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玉昭在铜镜前梳妆,眼前飘过一道毛茸茸的黑色身影,墨玉蹲在殿门外,垂着尾巴,看上去十分乖巧,正好奇地盯着她。
春华最先看到了墨玉,冷声吩咐其他人,“哪里来的野猫,还不赶紧赶出去!”
玉昭连忙柔声制止,跑上前去,将它抱在了怀里,温柔地抚着它的脊背,“你怎么来了呀?”
春华见此情景,忙劝道,“姑娘,这野猫还知道是哪里来的,姑娘小心不干净。”
“没事的春华,我与它已经认识好多天了。”玉昭笑道,又挠了挠它的两只小前爪,“你说是不是呀?墨玉。”
墨玉配合地伸开四肢滚在地上,冲她喵呜了一声。
春华见这一人一猫果然十分熟稔,又看到玉昭带着笑意的温柔侧脸,心中微微一怔,服侍了姑娘这么多天,她还是难得见她这般开心。
春华叹一口气,于是不再去管。
有了春华的默许,殿内的女婢默认了这只黑猫的存在,做事走动时都选择无视它,尽量不发出大惊小怪的动静。几天之后,墨玉在殿内来去自如,愈加放肆了起来。
玉昭无所事事,便喜欢抱着猫坐在窗前晒太阳,一抱就是一个下午。墨玉乖巧地窝在她的怀里,将自己蜷缩成黑黑的一团,在她的怀里打起瞌睡。
一人一猫,安静的午后窗前,任谁看了也是一幅十分和谐温馨的画面。
谢岐踏入殿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郎安静地坐在窗前,全身素白洁净,她的怀中抱着一只黝黑的肥猫,黑猫窝在她的怀中,睡得十分乖巧,女郎安静地望着窗外出神,偶尔伸出手,指尖抚一抚黑猫毛茸茸的脊背,动作十分温柔,素手纤纤映在其中,根根如同玉葱一般修长白皙。
谢岐眯了眯眼。
听到了靴子踏在地上的铮铮脚步声,玉昭回过神来,朝门口侧头望去,目光与那道戏谑的视线相触,像是受惊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怀中的墨玉不满地嗷呜一声,一下子跳到了地上。
谢岐走后,一开始玉昭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总觉得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但是随着他的数日消失,再加上墨玉的出现,她从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自暴自弃,逐渐回到了如今的平静从容。
这段时间过得实在安生,她几乎下意识的逃避掉了谢岐这个人,如今乍然再次看到他,无异于看到了鬼。
谢岐目睹了女郎从刚才的安静从容再到看到自己之后如临大敌的全过程,心中又泛起丝丝不爽来,不过他也早已习惯,压下心底的那点不满,薄唇冷冷一翘,朝殿内不缓不慢走了进来。
“表妹这是什么表情?见到鬼了?”
墨玉也在呆呆地望
着他。
这些日子墨玉自由出入殿内外,早已被这群人养的天不怕地不怕,此刻骤然闻到一股陌生的生人气息,也仰起了小脖子,乌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从未在这里见过的男人。
第16章
今晚就寝
谢岐淡淡扫了一眼脚边的黑猫,皱起眉来。
“表妹好兴致啊,几日不见,还养起猫来了,看来表妹这病算是大好了。”
他松开剑眉,又换上不冷不热的一张面色,笑盈盈地向她靠近,脸上的笑意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玉昭直觉到了危险。
那一夜他亲手斩杀士兵的那一幕又浮现了出来,她脸色一白,立刻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忙蹲下身,将墨玉推远,轻声道,“墨玉,你先出去。”
谢岐优雅地挑了挑眉,只觉得忍俊不禁,“表妹好有意思,一个人跟一只猫说话,你还指望它能听懂你的话不成?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表妹过得真是不错。”
玉昭低垂着头,心虚地不敢看他。
“什么丑东西,让它滚开。”这几天他忙的没日没夜,她倒是乐得清闲,竟然还偷偷养起了猫。谢岐径直坐到了金丝楠木雕椅上,长腿交叠,再也不看地上的黑猫一眼,讥讽道,“还墨玉,真是白白糟践了这个名儿。放任这么个畜生在殿里乱跑,你们都是死人不成?”
