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道:“行吧,就当是看她在雪鹤院晕倒的,事先声明一下,本夫人才不是真心想要去看她。”
“老奴自是晓得的。”
玉荷得知谢夫人来看望她时,刚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就被一只手给摁了回去,“行了,既在病中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往常也不见你对本夫人有多恭敬。”
谢夫人并不知道前日里望玉轩发生的事,只觉得她小脸惨白得同死了七天一样,屋里头还弥漫着一股子药味,目露嫌弃,“你的身体那么弱,以后怎么给谢家开枝散叶。”
玉荷笑眯眯地对上她的嫌弃,“妾身听说皇觉寺的香火很灵验,不知夫人可否带妾身去寺庙祈福,也好让妾身早日诞下谢家血脉。”
谢夫人倒也觉得有理,长子已二十有七,次子二十有五都已是两儿一女,就他膝下光秃秃的,就连个正妻都没有,要是哪日出了意外岂不是………
不对,呸呸呸,自个怎能诅咒儿子,但也确实得要留下个孩子,哪怕是从姨娘肚里生出的,面上仍是勉强,“行,等你病好后就带你去皇觉寺祈福。”
玉荷见她答应了,紧扣着床单的指甲才稍稍松开,难得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多谢夫人,唯此间事还请夫人保密,妾身担心自己身体还没好就乱跑会惹来爷的不喜。”
随后又娇羞地垂下头,露出一截如玉颈脖,“妾身也想要给爷一个惊喜。”
不疑有她的谢夫人自是点头应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厨房去做。”
谢月皎听到母亲亲自去看望那个贱人时,气得都要将房间给砸得个稀巴烂,母亲明知她讨厌那姓玉的贱人,为何还主动去看她啊。
母亲这是年纪大了,连人也糊涂了不成。
不行,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从昨晚上心生那抹突兀的异样后,谢钧今日一整日都处于心浮气躁中,就连心神都难以聚中在公务上。
谢钧的目光随之跃到女人清冷的脸上,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张脸罢了,如何值得他牵肠挂肚,心绪恍惚。
玉荷被男人冰冷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爷是在想什么?”
压下心头思绪纷飞的谢钧唇角轻抿,姿态从容的夹起碗里的菜,“过几日我会很忙,怕是会没空陪你用膳了。”
玉荷对此求之不得,面上一片关心,“即使在忙,爷也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
谢钧自信的认为那抹不可控的异样许是因为习惯了她的存在,说不定等分开就好了。
只是等他夜里回到松清阁休息,发现床上空荡荡,四处遍寻不到那抹清冷的如春日枝头瘦梨的身影时,连心都跟着缺了一块,原先压下的那抹异样又一次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作祟。
他并没有马上返身去往望玉轩,而是来到书房点灯处理政务。
心中冷嗤,一个女人罢了,如何配掌控他的情绪。
他吃完饭后就离开了,也让玉荷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只是睡到半夜,本就浅眠的她感觉到帷幕被人掀开,带着夜间凉气的一具躯体钻进了她的被窝,扣住她的腰搂进怀里。
搂着温香软玉的谢钧察觉到女人的僵硬,嗓音暗哑低沉,“你睡不着,还是想要做些别的事。”
吓得玉荷立马不敢再动,更惹得男人胸腔震动发出难以自持的笑意。
谢钧在女人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很晚了,睡吧。”
将人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心里空缺的那一块终是填补了上来,或许留着她也不错,他自信一个女人不会影响到他,更不会变成国师口中的可怜男人。
玉荷这一病,直接从暑气将消的秋日病到了寒风卷枯枝的冬日。
等病好后,玉荷迫不及待的就要前往皇觉寺。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管家拦住,“玉姨娘,大人吩咐过了您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擅自出门。”
谢月皎听后顿时恼了,“和我们出门又不是去做什么,难道母亲还做不了一个小小姨娘出门的主吗。”
管家仍是态度坚定的拒绝,“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又转头对玉荷说,“玉姨娘,若是您想出门,恐得要请示过大人才行。”
他的话更让谢月皎不满,“娘,你看大哥究竟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就那么害怕我们会害玉姨娘,值得如此防备吗。”
谢夫人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行了,既然是你大哥吩咐的,定然有他的道理。”
虽说长子是她生的,可她也是真心悚长子。
又很是愧疚的对玉荷说,“既然长钧不让你出去,你还是在家休息比较好,你的心愿我会向佛祖转达,想来佛祖肯定不会怪罪的。”
“妾身明白的。”玉荷哪怕是将掌心给掐烂了,脸上都要露出得体的笑。
他这是根本不信她,否则她为何会连大门都出不来。
她转身准备回望月轩时,管家满脸欣喜的走了进来,“姨娘,楚王妃携小世子上门,说是要见您。”
楚王妃?
