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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靠一日倒是可行。”裴珩也没瞒着几人,他去扬州本就是公务,不能擅自更改行程。只是比起忧心忡忡的几人,他却觉得这件事处处透露出古怪。
裴珩担心沈瓷的情况,只是男女有别,他到底没能知道的太清楚。
沈瓷这些日子因为晕船的缘故一直都在船舱里歇息,只是她的晕眩之证非常的严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住。
大夫一天要去看三回,缓解症状的膏药都开了七八帖,还是毫无用处。
三日之后,商船停靠在平江的码头。
沈瓷听见了熟悉的吆喝声,挣扎着就要起来,结果还没走两步就眼前发晕。
众人怎么劝都不成。
她挣扎着非要下船,只是被众人劝下,“我们回程的时候再来吧,这一次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沈瓷有些难受的应下,说要自己歇一歇,她躲在船舱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梦半醒间,船舱外头传来了敲门的动静。
“谁?”
“是我。”裴珩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沈瓷心里一紧,还没想好要怎么拒绝,裴珩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我能否进来。”
“我睡下了。”沈瓷要拒绝,可裴珩半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映梦她们知道,你是故意的吗?”裴珩的声音不算大,却足够沈瓷听见,紧接着裴珩就听见她走下床的动静,不出几息房门就被打开。
她赤着足,长发更是披散在身后,眼里却是深深的不安,“你…你…”
“不请我进去坐坐?”裴珩显然是有话要跟她说,沈瓷思索一番后只能错开身让人走进来。
裴珩看她赤足呆愣的站在一旁,无奈道,“不冷吗?”
沈瓷没有动,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慌乱和警惕,裴珩心中轻哂,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信任自己,裴珩缓缓的走到床边,沈瓷一直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觉察到她的意图之后,立刻跑了过去。
“我自己来。”
裴珩倒也没有意外,寻了张凳子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他问的直白,沈瓷却不知要怎么回应,淡淡的别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晕船的症状从小就会有,平江地处水域要塞,你不可能不知自己的情况。”裴珩一字一句很是犀利,沈瓷根本就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我小时候没坐过船。”沈瓷胡乱扯谎,却换来裴珩轻嗤。
“你对着映梦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想要去看爹娘,担心赶不及…才会扯谎。”沈瓷麻木的开口,但这话也只能骗一骗三岁孩子。
先是风寒,又是晕船,她明摆着想要将出发的日子延后,至于为何裴珩已经猜到了。
“无论是映梦还是思怡,或是修筠景澄,都很担心你,你这几日昏昏沉沉,他们也没有太好受。”裴珩并非想要刺激沈瓷,只是他发现了更要紧的事。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是吗?”裴珩一步一步的逼近,让沈瓷无所遁形,“你根本不想去扬州是吗?”
她没有说话,神情木然一片。
裴珩不愿这么逼迫她,可更见不得她这般折腾自己。
“沈瓷,为何要这般?”裴珩的声音字字句句在耳边回响,可沈瓷却一点都不想听,偏偏耳边的声音喋喋不休。
“映梦这些日子根本就睡不好,时不时的去追问大夫。”
“景澄甚至
都觉得是自己不好,若非他非要来扬州,也不至于累得你这般难受。”
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被裴珩原原本本提及。
沈瓷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余一个虚虚晃晃的影子。
她想,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别说了…”
“修筠甚至都在想中途回金陵。”裴珩看着她落泪,心中亦是不忍,可他却依旧硬起心肠追问道,“沈瓷,你可曾想过他们会担心?”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沈瓷捂住自己的耳朵开始缓缓蹲下,捂住自己的耳朵以期将一切都挡在外头,“你别说了,别说了。”
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在地上留下一些浅浅的水渍,裴珩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跟前蹲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裴珩冷静问道,“我知道若非当真难以启齿,你也不会出此下策。”
“可是映梦和思怡他们待你一片赤诚,你这般欺瞒,心中可会好受?”
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动了沈瓷,她缓缓抬眸,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双手不曾放下,眼神却已经渐渐茫然。
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扬州…是平江。”
裴珩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有些不太明白此话何意。
沈瓷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根、本,不、想、去、平江。”
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踏足此地。
第61章 我也骗了他们
沈瓷的回答在裴珩的意料之中,却又有一些意料之外,他能够猜测到平江对于沈瓷而言是一片伤心地,却没有想过她连踏足都不愿意。
眼前的姑娘还在哭泣,眼泪并没有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而减少,那泪珠一滴一滴的砸落,统统都落到了裴珩的心里。
沈瓷捂着耳朵浑身不住的颤抖。
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头更是埋的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这些日子她心里也同样不好受,沈瓷并不想瞒着表姐他们,但这些话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裴珩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块手帕递给沈瓷。
沈瓷知道裴珩还在,也知道裴珩什么都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何,不戳穿我?”
