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躲在表哥身后,极力隐藏着自己,心口砰砰直跳。
几声响亮的铜锣声过后,马上的热血儿郎们抖擞精神,鱼贯而入,骏马嘶鸣,依次踏入猎场。
约定时分已到,谢岐拔得头筹,猎得最多的猎物,获得了御赐的金羽弓作为彩头,满堂叫好声中,一众贵女们轻掩朱唇,眼中的爱慕之色愈发浓重。
回程的路上,他借故找王玉楼谈笑的间隙,悄悄凑到了她的身边。
少年心性,掩不住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邀功,一双桃花眼亮亮的,“我今天厉不厉害?”
玉昭红着脸点了点头,下意识摩挲着怀里的小方盒,想要还给他,偏偏周围人多眼杂,她抿了抿唇,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私相授受,只得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也许是看谢岐只找她说话,王汝芝王宜兰丢下了她一人,气呼呼地坐上了孙氏的马车。玉昭独自坐在马车里,透过一线晃动的轿帘,瞧瞧看着他与表哥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不知聊着什么,他仰头大笑,爽朗笑声传了很远。
她抿了抿唇,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小心地攥着小方盒,一颗芳心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砰砰乱跳。
到了中途,路上突然出了事故。
皇家猎场,重兵把守之下,仍然有山匪蠢蠢欲动。
那时的西凉军,狼心野心便初现端倪,只是无人真正将这一小事放在心上。
各家的家丁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与山匪厮杀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
王青嘉派所有的人手护住孙氏的马车,忘了孤零零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玉昭。
山匪跳上了她的马车,看到了躲在马车里面花容失色的小娘子,惊的持刀楞在了原地,随即狞笑一声,饿虎一般朝她扑来。
玉昭惊慌不迭,听到了表哥和谢岐的高声呼喊,选择自保地跳出马车,却躲闪不及,连人带马翻下了悬崖。
紫衣玉带的青年风驰疾走般推开了重重阻碍,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坠下悬崖。
却说那悬崖看着虽险,底下却是一滩柔软的滩涂,两人有惊无险地齐齐摔下悬崖。
玉昭头晕眼花,被焦急的俊美青年推搡着醒来,不顾身上的疼痛,坐起身来,举目四望,看到四周荒野萋萋的一切,明白自己刚刚是死里逃生,眼前一黑,悲从中来,红着眼睛落下泪来。
谢岐方寸大乱,着急忙慌地擦着她的眼泪,心疼的不行,偏偏又耐着性子用温和的口吻一遍遍地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耐心等等,会有人来找她们的。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女子,王家怕失了名节,孙氏又素来不喜她,或许不会尽心尽力地找她,但是有谢岐一起在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是贵妃最疼爱的弟弟,侯府也不可能放任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世子不管的。
想通了这一关节,玉昭不禁松了一口气,默默接受了他解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的大氅,不得不卸下男女大防,打起精神来,与他沆瀣一气。
马车被翻,两人在野外度过了将近一夜。
悬崖下面很冷,玉昭裹紧了大氅,全身上下变得暖暖的,连带着那点惊吓也被压了下去,想到刚才少年不顾一切拽着她跟着摔了下来,心中只觉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谢岐身边,眼睁睁地看着金汤匙里泡大的公子哥来来回回捡了不少木柴,手忙脚乱地忙活着,半天都没有打着火,抓耳挠腮,喃喃自语,“见鬼了?怎么不着火?”
她咬了咬唇,抬手止住了他继续加柴的动作,从里面慢慢抽出几根黑黢黢的木头,丢在了一边,小声解释道,“这种木头不好起火的,先放轻一点的。”
说罢,她红着脸,在谢岐的注视下,轻轻挑出几个轻一些的木头,又走去旁边拿了一团沾满羽毛的鸟窝,让他再试试。
谢岐欣然接受,拿起火折子,划动了一下,果然点燃了。
他在簇簇的火光下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昭昭,你可真有办法!”
玉昭愣愣地看着他。
谢岐赶紧住了嘴,知道自己是把心里头的称呼喊了出来,连忙叫苦,有些不好意思,闷头只管生火。
玉昭也似是受了惊,微赧地红了红脸,咬唇不语。
悬崖距离猎场有些距离,两人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前来营救。
谢岐心不在焉地翻着火,悄悄觑了觑一旁坐着的玉昭,享受着两人之间难得的独处时间,心里甜滋滋的。一边希望王家能够早早来人,将受惊的她接回家去好好安置,一边又希望他们最好不要这么快就找过来。
玉昭靠着火堆,静静地取暖,一语不发。
两人没说什么话,却是格外的和谐静谧。
“糟了。”
谢岐竖起耳朵,听到旁边的她突然小声叫了一声,他连忙转头,便看到女郎解下了自己的大氅,掏向了素色的斗篷,像是急急在找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谢岐好奇,又控制不住地悄悄偷看。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郎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虽然不是他想的那样,但还是觉得一阵眼热,悄悄红了红耳朵。
玉昭在自己的衣裳里摸了半天,没有摸到那一个小方盒,顿时六神无主。
她站起身,开始沿着周围到处去
找。
谢岐看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着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跟随着她的脚步,低下身好奇问道,“你怎么了?找什么呢?”
玉昭找了半天,把自己刚才下落后所在的地方仔仔细细全部找了一遍,仍是没有发现半点踪影,一时心灰意冷,身子一软。
跟在后面的谢岐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他那时身板便十分高挑,比她足足高了两个头的身形稳稳扶住了她,将她抱回到了温暖的火堆旁,扶她坐正,却是不忍撒手。
手指暗暗摩挲着女郎不盈一握的腰肢,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只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强自按捺下不该有的念头,缓声问道,“玉昭,你怎么了?”
