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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过后,卫灵瑾眼眸之中流露出忧愁,她知晓现下局势愈发不好了,平静只是最表层的掩饰。
玉门村。
阿林刚用完早膳,便随意坐在一个坎子上摇着腿,一边大喇喇地啃着枣,“陈大郎君,你知晓吗?我今日去镇上可听人说京中要大乱了。”
本在扫着地的崔雅凛一听,心跳一滞,急忙问道:“什么?阿林你还知道什么。”在这边塞的村子里消息闭塞,他几乎如同与世隔绝。
“哎,你得求我,这是另外的价钱。”阿林卖起了关子。
吃完枣子,跳下坎,围着崔雅凛转了几圈。
前些日子崔雅凛还不习惯阿林如此作为,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也逐渐习惯了,知晓这里民风质朴开放,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他对于这里的生活也有些沉醉。
他早已摸清了阿林的脾性,知晓她并不贪婪,于是主动道:“待我回京,阿林想要什么都可以。”
一旁的阿林闻言水灵灵的杏眸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开口道:“那我要你带我去京城看看。”
听到她如此简单的要求,崔雅凛立马应下,“我答应你。”
得到承诺,阿林鬼鬼祟祟地凑到他身边,故作神秘道:“我可听说叛军马上入京了,还有那个什么卫什么郎好像死了还是……我也不清楚,就是青州那个,好像叫什么卫旋…轩?”
“我也只是早上去镇上听茶楼里的人说的。”
崔雅凛拿着扫帚的手一僵,面露担忧之色,连忙问道:“阿林你可知镇上有无驿站?”
阿林想了想才道:“有一个,你要寄信……?”
崔雅凛看了眼天色,正色道:“是的,我有要紧事。”
回京事不宜迟,也不知阿贞如何了。
“哦,那好吧,吃完午饭我带你去。那你以后能不能教我认字?”
“还有你用我的铜板要记账,我是你的债主。”
“嗯。”
距婚期仅有五日,崔雅贞仍坚持每天去城东救人。
近来死的灾民愈发多了,这样的情形之下还有灾民不断向京城涌入。她与卫灵瑾的努力似乎是杯水车薪。
这日三人正如往常一般看病救人。
倏然,卫家的一个侍卫匆匆赶来,低声且悲痛地报上道:“瑾娘子,七郎君他……他在青州受了重伤,现下生死未卜。”
毫无准备接收到这个消息,崔雅贞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直到手中的碗落在地上,发出“吭!”的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卫玑一脸难以置信,质问道:“这什么怎么回事。”
侍卫低下了头,吞吐道:“五郎君,具体还不知晓,青州只递出了这个消息。”
卫灵瑾面色不好,却也只能强压下悲痛,先安慰面前的二人。
周围明明人来人往十分嘈杂,崔雅贞却觉得很静,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越来越快……
她只觉脑中一麻,唇瓣微颤,卫灵瑾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忽然想起那日,卫暄临走前特地给她递了信,他却没有见到她。
卫暄……
没有窃喜,唯有惊惧。
连卫暄那般的人都这样了,那她们呢。她将自己的惊与惧还有一股不可言说的悲,归咎于对自身命运的忐忑。
“崔娘子,你现在方便同我来一下吗?”赵弘的到来,打断了崔雅贞的思绪。
她垂眸,顿了顿回应道:“待我告知姑姑与五表哥。”
第42章
“姑姑, 表哥。瑞王殿下同我有话说,我过会便回来。”她的声音还在颤抖。
她说完,身边的两人也在打量着赵弘。尤其是卫玑, 他是头一回见到这个传闻中最受圣眷的瑞王。
赵弘礼貌性的与二人寒暄片刻, 便拉着崔雅贞去了附近的一个酒楼。
一进入包厢他神色瞬间变得严肃,瞧见对面女郎不妙的神色, 他正色道:“阿贞姐姐, 最近不太平, 这几日你便不要出府。”
见他郑重其事, 崔雅贞颔首。其实这几日她也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 整个京中有种暗流涌动的感觉。
“卫暄的事, 你……知晓了吧。”他试探道。
提到卫暄,崔雅贞瞬间又有些喘不上气, 只能无力地点点头。
“姐姐不要太伤心,他不会有事的。”
崔雅贞只以为他在劝慰她,又以颔首回应, 撇过头去一副不想提及这个人的模样。
接着, 赵弘又温声道:“等我们成亲后,我便带你离开京城,京中不能多呆了。”
“谢谢你, 九郎。”崔雅贞抛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由衷地感谢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叛军进京的速度远超赵弘等人的预期,而京中得到消息的世家能走的都已经南渡离开了。
午夜,瑞王府。
“赵弘!你要去哪?”李彩厉声问道。
“我要亲自去接阿贞。”
李彩神情陡然变得复杂, 拉住他的手臂,卖力地摇了摇他肩膀, 含怒道:“赵弘你是真傻假傻啊!现在这种情形你告诉我你要去接你的女人?待我们成事你要什么女人没有!”
