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
作者:阿長
简介:
青龙六年春,峄城青檀泉莫名溢出美酒。此异象震惊朝野,甚至吸引当朝摄政王前来。
卖酒娘小芙,人如其名,长了一张清丽芙蓉面,是峄城东街名符其实的酒西施。一日小芙替峄城首富纪家送酒,无意间结识纪家大公子纪伯阳。在与纪伯阳多次接触之后,她竟发现了纪家与青檀泉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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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隐山之玉(一)
倒春寒的一场雨刚落尽时已是四月中,早间和风带了暖意,悄悄弥入峄城。
峄城首富姓纪,年过半百,妻子虽死了有些年头,自己却是个玩得花的,已纳了有八房妾室。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天晴又逢六,纪老爷便纳了第九房。
一早天还未亮,小轿便敲锣打鼓地被迎进了纪府。纪老爷喜得合不拢嘴,好酒好肉地在前院招待往来宾客。
有热闹的,便也有受冷落的。
后院里的七夫人正望着窗外的芭蕉叶出神。
她原是兰陵郡一花楼的头牌,去年纪老爷去兰陵做生意,见着她后便挪不动步——虽说白白胖胖的纪老爷本就不怎么好挪步,反正他喜欢这好模好样的头牌就是了。
一个图色,一个图财,凑到一起不祸害第三人倒也罢。只是纪老爷哄她时信誓旦旦说要她做续弦,哪知来了峄城后却让她做了他的第七房夫人。
也罢,她心里想,七夫人就七夫人吧。到底纪家富庶,忍一忍,倒也不是不能跟他过。
最可气的事儿来了,没过俩月,纪老爷又弄来了个老八。
八夫人进府的当天,七夫人便闹了一通。
只是从那之后,纪老爷再也没来过她院子。
开始时七夫人还觉得委屈难受,不过后来心情便渐渐平复了。
不是她想通了,而是…
芭蕉叶的方向传来一声咳嗽,一听便是刻意而为之。
七夫人沉寂如死水的眸子因这声咳嗽而掀起波澜。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见院里被她打发走的几个小婢还未回来,便高高兴兴地敞开了门。
一道男子身影迅速闪进房内,将七夫人一把搂在怀中。
“紫云…”男人拥着她,唇齿抵着她的额头,正热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七夫人不甘示弱,使出浑身解数来,勾着他的颈子拼了命地挺胸朝他怀里拱,光瞧那劲头怕是不吃了他不算完。
“二公子…”她在他耳畔呵出一抹甜腻香气,“你怎么才来…”
二公子狠狠地捏了下她腰间肉,喘息着道:“老爷子摆酒,我走不开,叫人传话说大哥腿疼,他这才肯放我出来…”
同她偷情的不是别人,正是纪老爷的二儿子纪仲崖。
此人虽不学无术,好四处拈花惹草,可毕竟正值青春,比年过半百的纪老爷强了不知多少。至于强在哪儿,也不消多说,有数的自然有数。
花楼来的艳娘同这纨绔浪子扎堆,便如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为什么往日性格火爆的七夫人在失宠之后却日渐温顺的隐秘缘由所在。
墙刚糊好,石砖还未砌进去,便听见院子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给这对野鸳鸯吓了一大跳。
七夫人手忙脚乱地将纪二摁去衣橱子里,将人藏好了,才敢放声吼:“谁?哪个贱婢进来不带吭声的?!”
“嗳——是我!”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带着笑意传入七夫人耳中,“我是东街酒肆的伙计,可不是什么贱婢!”
七夫人拢好了衣裳,半开了扇窗户探出头去看,见院子里站着抹纤长的绀青背影,乌油油的发用蓝头巾编了个长辫盘了一圈,被一根粗糙木簪固定在头顶,露出的一截脖颈又细又白,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姑娘家。
那姑娘没回头,只是看着地上打碎的两坛子酒,又是难过又是惋惜:“哎,这可怎么办。打碎了一两二钱酒,开春到现在白干。”
第2章
隐山之玉(二)
七夫人身上火下去,心头火起来,对着她的背影训斥道:“你这野丫头,不打量打量这是什么地儿就乱闯?!”
说归说,七夫人却不敢叫人——纪家的二公子还在柜子里,连腰带都没系上呐。万一引来了人被发现,要不要脸是一说,要不要命才难说。
那丫头听后转过身来,茫然地指院子问:“这里不是七夫人的院子吗?”
这丫头虽莽撞,可模样着实惊艳了七夫人一番——弯眉杏眼小圆头鼻,上半张脸清丽近妖,尤其是那双眼,再难见到这样明亮有神的。而她的嘴唇却瞧不出来形状,因为从嘴巴到耳根处全是泥土,一看便是抗酒坛子抗的,抗多了便蹭到脸上去。
七夫人实在嫌弃她这般脏兮兮的模样,眉头紧蹙起来。
“臭丫头,谁叫你来我的院子的?”七夫人发问。
那脸上脏兮兮的臭丫头道:“是我们东家叫我来的,说纪老爷往日常照顾生意,今日喜纳第九房,便送来三十坛酒作贺礼。我刚去了前院,管事说纪老爷吩咐下,给每一房夫人都送两坛呢。”
七夫人听后面色稍霁,可心里仍是不痛快。
她睨了这丫头几眼,倚窗问:“那你刚刚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自然听见了。”脏丫头一脸菜色,指了指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的酒坛子道,“‘哗啦——’,我听见我四个月的工钱没了!”
