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确切感受到了自己已经结亲成家的事实。
正如他此前所想,适应成婚并非无法达成之事。
但目光所及之处,却又肆无忌惮窜入心头,莫名激荡起一片涌动的躁意。
谢聿霎时微沉脸色将其压了下去。
目光又在江绾脸上流连片刻。
他才收回视线,站立起身。
膝盖处因站立清晰传来刺痛感。
窗外天阴,但并未下雨。
这股刺痛是因他昨夜沐浴时,心头莫名窜出画面,浇以冷水平息,而在此时发出的抗议。
谢聿缓缓迈步,心下再次暗道:仍在掌控之中。
房门打开,钦羽早已侯在门前。
他躬身行礼,等待主子今日指示。
谢聿绷着唇角,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后,他沉声吩咐:“唤府医到静思堂。”
钦羽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又转而看向谢聿的膝盖。
谢聿目露不悦。
钦羽连忙收回视线,低头应声:“是,世子爷。”
一旁贴身伺候江绾的丫鬟随之迎上来。
谢聿神色微动,抬手拦住:“她还没醒,让她再多休息一会。”
*
巳时过半,江绾才软绵绵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她起身之时还未对身侧无人感到异样。
直到她将门前丫鬟唤进屋伺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昨日谢聿宿在这里,他们圆了房,他这会不见踪影了。
江绾便顺势问道:“世子呢?”
凝霜从进屋起小脸就红扑扑的,眸子里藏不住喜色,一听江绾发问,便积极地凑上前来:“世子妃,世子爷去静思堂了,临走前吩咐奴婢们让您好好歇息,断不可进屋打搅到您。”
江绾闻言脸上神情淡淡的,像是还未彻底苏醒过来,好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
一阵梳妆后,江绾独自在屋中用了早膳。
这一早除了她因昨夜折腾起得稍晚了些,似乎与以往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江绾用过膳后,并未去其他院中请安,也未去东屋坐着。
她静坐一会后,唤来凝霜:“钦羽这会在何处?”
凝霜:“钦羽……他应当随世子爷在静思堂吧。”
她疑惑江绾怎突然问起谢聿身边的侍从了,不由猜测:“世子妃是要去静思堂见世子爷吗?”
江绾摇头:“不是,你去一趟静思堂唤钦羽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
静思堂内。
府医匆匆赶来,路上听闻是世子爷腿疼得厉害,丝毫不敢怠慢,满脸神色凝重。
毕竟今日虽是阴天,但并未下雨。
前两日有雨时,都不见世子爷伤有异样,不下雨了反倒传他看诊,怎能不叫人提紧心弦。
府医入屋,抬眸便见谢聿神色淡然地坐在屋内。
谢聿一向如此,实际情况或轻或重,表面上大多看不出异样。
府医躬身行礼,没有耽搁,连忙放下药箱跪到谢聿跟前:“世子爷,小的需得先看看您腿上情况。”
谢聿颔首,探出左腿来,自己捞起了裤腿。
屋内仅留有钦羽一名侍从候着,周围寂静无声,当他见到谢聿腿上情况时,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尤为明显。
谢聿听见声音没管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瞧见预料之中的红肿,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府医见状皱起眉来。
只见谢聿左腿上,一条蜿蜒的伤疤一路从膝盖蔓延至小腿中段后侧。
这是以往的旧伤,但从时隔数年还如此狰狞的痕迹也可看出,当时伤势极重,伤处定是一片触目惊心。
此时,这道伤疤周围隐隐泛红,像是被泡烂的肉一般,发胀红肿,算不得严重,但也的确看着骇人,自然也会有疼痛。
“世子爷,伤处突然发肿,您近来可是过度使用了左腿?”
谢聿身子后仰靠上椅背,绷着嘴角没说话。
钦羽见状,回过神来,替自家主子接话:“没有的,因着知晓这几日天阴有雨,世子爷几日前就停了大半公务只在府上办公,连着晨间的练武也未曾用腿,还减了量,怎会使用过度呢?”
府医眉头越蹙越深,喃喃自语着:“那怎会如此呢……”
谢聿这时又坐起身来,松手落下裤腿收回左腿:“只是发肿吗,那便开药止疼消肿吧。”
这话一出,府医面露难色,钦羽更是担忧焦急道:“世子爷,您再让府医替您看看吧,这伤本也存在多年,按理说如今应是不会再有太大的影响,即使又蹦又跳,骑马练武也都不成问题,除了天阴时或有酸胀,但只要不碰冷水,怎也是不会发肿的呀。”
钦羽苦口婆心,谢聿却是面色冷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压根没听进去。
酸胀?
他那会可没觉得有任何酸胀,只有从别处涌动的躁动肆意叫嚣,让他险些没压得下去。
“开药。”
府医欲言又止,而后只得起身应道:“是。”
钦羽还是放心不下,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规劝。
突然屋外传来声音禀报:“世子爷,世子妃派人前来寻钦羽前去问话。”
谢聿闻声抬眸,眸底神色闪动了一下。
钦羽怔然,不明所以。
这头便闻谢聿开口:“听了见?还不快去。”
“啊……是,世子爷。”
钦羽满心担忧,一步三回头,但到底还是没能多说什么,出了屋子带上房门,一路朝临风院去了。
钦羽一走,屋中仅剩两人。
府医一边低头开具药方,一边暗自踌躇措辞。
他为医多年,眼下也非疑难杂症,即使情况并未道明,但他稍加思索便也大抵猜到了其中缘由 。
世子爷并未奔波在外,国公府内也不会伺候不周。
如今世子爷已成婚事,其中私密自不必言明。
屈膝过久,伤处酸胀之时,当是最为忌讳冷水浇灌。
至于男子为何莫名用以冷水……
府医笔下书写一顿,低声缓道:“世子爷,伤处虽久,但仍有旧疾,天阴之时,您还是……莫要以冷水沐浴的好。”
“开药。”
“……是,世子爷。”
第23章
江绾做过吩咐后,便去了东屋。
没等多久,门外便传来凝霜的声音:“世子妃,钦羽找来了。”
“进来吧。”
钦羽有些摸不着头脑,提着心弦推门进到了东屋里。
江绾挥退凝霜,只留了钦羽一人在屋中。
钦羽行礼:“小的见过世子妃,不知世子妃有何吩咐?”
江绾:“不必紧张,唤你来,是想问问你,近来可有襄州的消息,你可知我家中情况如何?”
钦羽一愣。
今日谢聿自是未曾对他做过交代。
但看谢聿方才听闻江绾寻人的消息,就直接让他过来了,想必也是知晓江绾要问什么。
钦羽这便没有隐瞒,直接开口道:“小的知晓一些,近来世子将江三少爷进京一事安排得差不多了,还需最后一点流程,需得花上一些时间,再然后便是江大少爷……”
江绾出声打断他:“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知晓,我家里人的近况,他们身边可有发生什么事,我爹身子可还好,我大哥与大嫂可有吵嘴,还有府上其余夫人们……”
江绾自顾自说着,又不由逐渐止了声。
她想问的,并非那些冰冷的公事。
而是家中人真正的情况。
就像她在襄州时那样。
闲着几日窝在院子里,一时想起好几日不见江黎闹腾,随口一问,就能知晓他又上哪儿闯了祸。
某日突发奇想去父亲院中寻他一起用午膳,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父亲沙哑隐忍的声音:“一点小风寒罢了,别叫绾绾知晓了,否则她又得念叨我了。”
亦或是,单宁秋深夜气呼呼地来她院中打搅,含泪控诉她大哥,最后事情大多都以大哥不要脸面,半夜站在自家妹妹院中大声认错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