
谢聿意图真为正色询问,却软不下语气来。
江绾动身坐到了坐榻另一侧,双手交合搭在腿上。
谢聿垂眸一瞬,注意到她稍有滑动的衣袖露出手腕。
她未戴他送的镯子。
谢聿眉头就此蹙起,到嘴边的话也一时忘了开口。
直到江绾温声先道:“世子何事要说,直言便可。”
谢聿这才回神,手上无意识生了动作,古怪地握住了一旁空荡的茶盏。
他抬眸将目光移向她温淡恬静的面容上,又定在她漆黑的瞳仁里,才终是缓声开口:“你回襄州是为何事?”
江绾愣了一下,没曾想谢聿要同她说的是这件事。
毕竟前两日他还一副对此绝口不谈的态度。
又在此时这样算不得和睦的氛围下。
江绾猜不透他此意是想施压彻底打消她回家的念头,还是松了强势或要允她回家。
她一时半会没答话。
谢聿见她不开口,只得继续道:“近来暂且不行。”
江绾眸光一暗。
谢聿紧着又道:“立秋后我正有公务要前往襄州一趟,你可随我同行,待我办完事,再接你一同回京。”
江绾眸中失落之色都还没来得及翻涌,就霎时又被压了下去。
她怔然抬眸:“当真可以?”
谢聿看着她一会失落,一会惊喜,此时一双漂亮的眸子湛着灿光,好不亮眼。
他一直觉得江绾是温缓的,是平静的。
与他相似,喜怒不常形于表面。
这样的她端庄且温柔,叫人挑不出错来,已是令他无从生厌。
但直到此时他这才发现,她本就生得美,静坐在那儿时,就似一幅精细描绘的画卷,但当她面上有了灵动的神情,整个人才会被点亮。
像是画卷又添新的色彩,也似画中美人走近真实。
令他初见就没能移开眼,再见已是不自觉贪婪注视。
而后,那双惊喜的眼眸又生出急切。
连带着身姿都不自觉前倾向他靠近。
隔着一张四方小桌,她的眉眼往他眼前放大。
“世子,你回答我呀。”
嗓音仍是柔软,带上几分急切的语调,尾音好似钩子,彻底恍了谢聿的心神。
他蓦地伸手覆上她落在方桌上的手背。
江绾下意识有缩手的反应。
但还未来得及动作,整只手已被谢聿攥紧,宽厚大掌轻而易举将她包裹住。
“我从不食言,也从不许不会履行的承诺。”
江绾知道,谢聿自不是那样随口胡言的人。
她只是当真太过惊喜,忍不住想要再三确认。
下月底本也是她答应要随谢聿参加的画舫宴,她也并未想今日提明日便走。
若是立秋后回襄州,待到谢聿公务办完之前,说不定她还能在家中与家人一起度过中秋节。
如此,怎能不叫她欢喜。
谢聿只是握着她的手,就感觉她欢快得快要蹦起来了。
她脸上的喜色不再似他初见时那样转瞬即逝,而是越发浓郁,直至眉眼都弯出好看的弧度,像是一弯月牙,勾人得紧。
谢聿攥着掌心柔荑不松,目光也紧紧黏在她脸上:“就这么高兴?”
他觉得意外。
原来一件如此简单之事就能叫她生出这么大的喜悦。
江绾稍微冷静了些,只是脸上笑意未散,还留有浅淡的弧度勾在唇角:“嗯,很高兴,是因我嫂嫂有了身孕。”
谢聿像是在认真听,因着他一直在看她。
但又像是压根没在听,他眸光不动,也未答话。
江绾自顾自接着道:“是前几日家中来信告知我的,待孩子出世,我便要做姑姑了,我与我嫂嫂自幼一起长大,我们情同姐妹,她有了大喜事,我便想回去看看,亲口向她道喜。”
谢聿对此并无太多共情,但见江绾欣喜,他心下几日的烦躁终是完全消散,此时心情也变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