“晕船不能治愈,却可以缓解,若你从小就有这样的问题,你应当知晓怎么预防才对。”裴珩看了她一眼,神色认真道,“你和映梦说的话,也只能骗一骗她们几个。”
其实也只是他们很少坐船远行,才会被迷惑。
若仔细的想一想,就能知道沈瓷说的话到处都是漏洞,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关心则乱。
至于裴珩为何会知晓,是因为他在第一日就找大夫询问过,他问的仔细,大夫回答的也仔细。
“你这么做总有你自己的理由,我虽不知你为何不愿让旁人知晓,却也不想逼迫你。”裴珩只是不愿她一边欺骗姊妹,一边难受哭泣。
大夫说她不仅仅是晕船,还忧思过重。
但凡他能心安理得的欺骗,裴珩也不会来多此一举。
“我会同表姐他们说清楚的。”沈瓷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蹲的太久而踉跄倒地。
“沈瓷。”
“我没事,我会去和表姐他们解释清楚的。”沈瓷推开裴珩挣扎着要往外走去,却被裴珩拦住。
“她们不在船上。”
“…是吗?”沈瓷想起此处已经到了平江码头,不在船上应当是下船去了,“那我就等她们回来之后再和他们解释。”
自己做错的事,她总要自己去解决。
“他们原本是不想下船的,我骗他们去找些当地特产来哄你。”
沈瓷听闻此言有些茫然,不知裴珩特意提及是何原因,她不言语,裴珩却没有因此沉默,“所以,我也骗了他们。”
沈瓷想说这并不相同,但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半,根本就说不出来。
“你…我…”
“如今我们又多了共同的秘密。”裴珩刻意的提及这事,让沈瓷恍惚间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
她看着裴珩,心中闪过些许无措,裴珩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却要替她隐瞒,明明这些事是不对的。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是吗?”
沈瓷明知故问,裴珩没有回答,但沈瓷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觉得有些难堪,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偏偏裴珩不给她这个机会。
“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我想陪着你。”
“你若不知怎么和映梦提及,至少可以告诉我。”裴珩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她的耳边回响,她就算不想听,这些话也全部都往她脑海里钻。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真的。”
沈瓷沉默下来,缓缓的坐在了地上,她抱着膝盖想要将一切都隔绝在外,裴珩也并不催促,只是陪她席地而坐,他递上了一块帕子,沈瓷才发现自己又落了泪。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心中所思所想均被裴珩察觉,她也再没隐瞒的必要,手帕在她手心里放着,沈瓷将它展开又叠起,“这个地方有太多我和爹娘之间的回忆。”
只要想起来,她就觉得心痛难忍。
沈瓷说的断断续续,裴珩也不催促,只是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没拒绝裴珩递过去的药丸。
也许是很多事情藏在心里太久,从未有人觉察到,如今面对裴珩倒也没有那么多的防备。
“我阿爹阿娘的感情极好,府上没有侍妾,甚至连通房也没有,家中只有我和爹娘,阿爹很忙,经常要去处理公务,扬州的水患并非一天两天造成,爹爹身为节度使,也曾去治理过水患…”沈瓷陷入了回忆当中。
“阿爹说,他和娘亲之间,容不下旁人。”
他不想留妻女在家中,就将她们俩一块儿带去,她们母女俩住在客栈,爹爹每日早出晚归的,可每天都能见着人。
而且那时候她爹不管多忙,都要同她和娘亲说说话。
“即使回来的很晚很晚,爹爹也记得承诺过我的事,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来都会办到。”
是以人人都知道沈毅和妻子感情和睦,很疼爱她。
平江许多人都羡慕她们母女俩,沈瓷小时候觉得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如今才知道竟是那么奢侈。
“他说过只是和娘亲出去一趟,只要几日就会回来,他答应过我会早些回来的…”沈瓷本以为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裴珩只知道沈毅夫妇是遇到海难才会身故,对其中细节却一概不知。
那些文书里一笔带过的事,都是沈瓷的经历,而那写在文书上的名字,是她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