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卫家没有多久,第一个到访的竟是崔雅凛。
“哥哥?”崔雅贞讶然。
她想不到为何哥哥会突然到访。莫不是因为昨夜之事,可赵弘打点好了他不因知晓啊。
“阿贞,随我回家吧。你在卫家也有些时日了,你归家兄长会为你寻夫子的。”
“为何?我不想放下在卫家的学业。”医术以及卫暄。她言辞恳切。
崔雅凛偏过头去,不看她的充满恳求的眼神。
“阿贞,你不能再在卫家了,你与卫暄的流言私下在京中人家传得愈发厉害了,再下去就要影响你的婚事了,听话,和我回去。”
随着一声叹息,他又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阿贞娘你,莫要在胡闹了。”
他一句话停顿了好几回,其实他心中也是无奈的,现在他为卫七郎做事,但凡卫七表露过一丝对阿贞有别样的意思,今日他便不会来这一趟。
听见是父亲崔楷的意思,她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劈,便知晓此事未有回旋的余地了,可是若是卫暄愿意娶她,这些皆能迎刃而解。
于是,她不再多加辩驳,转而说道:“哥哥,能不能再拖些日子,我想与这里的友人好好道个别。”
崔雅凛想了想瞥见她紧蹙的眉眼,最终点了头,“三日后,我来接你回府。”
说罢,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崔雅贞,温和道:“还是上回那种,听院中下人说你很喜欢,我便又带了些。”
听到他的话,她面色有些僵,接食盒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务之急是要去寻卫暄,她要问问他的意思。
墨香弯弯画,燕脂淡淡匀,杨栖那日的话如同巫咒般不停歇来回地在她脑子盘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顿了顿上妆的手。
“做妾。”
“他会娶你?”
同时,弥桑打开食盒端出糕点,见到糕点却顿住了,讶然道:“女郎,怎又是这个?女郎你用不得此物啊。”
崔雅贞淡声道:“弥桑,你用些,拿去给下人们分了吧。”
窗外接近黄昏,天际的彩霞如梦似幻,恍若她仍置身于梦中。
书房里熏着淡淡的檀香。
卫暄合起公函,拆开一旁的密信,简单浏览过后,便在一旁烧掉。他既能过目不忘,就不会留下把柄。
宫中要收权,世家怎会同意。身处权利斗争的漩涡,若不顺势而行,便会陷入其中永世不得翻身。
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他又想起今日并未取到那人的信。难道是在茶庄的斗争之中失败被囚亦或是被杀,又想到那人并不怎么聪明的头脑,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愈发大了。
若是他没了,自己的日子还真是要去了几分乐趣。
他嘱咐木樾,“若是七日后还未受到,便告知我。”
前日,二叔母再次催促他,教他与袁家娘子见面,很是想早些定下这门亲事。他将会与她定亲,但绝对不会娶她。这些本就是计划的一环,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他在忧心什么,答案在心中,是那一张白净的小脸。
他对情感一贯漠然,对身边人也并无什么特殊的感情。
当年,年仅八岁的他亲眼见到,母亲投河自尽,他就在不远之处,但并未有阻拦。先是“咚—”的一声,又是水面扑腾的声音,最后水面恢复平静好似什么也未发生,宛若一面碧色镜子。
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他目睹,心中却毫无波澜,也并未尝试阻拦,像一座冰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认为人各有命,母亲只是自己选择了解脱。
但母亲因情爱所死,他不能理解。情爱究竟是何种东西有什么魔力,能让母亲为了它付出一切。
那么他是对崔雅贞生了情爱?他也会如同母亲那般疯狂吗?
摩挲着手里的游记,看着掌心的纹路,他是母亲的亲生骨肉。
爱其欲其生,恶极欲其死。
倏然,门口有人来报:“郎君,是崔娘子”
第30章
屋门被推开, 门口那小娘子,腰肢纤细,身着青黄襦裙裙摆流光溢彩。
一推开屋门, 崔雅贞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檀香, 纯正柔和。只是卫暄房里的较淡,而杨栖身上的极浓, 明明是相似的气味, 她却不觉得卫暄这里的引人厌恶, 反而让她心安。
她正视着面前长身玉立的郎君, 乌发束的一丝不苟, 下颌却紧绷。
她一向懂得察言观色,
他,有心事?崔雅贞心中猜测。
容仪俊爽的郎君问道:“表妹, 何事前来?”
她心中忐忑,又瞥见一边的木樾,有些踌躇。有第三个人在, 她总有些不好说。
“表哥, 我想继续同你学棋。”她突然道。
卫暄挑眉微显讶然,想起那日她伏在桌案上酣睡的场景,却没有拆穿。只是道:“表妹愿意继续学, 当是最好。”
接着她又看向一旁的木樾, 吩咐道:“木樾,能将上次所学的棋谱取来吗?”