赵弘明显一顿,低声道:“她不一样。她是幼年时,唯一帮过我的人,我怎能弃她于不顾!”
“赵弘,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坐上那个位置的哪个不是心狠绝情的。如果你不比别人更狠,那个位置凭什么是你的。”
听完李彩所话,赵弘明显愣了一下。
见他似是动摇,李彩连忙乘胜追击,对着他的眼眸,劝道:“你想想为了这一刻,我们废了多少时间,汲汲营营了多久。为了你我的筹谋,我委身于老皇帝,每日活得如履薄冰。不说我,还有你的母家,你的母亲!为了你能登上那个位置,牺牲了多少!你自己呢,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你不想复仇吗?”
李彩的话既像劝告又似蛊惑,她继续道:“赵弘,五王现下即将入宫,你确定要将皇位拱手让人吗?现下你只要带着一只军队进宫,便可以清君侧的名义杀掉他,而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
“你想想若是五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你和你的阿贞会怎么样,他会放过你们吗?莫不成你想与你的阿贞姐姐做一对亡命鸳鸯。”
“想想你要的是什么。”
李彩嗤笑,转而又劝道:“九郎,你相信我。我们派人去接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赵弘袖下的手掌越攥越紧,许久猛然卸了力,沉声道:“听你的。”
一旁的李彩终于松了了口气,命令屋外的侍卫,“还不跟着瑞王殿下去。”
李彩心中暗笑,因为她知晓今日过后,京城就要变天了。
距婚期只有一两日了,局势愈发严峻,现下共有三股势力向京中袭来,一支是匪兵,一支是庐陵王所领的叛军,还有一支未知军队。
京城即将面临着一场疾风骤雨,众多世家选择南渡。
崔家当然也选择了南渡,只是崔雅贞不知晓。前几日,父亲与祖母私下寻了她,劝她留在京中,候着瑞王的迎娶。不管如何,不能下了皇家的脸面,日后也好有回旋的机会。
崔雅贞答应了,她也是不得不应。
于是整个崔家,只余她,与院子之中的一些愿意留下的下人。
她也是昨日才知晓,哥哥早已离京,如今也是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卫暄,哥哥。
她的心好似被一坨棉花给塞住,说不出的痛心,想来想去只能赖世事变化太快。
今日成婚,她早早便被叫起梳妆打扮,等着瑞王的迎亲。
她也是第一次画这般浓重的妆容,先是敷了一层厚厚的铅粉,又画上了浓重的远山眉,以胭脂晕开于脸颊,用朱砂点染唇心,最后在额间、鬓边点缀花钿。
妆后,镜中之人好似戴上了一具假面。
她在院中等着,只是从清晨到午后,没有一人来。
“有消息了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崔雅贞扯了扯嘴角,放下了手中的梳篦。
“女郎,来没有来人。”弥桑此刻心急火燎,蹙着眉担忧地看向崔雅贞。
崔雅贞心中一沉,已经到了这个时刻赵弘还未来。是他出什么事情……亦或是她再次一次被…抛下了。
思及此,她重重地合上了眼眸,头上的发冠很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倏然,外院的小丫鬟冲了进来,将一封信送入崔雅贞手中。
她迅速地拆开信件,大致浏览,转头对弥桑说道:“弥桑,你带着院中人先走,莫要带金银之物了,叛军就要来了。”
弥桑却不肯,问道:“女郎,那你呢?”
崔雅贞莞尔,安抚道:“弥桑,瑞王会在城郊别院接应我,人多更会引人注意,我们分头行动。”
弥桑泫然欲泣,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崔雅贞先一步打断。
她上前一步,握住弥桑的双手,对上其含泪的眼眸,命令道:“弥桑,听话,信我快走。”
说罢,又轻轻推了弥桑一把。
“听话快走。”
方才信里赵弘与她讲了形势的危急,叛军即将入京,叫她一人前去别院,会有人接应她。而叛军若要进京抓人,第一抓得就是像她这般有些身份的人,而下人反而不会看的那样紧。
待院中只剩凋零的枯木,崔雅贞快速地摘下头上的金冠玉钗,来不及换下身上的婚服,就提着衣摆从院后的小门跑出。
京城街上冷寂无声,只有刺骨的寒风,许多屋中早已楼去人空,唯余走不掉的老人与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