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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岐见她不喝,眼中流露出无奈,随即又柔和了下去,缓缓道,“昭昭,是我太过孟浪,害你吃了苦头,都是我的不是。”
她的忽视让他难受,但他看着此刻倚在床头病恹恹的美人,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能随风飘然而去,心中又涌起心疼和一丝莫名奇妙的不安,愈加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道,“我真是个混蛋。你说的对。”
他本就存着愧疚之心,听完了李大夫的话,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对她温柔体贴。但他知道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他耐心地哄着她,循循善诱,“大夫说你身子弱,需要好好调养,以后一早一晚我都亲自喂你喝药,咱们先把身子养好了,好不好?”
见她依旧抗拒,他叹了口气,依旧柔声道,“听话,先喝完这药。喝完了这药,我都依你。”
听到这句话,玉昭抬起了眼,看着他。
她的嗓音异常暗哑,淡淡道,“你以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谢岐见她终于肯理自己,虽然连称谓甚至名字都省了,直接一个你字开头,当下也没在意这些,心中止不住地欢喜起来,没想太多顺势随了她的话,“什么话?你说。”
玉昭静静看着他,苍白玉面我见犹怜,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轻轻道,“你说,我们之间做一场交易,我陪你睡到长安,你让我自由。”
经历了一夜的天昏地暗,大悲绝望之余,玉昭放下廉耻,也慢慢想明白了。
死是不可能去死的,她得好好活着。既然如今已覆水难收,那她只能用有限的资源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陪他睡到长安,换取自由,这句话是谢岐亲口对她说过的。如今身子给了他,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赌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尽可能为自己的将来博得一个出路。
虽然机会渺茫,但终归尽力一试。或许他对自己只是一时新鲜,腻了之后便丢开手去,顺手还她自由,两厢皆大欢喜,正好遂了她的愿。
若是最坏的结果出现,他不愿放手,那从幽州到长安这几个月里,她也能够早做筹谋,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想尽办法离开他,离的远远的。
谢岐听到她这句话后,脸色一变。
刚才还温和的眉眼迅速沉了下来,浮上了阴鸷的本色。
他们昨夜都已经如此这般了,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还执迷不悟。
可是刚刚什么都依她的话也是他开口讲的,谢岐一时闷住,静静盯她片刻,半晌后,慢慢收回了眉眼的戾气,又换回了那一副春风和雨的样子,微笑道,“咱们先把药喝了。”
含糊其辞,不拒绝也没同意。
玉昭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中一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当下想再去追问,但见他一张脸温和如春,笑意盈盈,似乎并不是没有余地的样子,知道事不过三,不能把人眼下逼恼了,自己现在也实在是疲极累极,便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后再与他商量,遂也乖乖地把药喝完,赶他出去,称自己要休息。
谢岐本来想留下来陪她,却见她喝完了药便慢慢躺了下去,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一幅要休息、勿要打扰的样子,虽心里不情不愿,但体谅她大病需要静养,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眼中蕴出一份宠溺,掖了掖她的被角,长指又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将它轻柔地别到耳后,俯下身去,附在她的耳边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我夜里再过来”,吻了一吻,起身离去。
出殿的那一刹那,俊面上的温和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渊似的冷峻。
女婢们安静地候在殿外,见他出来,皆垂下头去,噤声不语。
谢岐居高临下,冷冷扫了她们一眼,道,“从今往后,殿内之人需小心伺候,若有差池,别怪本侯心狠手辣。”
“是。”
谢岐敲打完了几个女婢,负手出来,一眼便发现了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滚出来。”他不用看也知是谁,声音不虞。
欧阳谨正等在甬道,探头探脑往寝殿方向张望,见谢岐走了出来,披散着长发,身上的穿着不似从前一般一丝不苟,领口微翻,露出一方精健的蜜色皮肤,有些不修边幅的随意浪荡,滴溜溜的狐狸眼一转,贱兮兮地迎了上去,跪在了地上,不觉犯错反倒邀功,老神在在地笑道,“……属下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谢岐低头看着他,阴森森地一笑。
欧阳瑾被这一笑盯得心中发毛,愣了一愣,求生欲让他赶紧解释了起来,和盘托出,“……呃,那个,回禀将军,那不是迷香,乃是一味叫帐中欢的东西,是属下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买过来的,西域人善于奇技淫巧,这帐中欢价值千金,在长安一瓶难求,经常断货,无数达官贵人一掷千金都买不到,属下把它买回来,自己都没舍得用,先献给了将军,实在不知……实在不知这东西威力竟如此巨大,看在属下都是一片忠心为了将军的幸福着想的份上,将军,你可千万别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啊……”
“欧阳瑾,我是给你脸了。”谢岐狞笑,“看在你有点用的份上,本侯一直忍着不杀你,留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自己不知死,非要一个劲往刀口上撞。”
“来人,把他交给周平处置,廷仗五十,打不到皮开肉绽缺胳膊断腿,不准来见我。”厉声抛下这句吩咐后,拂袖而去。
第33章
表妹,我又不是外人
欧阳瑾被打惨了。
到底是个文人,挨了不到二十板子便哭天抢地,晕了过去,周平无法,只得吩咐几个人将他屁股朝天抬了回去,再做处置。
至于昨夜的一场风波,全被周平压了下去,谁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宋行贞前来探望的时候,欧阳瑾正趴在榻上叫天喊娘,见他提着药包踏进门槛,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他,“宋将军,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周平打死啦,哎哟……”
其实欧阳瑾纯粹是夸大其词,得亏他机灵,装晕逃了过去,要不然周平那小子肯定还要往死里打他。
这小子,下手真是一点情分也不留啊。
宋行贞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蹙了蹙眉。
周平是侯爷的贴身副官,一言一行皆遵照侯爷的指令,能让他这样下手打他,肯定是上面有侯爷的意思。
“欧阳,你怎么侯爷了?”他问道。
欧阳瑾一噎,顿了顿,含糊其辞、委屈巴巴道,“我也不知道啊,他们主奴二人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现在更是合起手来打我,宋将军,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宋行贞仔细看了一眼他的伤,得出了结论,平静道,“你这伤只是看上去吓人,不出半月就能好全,周副将故意留了手,没有真的想要对付你。”
“啊?此话当真?”欧阳瑾恍然大悟,“我还以为那小子平时就嫉妒我的聪明美貌,想要来个落井下石、重上加重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侯爷没多么怪罪我,果然真是不错。”
宋行贞不为所动,直接抓住了重点,“侯爷怪罪你什么了?”
