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对这间书院都有诸多回忆。
不过两人的回忆大不相同。
到了书院,江黎便主动道:“阿姐,我去替你还书,你且先去见老先生吧,待你把他哄好了,我再去就不会挨骂了。”
江绾笑了笑,都还没应声,江黎那头就已是抱起了她沉甸甸的书册。
她自也只能道:“好吧,不过你快些过来,可别磨蹭。”
“知晓了,我在藏书阁能有什么磨蹭的。”
反倒是江绾,若是让她去还书,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她就泡进了书堆里,令他只得一人长时间承受老先生的唠叨。
于是江绾独自朝着老先生的屋舍而去。
小道静谧,书院里的学子此时大多正在学堂念书。
路过有几名书院内的小厮,见了江绾,都纷纷欣喜行礼。
江绾在老先生的屋舍里见到许令舟时多有惊讶。
但随后又想起来,自己以往会经常来此,正是因为许令舟会时常出现在这里,如今在这儿见到他,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只是。
许令舟愣了愣,率先回神:“小绾,你怎么来了?”
江绾视线在屋舍中扫视一周,未见老先生的身影。
她道:“我今日来书院还书,顺道见见老先生,他此时不在吗?”
江绾问完,才发现许令舟身前的棋盘上棋局未定。
“他有事暂且离去了,我正在此等他完成这局棋,你来见他,那也得等一会了。”
屋内没有别的人。
房门大敞,但仅有江绾与许令舟共处一室。
似有上次的心绪坦明再见后的尴尬在屋内蔓延。
江绾迈步走到一旁坐下。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许令舟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算着时日,你应是快要随谢世子启程回京了吧。”
“嗯。”江绾估摸了一下日子,“大抵七日左右吧。”
许令舟只问了这一句,便沉默了下来。
就像是只是想知晓她何时离开襄州,离开这个带给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
即使江绾不曾离开,在那之后,他们也不会有似以往一样的见面。
但至少,还有可能会像此时这般,无意间在何处偶遇。
可江绾去了京城就不会了。
江绾问:“许大哥呢,近来可有什么打算,要出行游历吗?”
“嗯,确有此打算,这回应是往西边去看看吧,我还未往那边去过,或许会遇见许多想象不出的新鲜风景。”
“听上去是很不错的旅程。”
“但愿如此。”许令舟缓缓抬眸,视线落在江绾的侧颜上。
他不知心下思索了什么,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今日独自一人前来的吗?”
“和阿黎一起,他这会替我去藏书阁还书了,说是不想独自面对老先生的唠叨,但没曾想,我先一步来,却也没见着老先生。”
“谢世子未同你一起吗?”
“他有公务要忙。”江绾很快又道,“不过他待会会来接我。”
话音落下。
江绾没有转头,自也没看见许令舟眸中眸光黯淡下去。
或许江绾自己没有感觉到。
但许令舟却是明显察觉。
如今在他眼前的江绾,已与过去任何时候都变得不一样了。
即使是他们前几次见面之时,这种变化的感觉都不似此时这般强烈。
江绾仍是那副温婉柔和的模样。
但她在他面前变得放松,变得自然。
就好像相识已久的友人本该有的样子。
没有再需要藏匿的心思,也不需要刻意维系他们之间的相处。
许令舟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江绾从曾经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意味着她已经很好地放下了那段感情。
亦或是在人生继续前进
的道路,逐渐认清了过往情感在心中真实的地位。
这好像从各个方面看来,都是极好的转变。
可许令舟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因此而感到失落。
他也在那日后,心中逐渐想明白江绾心中所想。
就如她未曾说出口的话语一样。
他们之间的必然结局便是如今这副模样。
无论怎样,已经错过的机会,都无法再找回了。
许令舟微不可闻地叹息一瞬,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你们相处不错。”
她没必要给许令舟模糊不清的回答,
江绾坦然点头:“嗯,的确如此。”
这时,归还了书册的江黎也来到了屋舍。
他在门外就看见了屋内坐着的两人。
江黎怔然道:“许大哥也在这儿啊,真巧。”
许令舟微微颔首。
江绾告诉他:“老先生这会不在,我们想见他得多等一会了。”
江黎皱了皱眉,唇边嘀咕着:“得等多久啊,我中午约了昭昭。”
今日若非江绾要来书院,他指定不会主动前来的。
可既然江绾要上山,若叫老先生只见了江绾不见他,他下次再来定是要遭好一顿说的。
原本时间充裕,但若是多等一会,怕是要耽搁。
江黎当即道:“那我直接去找他,让他快些回来。”
说着,他转身就跑。
江绾一惊,忙要制止他。
可江黎跑得快,一溜烟没了影,叫她都没能来得及唤住。
许令舟轻笑一声,心头落寞在江黎一阵搅合下倒是松缓不少。
“让他早些将老先生找回来也好,我也等着他将棋局决出胜负呢。”
江黎一路寻找老先生可能去的地方。
但寻找一阵,他没能找到老先生,反倒见到了这会抵达了书院的谢聿。
两人在山道上碰面,皆是一顿。
江绾不在,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单独面对面。
谢聿神色淡然地看着他,虽不显与他过往言行的计较,但也透着令人紧绷的威压。
江黎呼吸一沉,硬着头皮昂首挺胸,像是不想在谢聿面前露怯一般。
谢聿缓声问:“你怎独自在此,小绾呢?”
“她、她……”
到底还是年纪较轻。
江黎对上谢聿沉淡的眸子便有些舌头打结。
他好一会才顺利说出:“我们在老先生的屋舍碰见许大哥了,阿姐这会正与许大哥在屋舍里谈天,老先生不在屋舍,我便出来寻他,但没找着人。”
这话一出,江黎看到谢聿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换作以往,他大抵粗线条地不会对此有所想法。
但此时,却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因为徐昭昭在他面前提起谢聿时,他知道自己就是谢聿此时这般表情。
江黎看着谢聿,试探着问:“姐夫知晓许大哥吧,他们认识已久,许大哥是阿姐过往的字画先生。”
谢聿绷着唇角没说话。
这自然完全印证了江黎心中所想。
少年报复心起,顶着谢聿沉郁的脸色,终得再次挺直腰杆,一本正经道:“不想着如何讨得妻子更多喜爱,反倒与不该在意的外人吃味,这样是不够成熟的。”
谢聿彻底黑了脸,唇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好生瘆人。
他冷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此话在理,还真是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