“……是我让她们这么做的。”玉昭羽睫垂下,玉面有些难堪,以春华为首的女婢皆屏气凝神垂下头去。
谢岐斜乜一眼,黑曜琉璃般的眼珠划到眼尾,见她还蹲在原地,玉白的手指放在黑猫的脊背上一动不动,又想起刚才她温柔抚摸怀中黑猫的那一幕,只觉得十分碍眼,“还不快去洗手,不嫌脏?”
玉昭咬了咬唇,只得松开墨玉,慢慢站起身来,不放心地被女婢簇着朝内室走去。
墨玉竟然没跟着走,还呆呆地蹲在地上,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谢岐看。
谢岐本就看它恼火,一人一猫四目圆瞪,对峙了片刻,他忽的轩了轩剑眉,微微弯下身,伸出一指,朝它勾了勾,似笑非笑,“你过来。”
墨玉似是听懂了他的指示,抬起圆滚滚的小身子,摇着尾巴朝他慢悠悠走了过来。
挨得越近,越是嗅到了男人身上不善的浓郁气息,墨玉意识到了危险,忽的嗷呜一声,朝他挥动爪子猛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下一刻却被谢岐更快地制住了,谢岐伸出两指,精准地揪住了墨玉的后脖,将它整个提溜了起来。
谢岐直起长身,两指揪着它的后脖,如同掌握了它的命脉,与之平视,“小东西,你要是敢抓我,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他盯着墨玉黑黝黝的一双猫瞳,警告的语气却无怒意,幽幽道,“听到了吗?”
墨玉慢慢蜷缩起了四个小爪子,还是呆呆地盯着谢岐看,身上的炸毛慢慢抚平了下去。
谢岐觉得有些意思,上下打量了它一眼,最后冷笑着给出了评价,“丑东西。”拎着它的后脖颈,将它远远丢到了地上,随即掏出怀中帕子,慢悠悠擦干净修长的手指。
玉昭被女婢伺候着净手回来后,发现墨玉已经不在殿里了,她本能一慌,有些担心它的安危,想要去殿外找一找,但又迫于谢岐此刻的坐镇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刚才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想必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讷讷地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谢岐见她出来之后,也不过来自己这边,就跟个木头疙瘩似的远远杵着,像是生怕沾染上了他这块是非之地,心里那股子不虞又升了出来,抬了下眉,吩咐众人,“你们都下去。”
女婢纷纷退下,临走时春华不放心地看了玉昭一眼,玉昭对她一笑,让她放心。
人都走了,大殿更静了下去,谢岐朝她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表妹,怎的不过来?”
玉昭无奈,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但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垂着头,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刚一靠近,腰间便被一双长臂强势一揽,天旋地转间,被迫坐到了他的腿上。
玉昭吓得差点惊叫,又怕被女婢们听见,只得紧紧地咬唇不出声,一边忙不迭欲从他腿上起来,谢岐反手掐住她的腰肢,又将她往下一按。
“表妹最好还是不要乱动,要不要我再把她们叫回来瞧瞧?”
玉昭玉面涨的通红,他这般作为,难道就不怕被人瞧见了?咬着唇恨恨不开口,她从来是说不过他的,他永远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而且那一夜的惊心动魄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现在一接触到谢岐,那个疯狂的吻暂且放到一边不提,那股血腥味好像又自动蔓延在了她的鼻端,令她遍体生寒,几欲作呕。
谢岐感到了她微微的颤抖,摸了摸她单薄的衣裙,装作好心地问了一句,“你很冷?”
玉昭摇了摇头,干巴巴道,“不冷,我不冷。”
谢岐将她抱在腿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嗯。确实是好了。
不就是吓唬了她一下,何至于发了高烧一病不起,还昏迷了两天两夜,她这身子骨,还真是弱。
难不成是被那个痨病鬼夫君传染了?果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病秧子,自己也成了病秧子。
想到这里,谢岐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落在玉昭的耳中却是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哆嗦,这个男人又想干什么?
