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马上就要吻上她的时候。
玉昭如梦初醒,下意识推开了他。
她一把推开了他,鬓发因为力道而微微散乱开来,溅起一点水雾,一张海棠玉面气急败坏地红了起来。
“侯爷请自重。”她语气加重。
谢岐瞬间从旎思中抽身。
上一刻还沁着水雾、充满欲|色的桃花眼,下一刻便立马恢复清明。
她脸上的厌恶是那么显而易见。
他薄唇抿着,静静看着她,不语。
玉昭环抱住双臂,侧过身去,呈现出一个防备的姿势,玉颈早已通红一片,忍着羞耻道,“这是在马车里,外面都是你的将士,还请侯爷莫要犯糊涂,给我们彼此留一点脸面。”
谢岐听她说的这样毫不留情,忍不住拧起了眉,心中有气,语气却是忍下了,平和道,“听表妹这么说,我在你的嘴里,倒像是一个色中饿鬼。”
玉昭猛地回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活脱脱像是在说,你难道不是吗?
谢岐挑了挑眉,看她。
像是被他的眼神蛰到了一样,玉昭飞快地转回去,抿着唇,不吭声。
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浓。
谢岐明明知道她这并不是女孩子家的羞赧娇羞,可是每次看到她被自己气的脸红红的,就老是忍不住往这方面去想,不断地欺骗自己,于是长身俯下,存心一般地凑得她更近,覆在她玉白的耳垂,呼吸打在上面,漫声道,“表妹这般销魂蚀骨,我确实是欲罢不能。”
果然,看到她羽睫乱颤,耳垂更是红的快要滴出血,他心里涌上一股麻痹的飘飘然的快感,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一路上的确是不太方便,这马车窄**仄,只怕是我不能尽兴,也不能让表妹尽兴,只能先委屈委屈表妹了。”
他说的一语双关,还不知道是在指什么。
玉昭无可奈何,心底却也是隐隐松了一口气,浑身耻的滚烫,恨不得原地消失。
五年前的谢岐虽然有些混不吝,但是从来不会说这种烟花柳巷的轻浮浪语,谁曾想现在一句更胜一句,简直令她招架不住。
可见是岁月不饶人。
好好的还算是一个正经人,愣是变成了如今这幅可憎面孔。
入了夜,玉昭因为多吃了几片鹿肉,胃里有些积食,很久没有睡着。
她悄悄起身。帘子拂动,泄进来一丝月光,春华和秋胧蜷缩在另一边,睡得正沉。
玉昭不忍吵醒她们,一个人悄悄下了马车。
马车外万籁俱寂,士兵们都在帐子里睡下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玉昭环视了周围,轻轻走去了溪流那边。
她站在溪流边上,裹紧了身上睡觉时盖的斗篷,望着碎银一样的水面,静静不语。
夜风吹来,搅动的溪面泛起一层银色的波纹,别样静谧。
玉昭正在出神,余光中好似一道黑影闪过,她敏锐地转身看过去,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慢慢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墨玉!”她在月色下看清了它,惊喜万分,蹲下身来,向它张开手。
墨玉向她喵呜了一声,一下子跳进了她的怀里。
玉昭微笑地抱着它,温柔地抚摸它的脊背,“是你呀,你怎么过来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这时走近,缓缓道,“想必是它舍不得你,一路跟了过来。”
玉昭抬头,一道颀长身形在自己眼前站定,月色下的面部轮廓逐渐清晰。
是宋行贞。
她抱着墨玉站起来,有些吃惊,“……宋将军?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我应该问你才对吧。”宋行贞看着她,温声道,“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玉昭一怔,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我……有些睡不着。”
宋行贞听她解释完,点了点头,也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今夜负责守夜。”
玉昭明白过来,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抿了抿唇不再开口,只抚着怀里的墨玉玩。
气氛重新安静了下去。
她的纤纤素手映在墨玉纯黑的皮毛上,在月光下白的像玉一般。
宋行贞不受控制地看着她的手指,温声道,“这里是荒郊野外,姑娘以后夜里还是不要一个人出来了,不太安全。”
“我知道了。”玉昭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墨玉的耳朵,墨玉懒懒地喵呜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背。
看到两人又在一起,它似乎十分高兴,赖在玉昭的怀里不出来,长长的尾巴却在扫着宋行贞的箭袖,一翘一翘的。
宋行贞看着月色下的一人一猫,坚毅英俊的面庞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我也是昨天才发现墨玉的,这小家伙警惕的很,一有生人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在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它才会不知从哪里蹦出来。”
玉昭忍不住笑了笑,挥了挥墨玉的小爪子,温柔耐心地询问它,像是在询问一个孩童般,“是吗墨玉?所以你是偷偷跟了我们一路吗?你累不累啊?”