玉荷的眸光闪了闪,许是天无绝人之路。
因天凉不想出门,所以并没有同婆婆小姑子一道去皇觉寺的陆蔓得知楚王妃携小世子上门时,不禁诧异,“好端端的,王妃来府上做什么,母亲和大伯又不在家。”
“哎呦我的二奶奶,王妃找的不是夫人,而是住在望玉轩的玉姨娘,听说是因为玉姨娘上次救了小世子一事,如今亲自携小世子上门道谢呢。”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不行,必须得要拦住王妃才行。”
等陆蔓匆匆赶来时,见到的是院里只有玉荷一人,便问,“王妃呢?”
“王妃已经走了。”
陆蔓对她如此敷衍冷漠的态度感到不满,“王妃亲自来府上做客,你不马上派人来告诉我就算了,怎能不招待对方就让人走,此事要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指定不知会怎么说谢家毫无待客之道。”话到最后,已然带上火气,“玉姨娘,你别忘了如今府上当家做主的女主人可不是你。”
“我知道。”
一个轻飘飘的“我知道”堵得陆蔓七窍生烟,怒火中烧,又因她是大伯的妾室只得将一团火气憋在胸腔里,憋得生疼。
目送着薄怒未消的二奶奶离开后,柳儿才敢说话,“姨娘,小世子长得真可爱。不过要婢子说,以后相爷和姨娘生出的小孩,肯定还要可爱。”
“姨娘,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女孩肯定长得像姨娘一样漂亮,是男孩就和爷一样聪明才好。”
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怀上那贱种的孩子。
只是如今她每日的入口穿戴就连床上摆放的东西都被人严加看守,被派来的丫鬟也皆是懂些药理的医女,简直是把她当成贼一样给严防死守。
玉荷回想起先前同楚王妃的谈话,犹如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很快,随着京城入了冬,辽国使臣携公主来访燕那日,京城中正好落了场薄薄细雪,致使气温急速下滑。
冬日里的消遣少之又少,所以便举办了一场冬猎。应该说是只要有别国来访,无论是哪一国都喜欢邀人进山打猎。
一为展示本国的军事力量和威严。
二,以猎会友。
三是冬日里除了打猎也没有其它玩乐的消遣了。
圣人要举办冬猎,遂下令让臣子携家属一道参加。
玉荷身为姨娘本是没有资格参加冬猎的,皆因她先前救了楚小世子,加上楚王妃从中周旋,燕帝便破格让她同来,私心里是想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入得了师父的眼。
得知姨娘要跟着去冬猎的那天起,柳儿就兴奋的开始准备姨娘要穿的衣服,定然要让姨娘光彩照人得艳压群芳。
可谁能想到她选的衣服姨娘一件都不喜欢,反倒选择了一件素净得都没有多少花纹装饰的水青色交领马面裙,不免嘟哝起来,“姨娘,你穿的这件衣服太素了,应该穿这件红色的好看,衬你。”
玉荷仅是看了一眼就让她放下,“我不喜欢太张扬的颜色,何况今日到场的人,哪一个的身份不都比我高,要是穿得太张扬,只怕容易引火烧身。”
柳儿不免觉得可惜,姨娘的皮肤白最适合穿这种艳色了。
冬猎的地点定在皇家猎场,远处相连的是连绵不断的深山密林,人若是走进去只怕很难不迷路。
因帐篷还未搭好,早来的夫人小姐公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社交谈论着时下八卦,玉荷上次虽救了小世子,可在她们眼里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谁又会自降身份与姨娘一流为伍,没瞧见因她之故导致自家后院里头的那些姨娘都开始变得不安分了。
玉荷知她们不喜自己,识趣的远离着人多之地。
眼见走的地方越发人少偏僻,像条小尾巴紧随其后的柳儿难免心忧,“姨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脚步顿住的玉荷眺望着白雪压树枝的茫茫一片,指着一棵树后,“我前面水喝多了,想要去解手,你到那边守着。”
听到她要解手的柳儿像是瞬间触发了某种机制,眼神都变得戒备起来,“不行,爷说了必须要让婢子寸步不离的跟着姨娘,而且帐篷那边肯定搭好了,外面冷,要不姨娘还是回去吧。”
宋嬷嬷认可的点头,“外头人多眼杂,要是不小心被谁撞到了该如果是好。”
“此处偏僻又怎会有人来,还是你们存心想要让本姨娘出糗。”憋得满脸通红的玉荷夹紧了腿,目露哀求,“嬷嬷,我是真的忍不住了,难不成你想要让我当众出溲,好让所有人都笑话相爷找了我那么个登不得台面的妾室吗。”
柳儿想到上次因姨娘逃跑后被挨的十板子就硬了心肠,又在望见姨娘憋得都快要哭了的模样时犹豫了。
说不定姨娘这一回,是真的想要解手?