她内心七上八下的,却不知谢岐此刻在想她前几日生病的场景。那时她虽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也实在乖巧,那双痛苦又愤恨的美目不再瞪着他,静静闭了起来,两人之间没有了恶语相向,没有了咄咄逼人,气氛诡异地变得平和了下去。
他将她扶靠在自己怀里,将药汁吹温了,一口一口喂给她。要是她清醒着,他或许是不可能做这些的。
最开始她不张嘴,皱着眉头就是不喝,药汁怎么也灌不进去,他只能自己先喝一口,再启开她的唇齿强行渡给她,如此反复。她虽然睁不开眼,但也好像意识到了此刻在做什么,死死闭着嘴,怎么也不从,就是不肯让他进去,但架不住他更为有耐心,强硬地捏着她的下颌,还是让她被迫启开了唇舌,卷着药汁硬闯了进去,最终拖拖拉拉总算把一碗药给灌进去了。
那个时候她可比现在听话多了。
谢岐长指不由自主地捏起她落在胸前的一缕发,缠在指尖绕了绕,莫名觉得有些怀念。
玉昭却是如坐针毡,犹如惊弓之鸟,僵着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个喜怒不定的男人下一刻又要做什么举动出来。
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拍,随即传来男人低磁醇厚的嗓音,“本候饿了,传膳吧。”
玉昭微微瞪大了眼睛。
传膳?
她没有听错吧?
谢岐要在这里用膳?
女婢们布完了菜,安静退下。一张古朴的乌木漆色桌上,玉昭惴惴不安地跪坐在软毯上,看着对面的谢岐。
谢岐坐的笔直,肩膀宽阔,还是那么一副倨傲冷冷的姿态,就连吃起东西来也是漫不经心的,垂目安静不语,举止投足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但是整个气质蓄势待发,给人随时拍案而起的危险错觉,任谁也不敢轻视了去。
突然之间,那双眼皮淡淡朝上一掀,玉昭慌忙垂下眼去,拿起了筷子。
时隔如今,她还是第一次和谢岐两个人单独同桌而食,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如鲠在喉。
但是玉昭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下去,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道离自己最近的菜,食不知味地吃了下去。
偶然间一扫,桌上的菜色似曾相识,竟都是些她以前爱吃的菜式。玉昭微微吃惊。
不过这也没激起她的多少心思,玉昭吃了几口之后,便再也吃不下了,想要放下筷子,一时又不敢,犹豫在了那里。
“表妹,怎么不吃了。”谢岐淡淡催促。
“身子骨这么弱,如此经不住折腾,不好好补补可怎么行。”语气看似关心,却戏谑的很,还特意在“补”字上咬了咬。
“不然 ,表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听这话说的,好像真的是实实在在为了她考虑似的。
玉昭听得心里一阵不安,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岐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夹起一块鲜美雪白的鱼肉,放在了她的碗里,自己又重新夹起一块,将其慢悠悠放进了自己嘴里,慢慢地嚼,目光沉炽,全程都在紧紧盯着她,那种感觉……玉昭看了一眼便垂下眼不敢再看,头皮一阵阵发紧,感觉他嘴里嚼着的鱼肉就是自己。
。
一场食不知味的饭用完之后,玉昭终于知道他刚才的话是何意了。
玉昭不顾体面,张阖着唇,看着坐在榻上大摇大摆解着腰带的男人,连语调里特意保持的那份平静也要维持不住了,“……将军,今晚要在这里就寝?”
“是啊。”谢岐闭着眼睛,慵懒地褪下衣襟一角,准备将身上的常袍换成一身轻便的寝衣,回答的问心无愧,“这里是我的寝殿,当然要在这里睡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玉昭如遭雷击,险些就要站不住。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第17章
表妹,你抖什么?
谢岐脱到一半便停住了,懒懒斜乜了一旁的玉昭一眼,女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苍白着一张玉面,一幅万念俱灰的模样,纤薄的身子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他看的有些好笑。
“过来,给我更衣。”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