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毅正向江黎叮嘱进京后的事,语重心长,正色严肃。
江黎也难得乖顺,听过的长篇大论如今再一次道出,他也没有多少不耐烦的情绪。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江怀林终在人群中开口。
他说着这话,视线略过人群,与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谢聿对上了视线。
谢聿冲他微微颔首,像是应了他这句话。
江怀林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又道:“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莫不是要叫小绾往后每回来一次都这般哭一次?”
几位夫人闻言连忙抹去眼泪。
二夫人这头也松了手:“去吧小绾,谢世子在等你。”
江绾点头,步步向前走到了谢聿身边。
谢聿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走吧。”
江绾回头唤上江黎:“阿黎,走了。”
一行人几辆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动起来,一路朝着襄州城门外而去。
江绾坐在马车内很安静,不似情绪低落的样子,但也自看不出任何喜色。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看着不断向后移动的街景。
马车终是驶出城门,要不了几个时辰便会驶出襄州地界。
入夜,他们宿在途中的一间客栈。
此地稍显偏僻,大多数人要么抓紧赶路,以抵达襄州为目标,便暂且先不歇脚了,也有人提早在襄州境外环境更好的城池落脚,此处便没多少客人。
因着人少,倒也安静。
入夜后,更是没什么人在厅堂走动。
烛灯摇曳,在屋内的墙壁上晃动着光影。
二楼转角处的客房动作极轻地打开房门,也在静谧的环境中发出明显的声响。
江黎下意识抬眸,却在走廊尽头的露台前,看见了谢聿的身影。
“姐、姐夫?”
谢聿闻声看来,不怎么意外地问:“睡不着?”
江黎点点头,朝谢聿走去:“有一点,这是我头一次出远门。”
待他在谢聿面前站定,又反问:“我阿姐呢?”
“她睡了。”
谢聿声音很轻,好似在露台也恐吵到熟睡的妻子。
江绾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离家后的低落情绪,甚至也并未失眠。
赶路令人疲乏,她沐浴后和谢聿随口聊了几句,聊着聊着,自己就先睡着了。
反倒是谢聿,却因此而辗转反侧。
他在她入睡后,才轻手轻脚抽身披上外衣来到了露台。
谢聿:“你也舍不得离家?”
江黎一愣,还以为他与谢聿之间要沉默下来。
不过谢聿如此问来,他也直言回答:“没有啊,我早就不想叫家中整日束缚着我了,能出来闯荡一番,我可兴奋了,我就是兴奋得睡不着。”
到底还是年轻的少年,意气风发,胸怀豪情壮志。
这一点倒是与恋家的江绾大有不同。
江黎眉眼湛亮道:“昭昭家中明年也将把重心往京城方向发展,我若能在京城尽快站稳脚跟,待昭昭入京,我也能挺直腰杆向徐家提亲了。”
谢聿闻言轻哼了一声:“那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江黎一噎,但又看着谢聿沉淡冷静的侧脸,知晓自己与成熟的男子还有许多差距,他也应当为之努力。
两人并未在露台再站多久。
沉默一阵后,还是相继各自回了屋中。
未点烛灯的客房内光线昏暗。
今日月色明亮,有一抹浅淡的月光顺着窗台正好照向床榻的方向。
好似连月光都偏爱美人的睡颜。
谢聿静静地看着江绾。
手指不由自主地描绘在她脸庞边。
这不是谢聿第一次这样看她入睡时的样子了。
应该说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在他都还未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前,他就已是这样,在未能入睡时,不自觉被她吸引视线,趁着她毫无察觉,便肆无忌惮地将她的模样映入眼中。
大多数时候,他看着看着,会忍不住吻上去。
与她同眠多夜,许多小习惯也早已叫人熟悉。
好比她一向睡得熟,吻得重一些她也不会醒来,偶尔还会有无意识的回应,撩得人心尖发颤。
或者是她惯爱侧身而躺,睡着睡着整个人就会蜷缩起来。
他见过他与她同眠时,她便是缩到他怀里来。
他未在床榻上时,她便会不自觉地抱紧被褥。
叫他想要躺上去,还得费一阵功夫与睡梦中的人拉扯半晌。
还有更多的习惯,改变的,养成的,或者是从别处来的。
都会在他们往后相处的漫长时光中,被一一知晓。
亲密一词好似有了具象化。
不仅是紧密相拥的身躯,也不只是近在咫尺清晰可见的脸庞。
是他们往后要相伴的长久岁月,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们会是对方人生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特殊到连想象都变得贫瘠,也深刻地在乎着,总想要再付出更多,也拥有更多。
谢聿低头吻上了那双唇,浅尝辄止,收紧手臂,抱着江绾闭上了眼。
*
回程过半,已是秋末。
寒气入袭,万物凋零。
襄州的冬季是会下雪的,比襄州气候更为寒冷的京城自然也会有雪。
江绾趴在马车车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枯草连天,落叶飘零。
光秃秃的树枝似乎就等着今年到来的第一场雪为它添上一件新衣。
“世子,京城的雪来得早吗?”
江绾随口一问,却迟迟没得回答。
她疑惑转回头来,赫然对上谢聿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
江绾一愣,陡然想起什么。
她嫣唇微动,嗓音碾在唇边好一会,才低声改口地唤他:“晏循。”
谢聿眉头一皱,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肢,把人从窗边捞回了怀里。
方才赶路时,江绾就是一直窝在他怀里睡着的。
或是觉得他怀中温暖,睡熟了还不会不自觉在他胸膛轻蹭。
奈何她睡醒后,便丝毫不再贪恋这份温暖,趴在窗边好一阵,这会抱着她,全然能感觉到她浑身裹着冷风的寒意。
“昨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可是……”
江绾稍有挣扎想从谢聿怀里直起身来,就被他紧紧按住了,好像不遵守承诺,就不会放开她似的。
可那算什么承诺,他根本就是乘人之危,趁机谋利。
若谢聿不是在那种时候向她提出的要求,她这会还不会这么别扭。
可他偏要在她最热火最迷离之时。
“往后都唤我夫君好不好?”
江绾在呜咽声中挤出一声“好”,只盼他能慢一点,她快藏不住声了,唯恐身处客栈会叫旁人听见异样。
谢聿倒也难得诚信交易,见她答应便当真放慢了速度。
可他也得寸进尺,哄着她一遍遍唤他“夫君”,否则
便黏糊着一直不结束。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称呼,谢聿是她的丈夫,她本也该如此唤他的。
可谁叫他这样一弄,让她一想起这个称呼,就想起夜里那耳鬓厮磨的暧昧。
再到最后,她真没能控制住声音,羞恼得想钻进被窝里。
谢聿这才好笑地告诉她,他早便打探了昨夜三楼客房仅此他们一间有人住。
江绾想起这些就不由皱眉,不想叫他得逞,自也不唤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每年不同,我并未刻意关注过,今年气候冷,或许会来得早吧。”
谢聿怕人跑了似的越发紧抱,还托着她的身子,让她能靠在一个舒服的位置。
连这样的事,似乎也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