木樾看向卫暄,见他颔首同意才道:“是。”
坐在桌前,崔雅贞亲眼见着, 卫暄将上次他们二人未下完的棋局重新完整摆出。
她忍不住问道:“表哥,你还记得?”
卫暄温和地看向她, 道:“其实只需记得前面几步。”
他知晓自己的会下在何处,也了解她会下在何处,如此便能复原大半。
崔雅贞懵懂不解,却没有多问,只因她心中藏了事情,没空在意这些微枝末节。
瞧着面前的棋局,她心中愈发焦躁不安,于是随意放下,又抬头对上正在解棋的卫暄,任她如何强压,语气仍是又急又快,“表哥,我兄长要接我归家了。”
对面人却温和如常,垂眸对上她焦急的目光,道:“有何不妥?崔郎君一向对表妹用心,定会为表妹请更好的夫子。”
他的语气如常并没有半点挽回之意,她的一颗心如坠冰窟,一时怔忡,指尖一寸一寸扎入掌心。
她想问问,那他们之后呢?他不是接受了她的情意...........还是说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人的臆想。
臆想。
她要问清,欲开口道:“表哥,你......”
木越却携棋谱归来,刚到唇边的话如同一颗还未咀嚼完的生枣被硬生生咽下去。
卫暄似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便暗自示意木樾离去。
但崔雅贞没有主动继续说,照他的性子并不会多问。
瞧着他一心全在棋局之上,毫不在意她方才的欲言又止。
她心中乱极了,如同互相束缚如何也解不开的丝线。他真的对她怀有情意吗?她忍不住怀疑。
于是,卫暄上一刻向她一一讲述,下一刻问道她,她却答不出来。
见状,卫暄微微蹙了下眉,抬手揉了揉眉心,道:“表妹,是哪里不懂?”
“表哥,你是不是也觉得贞娘很笨,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学不好。我于棋上本来就不如他人有天赋,那日表哥还弃我而去,定是嫌弃我蠢笨不堪所以才逃之夭夭。”
她一向敏感,心中想的不是此事,嘴上却将对此事的不满一一道来。
“我怎会嫌弃表妹,那日归来见表妹熟睡便以为表妹劳累只想教你休息,恰好我也有公务便先行离去。”
说罢,他面露无奈。
“我有一事想再问表妹,你何时与八公主结识?”他正色,又倏然问道。
即使他的语气并不强硬,但听了他这问话,崔雅贞身子一僵,有些被拆穿的心虚,却心下又觉得他是认为,自己这般人不应与公主相识。
“我如何又与表哥何干?表哥既是嫌我弃我,又何故问我?表哥定是也觉得我如同一块榆木般不讨喜………是!我本无心于学棋,我不喜欢下棋,只是她人会,我不会,我羡慕妒恨才想学的,表哥也嫌我庸俗。”
卫暄睨着她,不解自己明明已经说明他并没有嫌她蠢笨庸俗之意,她为何又再次提及。
崔雅贞抬手端起面前的茶杯,袖侧却不小心碰掉了一颗棋子,棋子恰好落在卫暄的履边。卫暄无奈弯身去拾起,刚要将棋子递与她。
便听见对面的人儿,试探般问道:“表哥你知晓吗?他们都说道你与袁娘子郎才女貌,像我这般的女子阖该离你远远的........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之前表哥收下了我的心意……”
“那表哥你愿意娶我吗?”
听见她情真意切地质问,卫暄顿住了。他没有想到她会问的这般直接,也未想到她现在就会问道。
只是他心觉她是知晓的,知晓现下他是不可能娶她的,他以为这是他们无声的默契。
何况计谋已成,其中一环便是与袁家女郎定亲,不说她身份不够,现在娶她只会破坏计划,打草惊蛇。
他回道:“我需与袁娘子定亲。”
他话音刚落,虽然他一向不喜多言,正准备解释几句这只是全谋之计,并不会真与她成亲,
耳边便率先传来对面小娘子炸开锅般的质问:“那我呢?你想教我做什么?做你闲暇之余逗弄的宠儿,与他人说的一样想让我做你的卑微妾室,阖该无名无份!表哥,你真当心狠!”
她说得又快又急,唇边还泛着冷笑。
“表妹?”卫暄开口。
只是崔雅贞不想再听他话,推开门,匆匆离开。
门口的木樾都被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卫暄却没有上前阻拦,只是看着棋局微微出神,将方才拾起的棋子,放在她会下的位置之中。
刚刚逃离了沧濯院,回到自己的院中。崔雅贞便累得气喘吁吁,竟是她自作多情了?
果真愚蠢。
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她却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嗡嗡作响,曾经动心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旋,她的心像被人用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不长却极深。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用手心覆上眼睛。
还好,心动并没有多久,也能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