七夫人终于松了口气。
“将院子给我清理干净了,回去再找你东家算账去吧!”
七夫人说罢也不看她,便关了窗。
一回头,见纪仲崖已经系好了衣裳,将头偏了回来。
“东街卖酒的伙计,吓我一跳。”七夫人又欺上来,搂着纪仲崖的脖子说,“不必理会她。”
纪仲崖笑着将她推开,嘘声说:“外头还有人,不怕她传出去?还是省省吧,等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说罢便去了窗边打开一条缝,看着那丫头走了后方才出去。
七夫人一个人坐在房里,恨得拿来枕头摔了又摔,这才解气。
刚刚运酒的丫头出了院子后,推着剩下的两坛酒又敲开了八房的院子,将酒好生卸下后推着空车出了纪府。
东街酒肆的另一个伙计郝赞正驾着牛车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便抱怨:“我说我去卸,你偏不让,十六坛酒呢,这回怕不是要累死我们小芙了!”
“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小芙挑眉道,“后院是夫人们的地方,你一个外男去做什么?就算今天纪老爷的心情再好也要打断你的腿!”
被她看破了心思,郝赞嘿嘿一笑,心想后院的夫人们寂寞着呢。
只是因为小芙还是个姑娘家,他没好意思开口说。
“我在七夫人的院子里不小心打碎了两坛酒,又补了两坛进去。”小芙唉声叹气地道,“过年到现在好不容易攒的钱,眼下一文都不剩。下个月初才发工钱,剩下这半个月我可怎么办呢…”
郝赞一听,颇男子汉地道:“怕什么,有哥在呢,还能吃不上饭?走,现在哥就带你去吃面!”
东街酒肆对面有一家面馆,干净不干净是一说,口味倒是不错。郝赞知道小芙节省,只在发工钱的前三天每天去吃他家一碗面。
如今小芙穷得饭都吃不起,郝赞雪中送炭,大发慈悲要请她吃最喜欢的面。
第3章
隐山之玉(三)
小芙与郝赞回了酒肆,先将牛车拉去后院。
郝赞干完活还知道洗手洗脸,小芙却只是随便冲了冲手。郝赞看了直皱眉:“你脸上这么脏,就不知道洗洗?洗干净了多好,咱们东街便能出个酒西施。”
小芙甩了甩湿哒哒的手,又紧了紧头上的蓝头巾,不以为然地说:“做酒西施有什么用?能抵我今日摔碎的两坛酒?”
郝赞嘁了一声。
小芙哪儿都好,就两点不好——一、无趣;二、不爱干净。
小芙长得好看,郝赞第一眼见她就十分喜欢。只是自打去年年底小芙来这儿,郝赞只见过她寒冬腊月在后院打井水洗头,愣是没见过她烧热水洗脸洗澡。
这下小芙再好看也没用了——谁愿意娶个这样埋汰的姑娘?!
做不成夫妻,郝赞索性与她做起了兄弟。
俩人出了酒肆,往郑家面馆外的支起的棚子底下一坐。
老郑见了小芙,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线。
“还是五两剁椒面?”
老郑来自雍州,雍州人会煮面不说,更熬得一手好臊子。小芙爱吃面,尝了老郑的手艺后直夸他是兰陵第一,给个老郑喜得跳脚,每次小芙来都多加上二两。
其实老郑面馆的臊子面卖得更好,但是小芙从不吃肉。不过老郑没告诉她,剁椒酱里头也放了猪肉沫和鲜鸡汁,不然怎么那么香呢?不过他怕小芙知道后就再也不吃他的面,索性也没告诉她。
两碗五两的剁椒面,明明该是一模一样,可小芙那碗不仅面多了二两,就连剁椒酱也拔了个尖。
郝赞气得龇牙,直道不公。
这个时辰来吃面的不多,老郑便给他们二人一人盛了一碗面汤,拉来条长凳坐在小芙身边,开始看小芙吃面。
小芙模样好看,吃面的动作也好看。她身边总会挂着一个长布袋,里头没别的,就一双筷子一个勺,都是烫洗干净的。郝赞常常笑话小芙,说她胃比她脸还干净。
小芙又从布袋里抽出她的筷子来。
那双筷子是米白色,细看透着微微的黄,不像是木头,有些像玉,但也不是玉。到底是什么材质,连小芙自己也不知道。
小芙是年前来的东街酒肆,据说老家在兰陵郡。兰陵郡离峄城不算远,是大郡,就连纪老爷的七房都曾是从兰陵带来的。
老郑和郝赞都不懂,兰陵比峄城繁华得多,她为什么不留在兰陵呢?
问起这个来,小芙便嘿嘿一笑,说自己娘去世了,爹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瑟瑟发抖。她为了躲避债主这才来了峄城县。
孝道为先,没人会拿自己的娘开玩笑。郝赞和老郑听后心酸愧疚不已,从此再也不问此事。
小芙用筷子挑起面,呲溜吸进嘴,一番细嚼慢咽后吞入腹中,又夸了老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