“我……”玉昭苍白着一张小脸,失神地看着他,“我好像把你的镯子给弄丢了……”
“什么镯子?”谢岐下意识问,随即反应了过来,“哦,那个啊。”
他心里倒不觉得很可惜,只是觉得十分感动。想不到他给了她那个镯子,她还真的贴身戴在了身上,可见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尖上。
“一个镯子而已……原也不值得什么……”
他柔声安慰她,想要驱除她心里的愧疚,一颗心像是吃了蜜一样,却听到她带着哭腔打断了他,涩声道,“我今日放在身上,想要见了面还给你的,没想到,却被我弄丢了……”
“……什么?”谢岐大惊,随即剑眉蹙起,有些不悦道,“我不是把它给了你的吗,你又还给我作甚?”
玉昭丢了他的东西,本就愧疚的不行,又见他此刻俊面微沉,一颗芳心更是七上八下的,哆哆嗦嗦道,“我……那个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
谢岐听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本来就不愿意收,想尽办法要再退还给自己。
刚才的猜测,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谢岐心里有些发苦,但看着她此刻慌成一团的凄美小脸,却也不忍说些什么,想要安慰她几句,也终究是张不开嘴。一时楞在了原地。
玉昭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红红的眼睛满含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那个镯子……一定很贵重吧,我该怎么办才好……”
谢岐恨恨地往火堆里丢下几根木柴,直直盯着窜起的火舌看,一颗心又苦又酸,强颜欢笑,安抚道,“没事,丢了就丢了,那镯子也不值几个钱……”
他顿了顿,皱起剑眉,突然之间却又转了话锋,道,“只是,怎么说也是我祖母的遗物,就是有点对不住祖母她老人家……”
果然,话音刚落,美人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怔怔落下泪来。
谢岐心里一急,却也不得不忍耐下来,不忍心看她落泪,硬着头皮,认真地盯着火舌,半真半假道,“那可是我祖母临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留给我的,说是……”
他游移着视线,不敢去看她,心里一横,瓮声瓮气道,“说是……留给未来孙媳妇的见面礼,如今你将它就这样丢了,我怎么向她老人家交代?”
玉昭止住了哭,愣愣地看着他。
她安静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袖,耳根飞快地红到滴血,红着一张薄面,小声恳求道,“那我……我再赔你一个,不行吗?”
谢岐狠了狠心,怕被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给勾的方寸大乱,违背了自己的好算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道,“不行!这可是我祖母的遗物,怎么能与别的俗物相提并论?若是我拿别的镯子去换你父亲留给你的镯子,你又肯吗?”
玉昭又想起父亲留给她的、却碎成了两段的镯子,不禁黯然神伤,按下心酸,忍着女孩家的羞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那你想要如何?”
谢岐见自己找到了主动权,心下大喜,强自捺住心头的激动,觑了她一眼,瓮声瓮气道,“我祖母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熬到我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子成家的那一天,若是能看到我找到个可心意的姑娘喜结连理,她也能含笑九泉了,给她烧多少金山银山都不换。”
“她把这见面礼留给了我,我又给了你,你却给弄丢了,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吧?”他看着玉昭苍白震惊的一张芙蓉玉面,又是心痛又是暗喜,痛下决心,一鼓作气摊开道,“索性就嫁了我,跟我祖母她老人家好好赔个不是,遂了她的心愿,她老人家想必也不会怪你了。”
……
玉昭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的。
回忆戛然而止,她撑着浑身的酸痛,无力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坐了起来。
“你醒了?”
有人凑到了她的身前,扶她起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低磁的声音缓缓道,“还好,不是发烧。”
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玉昭看清了来人。
一样的俊美面孔,锐利的眉眼,可是周身的气息已与五年前完全不同。
褪去了张扬与青涩,变得深邃、厚重,坚不可摧,经历了数不清的千锤百炼,成为了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真正成熟了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玉昭怔怔地看着谢岐,眼尾逐渐发红。
眸中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又有物是人非的恍惚。
似是而非的场景,跨越了五年的时间,又再次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斗转星移之下,像是对她开了一个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的玩笑。
上天或许还是善待她的。
这辈子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又再一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第48章
把衣裳脱了
玉昭回过神,才注意到谢岐此刻散着头发,赤着上半身,露出性感的锁骨和精健的腹肌,两人此刻像是待在一个山洞里。
她连忙移开视线,脸红成一片,蹙了蹙眉,觉得有些奇怪,又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
不看不觉得,一看倒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赤身果体的身上只裹了件谢岐的外袍。
她大惊失色,动作飞快地裹紧外袍,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抬起头来,又惊又羞地盯着谢岐,“你!”
谢岐轩了轩眉,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大惊小怪,又觉得她此刻的样子难得像个炸毛的兔子,一时心里痒痒的,于是耐着性子,对她简单解释道,“我们从断崖上摔了下来,跌进了水里,你全身都湿透了,我怕你伤口感染,就给你脱了衣服烤干。”
怕她觉得自己有趁人之危之嫌,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旁边火堆上架着的衣服,神色自然。
玉昭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衣裳,明白了他所言非虚,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在一角时,她愣住。
看着摊在木架上的那一件玉白色的小衣,她红了红脸,没来由一阵臊的慌。
她讷讷地挪开视线,滚烫顺着全身,快速爬上了雪白的脖颈和玉面,想要说声谢谢,又实在有些说不出口,索性垂下了眼,安静闭着嘴,一语不发。
谢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火舌中反复烤着匕首,然后磨刀霍霍朝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