欧阳瑾虽然很想与他分享,但是考虑到自己现在被打的下不来床,还是暂时先闭嘴吧,只摇了摇头,讳莫如深道,“这些你就别问这么多了,你就记住是我以身入局,鞠躬尽瘁已报侯爷,跟他演了出苦肉计吧。”
欧阳瑾跟了谢岐这么多年,比
起半路被捡的宋行贞,他是仅次于周平的存在,谢岐的脾气,他自认比周平那个愣头青摸索的要清楚。
他们这位侯爷,看似独断专行,实则赏罚分明,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极为重视感情,甚至视逾性命。
要不然,不会为了谢家一门苦苦支撑到了现在,也不会为了宫中亲人的安危,心甘情愿俯首,受那太后驱策多年。
不过恩怨分明是真,眼高于顶也是真。
能让他真正看进眼里去的,只能说是很不简单。比如宋行贞。
换句话说,宋行贞能从一个流浪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前锋将军,并不完全取决于他有多么才能卓著,也是因为侯爷愿意。
只要是能让他真心欣赏的人,就算是地里的泥,他也有本事让他长为参天的树;而他不放在眼里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不屑一顾。
这么多年来,欧阳瑾从未见过侯爷身边有过什么女人,能在侍酒中与之举止亲昵,还不介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只能说是关系相当不简单。
欧阳瑾那日可是看的分明,那女郎虽然貌比西子,恭谨温顺,但她的眼神和下意识的动作都骗不了人。
她并不青睐侯爷。
侯爷是过刚易折,她是慧极必伤。
瞧着珠联璧合,却是两心难同。
像侯爷那样高傲的人,让他低下头去主动谄媚讨好,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心中无他的女人,只能说是难于登天。
但若是真的霸王硬上弓,强制性地先占为己有,好像也不是侯爷的作风。
思来想去,欧阳瑾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天大的隔阂,都没有睡上一通来的简单粗暴,只要肢体先交流上了,那后面的一切自然都水到渠成。
大不了后面解释清楚,把锅都往他身上扣就行了。
欧阳瑾这一次确实是自作主张,犯了侯爷的大忌,惹怒了他。但是挨了这么一顿打,侯爷后面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现在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过一阵子尝到了滋味,自然会重新念的他的好。
欧阳瑾越想越毒,简直觉得这主意不要太妙。
周平宋行贞那厮都是些不中用的莽夫,治标不治本,也就只有他,能够真正掏心掏肺、设身处地的为侯爷着想。是忠是奸,侯爷自然会分明。
与此同时,坐在书房的谢岐也确实在反复思量着这件事。
比起恼恨于欧阳瑾的自作聪明,他更在意玉昭的绝然态度。
她竟是如此厌恶于他。
先入为主认为他心怀不轨不说,事到如今了,竟还打着主意要离他而去。
而这正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雕花窗柩撑开一道缝隙,风顺着钻了进来,吹得案上的书页沙沙作响,博山炉里陈年的灰烬幽幽扬起一道尘埃,又在空气中慢慢消弥于无形。
谢岐沉默端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着,他的手里,正攥着从长安快马加鞭传来的圣旨。
小天子批准了他的请旨,准他班师回朝。
明黄色的圣旨上写着整齐划一的小楷,言语规矩,公事公办。
虽然知道这并不是小天子所写,但谢岐还是仔仔细细地将其摊在手中,将这简单的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长安,他确实需要回去了。
在外面的时间,已经逗留了太长。
若是三年前,他能够更早地回到长安,或许父亲不会离世,阿姐尚有翻盘生机,而她……或许也不会离开。
谢岐将圣旨缓缓攥在了手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放她再离开自己第二次,他是绝不可能做到。
可若留她不情不愿在身边,他亦心有不甘。
他知玉昭本就是贞洁宁静的性子,现在被自己夺了身子,只怕再恼怒后悔,也不得不慢慢妥协,乖乖跟了自己。
怕的就是她执意反骨,展翅欲飞。
那他到时候也不得不亲手剪掉她的羽翼,将她困于掌中,做一对怨侣纠缠一世。
为了不将事情走到这一步,谢岐决定重新思量起那个提议。
她既然同他提起这个提议,说明她的心里也是默许了的,那么带她回长安,便首先有了指望。
回长安的路程快的话一个多月,慢的话两三个月,而这不长不短的时间,正是发展感情的好时机。
趁着这段日子,两人日日相对朝夕相处,不怕发展不了感情。
实在不行他再略施些手段,哄得她再次一往情深、回到从前模样,那么回到长安之后成婚立家,也是顺水推舟的事。
最坏的结果,她若是回到长安,还执意想要离去,谢家就在长安,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也飞不出他的五指山。
如果这两三个月里不慎怀上了子嗣,那更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直接来个奉子成婚,谅那些老古板们也不敢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