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侧身去拿食盒,嘴里低声念叨着:“不知菜凉了没有……”
“不用了。”谢聿总算出声,却是冷淡陈述,“你今日没必要专程来此一趟。”
江绾闻言,动作顿住。
一时间屋内又沉寂了下来。
满打满算,这才不过他们第三次见面。
但似乎每次见面气氛都不怎么和睦。
谢聿知晓江绾来此为何。
不是为今晨错过的一顿早膳,也不是为他作为丈夫刚成婚便外出七日不归。
谢聿:“江黎的事因前几日我在外办事稍有耽搁,暂且还未能落实,今日一早我已差人去办了,近几日应是就能有消息。”
他嗓音冷淡,语气平静,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好似对待江绾同他平时对待那些官员下属没什么区别。
谢聿认为,江绾来此便是为了此事。
为她的弟弟,江黎进京一事。
早在小半年前,谢聿前往襄州提亲那时,江绾的父亲江怀林便同他提及过此事。
而后谢聿回京,谢国公府一直忙于成婚相关事宜,并未将此事提上日程。
期间江家曾来信委婉提醒过此事。
谢聿对此没有回应,但知江家对此颇为惦记。
如今婚事已成,江绾也来到京城,想来江家应是对此更为急切了。
这不,他刚回京城,江绾便为此殷勤找了过来。
谢聿如此想着,视线也随之朝身旁看去。
一转眼,却对上江绾怔然看来的目光。
江绾讶异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道:“世子说阿黎,何事?”
谢聿皱了下眉。
“你不知晓?”
“知晓什么?”
江绾眼中的迷茫和求解不像是装的。
她好像当真不知此事。
谢聿注视着她,缓声告知:“江黎进京,安置工部主事一职。”
江绾闻言顿时变脸:“阿黎?他才十六岁,且他在襄州待得好好的,怎就要……”
话说一半,江绾自己逐渐止了声,许是思绪过来其中用意。
正因江家京中无人才遭如今处境。
饶是现在她已嫁往谢国公府,但总归是出嫁的女儿。
江黎尚且年轻,往后数十年,他若能在京中立足,江家在襄州的权势自能更稳固几分。
江绾此前的确不知此事,眼下知晓了,也只讶异一瞬后就平静了心绪。
想明白来龙去脉后,江绾敛目低声道:“我今日不是为此事而来。”
“那你来此为何?”
如此对话,像是在对一位莫名求见的客人。
但江绾并非客人,而是谢聿明媒正娶的妻子。
妻子前来与丈夫见上一面。
却要被问来此为何。
江绾抬起眼眸,静静打量了一瞬谢聿的神情。
她本也觉得谢聿怎会因早晨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当真置气。
但奈何府上下人说得天花乱坠,惶恐不安。
饶是他们当真关系冷淡,江绾也没想要与谢聿剑拔弩张。
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找了来。
但眼下来看来,事情还是如她原本所想那样,她这是白来了一趟。
即使做了无用功,江绾此时也只得如实道:“来此见你。”
谢聿沉静的黑眸似有闪动,又很快平静下去。
他冷言告知:“现在见过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世子不回吗?”
谢聿起身,身形背对江绾,声无波澜回答:“我还有事务未尽,今日便不回了。”
*
院中下人瞧着江绾是一人回来的,且银心提着的食盒更像是未曾打开过的样子,纷纷露出失落难过的神情。
但大理寺一行并未影响江绾的心情,反倒因着此事了结,她还心情松缓了下来。
江绾视线扫过一众下人,不由好笑道:“一个个的,苦着张脸作甚,这是不欢迎我回来?”
怎会是不欢迎江绾回来。
他们只是在盼着院中的另一名主子一同回来。
下人们如今大抵明了,世子爷与世子妃不会是那般琴瑟和鸣的夫妻关系。
想盼世子爷回临风院,也不知要盼上多时才能有一次。
岂料,翌日一早,临风院门前值守的侍从老远便瞧见了期盼成真。
江绾此时在屋内刚起身没多久,几名丫鬟围着她打转,悉心为主子梳发上妆。
门前传来侍从的喜声:“世子妃,世子爷来了。”
谢聿自石径一路走进院中。
那夜借着屋内烛光照亮的庭院一角,此时清晰入眼。
娇花绿植肆意沐浴阳光,池塘鱼儿穿梭游动,就连枝头闻香而来的鸟儿也变得吵闹。
分明只是一些微小的变化,却又能叫人一眼就注意到,从中感受到与以往的大不相同。
主屋的房门被丫鬟从里面打开来。
下人站立两侧恭迎:“见过世子爷。”
江绾还未梳妆完毕,也只得先起身来到门前福身迎道:“见过世子。”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温柔婉转,语调舒缓,丝毫听不出被打断梳妆的不满,但似乎也没有见到丈夫的欣喜雀跃。
谢聿静静看向她。
她面容素净,未施粉黛,发髻刚梳理整齐,还未穿戴饰品,眉眼间带着几分苏醒不久的慵懒。
仍旧美如珠玉般夺目,也看上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无害。
他未曾见过她这副模样,更未见过别的女子这样。
正因她是他的妻子,他才会在清晨的寝屋中瞧见她如此模样。
视线往后,屋子里的变化比庭院大了不少。
他以往简洁单调的房间增添了许多女子用具,随处可见除他以外别的人生活过的痕迹。
屋内有若有似无的香气飘来。
新婚之日时,他曾在她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谢聿眸中神色晦暗不明,面上冷淡得叫人看不出情绪喜怒。
半晌,他开口道:“今日随我去一趟公主府,长公主召你我觐见。”
江绾知晓长公主是谢聿的姨母,而长公主的丈夫也曾与她的曾外祖有过些许交情。
如今她与谢聿成婚,自当要前去拜见一番。
不过谢聿临到关头才来通知她,叫她都没能提前做些准备。
江绾无奈之余,还是温声应道:“好,我尽快收拾妥当。”
应了声,江绾就转身往梳妆台去,嘴里还轻声吩咐着下人动作快些。
谢聿听着屏风后的动静转而绕过另一侧的博古架,朝屋内的书房走了去。
他成婚前并不常去静思堂,若有公务未尽,便在屋中书房内处理即可。
只是如今屋子里多了个人,他便命人将部分物件搬到了静思堂去。
此处理应变得空荡才是。
但江绾似乎也有看书写字作画的雅兴。
桌案上的笔架多了一半不属于他的毛笔,新的砚台与他曾用的造型有些相似,一旁放置的墨条磨损不少,他腾空的右侧书架上摆了些书册和被卷起来存放的画卷。
谢聿只抬眸看了一眼,并未乱动她的东西。
他拿过自己的书册,在桌案前坐下翻看了起来。
只是谢聿翻看一阵,怎也没能静下心看进去。
许是因为屋内一直有别的响动,亦或是他的心思本也不在这里。
谢聿索性放下书册。
正欲起身,厅堂那头传来下人的声音:“世子妃,二夫人派人送来了回礼。”
江绾的声音从更远处的寝屋中传来:“拿进来吧,记得让人给二夫人回个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