宋嬷嬷并不知道玉荷有过逃跑的前科,只是想到要是她真的憋不住尿了裤子,虽说冬日穿得厚,但身上也会留有味道和痕迹,真要是被别人给瞧出来了,宋嬷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心中暗恨,她怎地如此事多。
“嬷嬷,我求你了,我只是在旁边解个手,有你们两人守着肯定不会有人过来的。”玉荷见她仍是不为所动,恼羞成怒,“若是嬷嬷执意如此,我不介意就那么走回去,反正丢人的又不只是我一人。”
察觉到她想要做什么的宋嬷嬷的脸气得又青又白,苍老的面皮抖动了三下才呼出一口气,“姨娘最好是快些解决好,否则等下被不知打哪来的登徒子瞧见了,到时只怕得要以死自证清白了。”
柳儿很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被姨娘给冷冷瞪了一眼,“你转过身背对着我。”
又深吸一口气对着宋嬷嬷,“还请嬷嬷转身瞧一下周围是否会有人过来,也好提醒我。”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禁冷笑,“嬷嬷一直盯着我,我倒是不建议直接在裤子里解决,到时我丢的是脸,指定嬷嬷丢的就是命了。”
宋嬷嬷气得脸皮再次抖动,偏生她又无力反驳,“行,还请姨娘尽快解决。”
“好吧,那姨娘你要快些。”柳儿依言转过身走到一棵树后,听到树后传来窸窸窣窣声才放心,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始终泛起不安。
就连这林子里也太冷了些,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浓浓一团白雾,直到身后许久都没有声音传来,她的心顿时跟着沉入谷底,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起,密密麻麻地往四肢百骸游走。
这一刻的柳儿甚至不敢转身,只是怯懦又小心翼翼的问,“姨娘,你好了吗?”
“姨娘?”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回音的柳儿牙齿抖得齐打颤的转过身,看见的是空无一人的树后,还有不知何时被砸晕在旁的宋嬷嬷。
发现姨娘又不见了的那一刻,指尖发颤的柳儿恐慌得连腿都是软的。
要是姨娘这一次真的跑了,那她怎么办,她肯定会活不到第二天的。
姨娘,对,得要马上去找姨娘,说不定姨娘还没找远。
辽国来访,作为陪同使臣一员的谢钧并没有乘坐相府的马车,而是同燕帝乘坐轿辇一路从宫门出发。
如今坐在帐篷里的谢钧迟迟没有见到应该出现的人,就连附近也没有她的身影时,眉眼沉沉的招来伺候的丫鬟询问,“她人去哪里了。”
来了许久的谢月皎不满大哥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全关心那个贱人了,撒娇道:“她第一次来,肯定是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说不定等下就会回来,大哥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哥,你等下能不能教我骑马啊,虽然别人也能教我,但他们哪里有大哥教的好。”
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回,“玉姨娘来的时候帐篷还没搭好,宋嬷嬷和柳儿姐姐就陪玉姨娘到附近转去了。”
唇线紧抿的谢钧压下心口泛起的异样,“派人把她叫回来。”
派去找人的人很快回来了,只是脸色很不好,身后抬起的担架上正躺着昏迷不醒的宋嬷嬷,唯独不见另外两人。
前去找人的丫鬟扑通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得语不成调,“大人,不,不好了,姨娘,姨娘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