但是一只喵又会说什么呢?只会蹭在她的手心撒娇 ,借此释放这几日的跋涉飘零之苦。
“你跟我回马车上好不好呀?”玉昭向它发出了邀请,“马车里还有两个漂亮的姐姐,她们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还会天天给你肉吃,好不好呀?”
她在同墨玉说话,宋行贞却在看着她。
她的侧脸柔美沉静,唇边含着笑,几缕鬓发在风中轻扬,令他的心绪一荡。
去往长安的这一路上,他每天都会看到她,虽然只是并不多的几眼,但是一想到这一路上,她会陪他一个多月之久,会成为他的目光所及,他的心里就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这一路上,他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
他会成为她最忠诚的护卫。
玉昭逗弄着墨玉,余光不经意间看到了宋行贞手里拿着书,有些讶异地抬起眼,看他,“将军,大晚上的,你还在看书?”
宋行贞一怔,将书本慢慢收到了背后,掩饰性的咳了咳,“呃,我随便看看。”
玉昭莞尔一笑,“想不到将军这么勤奋。”
宋行贞一怔。
吃亏在了出身上,以前刚进军营的时候,他便喜欢拿着个书本,闲来无事翻翻看看,想要多学一点东西。
可是身边人看不上他,更看不上他的作派,全都笑话他装模作样,嘲笑他一个乞丐之身还妄图想要做个读书人。
如今他成了炙手可热的将军,倒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笑话他了,可是他知道,他们背地里依旧不变,调侃他这样的乞丐,就算站的再高,混的再好,也永远成不了文绉绉的样子,永远改不了那肮脏的出身。
同样的一句话,换到他们的嘴里便成了冷嘲热讽,但是从玉昭的嘴里说出来,宋行贞知道她是在真心诚意地夸赞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耳朵有些热,“反正一个人守夜,闲着也是闲着,再说白日里总是忙着,只有夜里才能得以清闲。”
玉昭听他说的这么诚恳,忍不住勾起了一些好奇,问道,“方便问一下,将军看的是何书?”
宋行贞讷讷,顿了顿,还是选择了如实道,“是……是诗经。”
他有些犹豫,慢慢道,“我以前不识字,这几年里,才陆陆续续读完了四书。”
说完之后,他感到有些自惭形秽,耳朵烧的更烫了,一时垂下眼睛,不去看她。
玉昭静了片刻,笑了笑,“这很好呢。”
她的声音轻轻的,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悦耳动听,“有些人一辈子没有读过书,也不会想着去读书,像将军这样能够抓住机会肯读书的,已经很是难得。”
宋行贞听到她这样说,抬眼看她,有些怔愣,“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啊。”玉昭点点头,含笑看他,“不知将军可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宋行贞一怔,有些受宠若惊,难得地结巴了起来,“我、我会写。”
说完,他便随手捡了一个树枝,在松软的土地上划动起来,不久后,宋行贞三个字便被他写了出来。
他摸了摸头,看着地上有些歪歪扭扭的名字,不好意思道,“有些不太好看,姑娘请见谅。”
玉昭摇了摇头,温和道,“我倒是觉得,将军的笔法很别具一格呢。”
“尤其是这一笔。”她也拿起了一根树枝,轻轻在一个地方点了点,“很有魏晋大家钟繇的行草风骨。笔笔中锋,如风惊鸿。”
宋行贞并不懂什么魏晋大家,他只觉得此刻柔美圣洁的女郎站在月色下,低头指点着他的名字,嘴边含笑,眉眼温柔,那一截指着他的名字的树枝,像是一点一点敲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心中一暖,有些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轻轻问道,“不知姑娘的姓氏,是哪一个?”
玉昭顿住。
宋行贞一愣,以为是自己的唐突令她感到了冒犯,忙道,“姑娘如果不方便讲的话,那就不必告知了。”
玉昭却轻轻摇了摇头。
“倒也没什么不便的。”她轻轻道。
说完后,她拿着树枝,择了另一块平整的地面,在月色下轻轻划动着。
她的字笔迹优美,飘逸娟秀。
她慢慢地,写出了一个“沈”字。
“这是我的姓氏。”她写完后,看着他,微笑道,“我姓沈。”
第40章
话本子与春宫图
宋行贞于是在今夜第一次知道了玉昭的姓氏。
他低头看着地上娟秀飘逸的字迹,一笔一划,牢牢将这个沈字记在了心里。
沈字里面,有一个三点水字。
她确实有着一双盈盈含水的杏眼,看人的时候湿漉漉的,欲语还休。
是真正的美目含情。
也只有这样的姓氏,才能配的上她。
“好的,沈姑娘,我记下了。”
时隔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玉昭也是一怔。
心中生出一种幽幽的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