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黑枣 “那你可有小名?”
突然出现的陈君迁吓了沈京墨一大跳,也不知他在厨房干活是如何听见他们二人悄声说话的,手还沾着水,就飞扑过来将陈川柏未说完的话按回了他肚子里。
“胡说八道什么呢臭小子……”
陈君迁目带警告地瞪了陈川柏一眼,又抬眼对沈京墨尴尬地一笑:“别听他胡说,这小子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唔唔唔唔唔——”陈川柏拍打着堵在自己嘴上的大手呜呜乱叫,反被他捂得更严实了。
沈京墨回过神来,看着兄弟两人掩嘴直笑。
她这一笑灿若皎月朗星,分去了陈君迁三分注意。陈川柏察觉到嘴上的手松懈了些,猛地一抬手去戳陈君迁的腋窝,接着身子一扭,反从他的手下逃走了。
“嘿你……”陈君迁佯装生气便要去追。
陈川柏连忙小跑着绕过小石桌躲到了沈京墨背后,小手抓着她的手臂大喊:“嫂嫂救我!”
陈君迁见势,也绕过桌子来抓他。陈川柏就绕着沈京墨闪躲。
两人秦王绕柱,围着沈京墨转着圈的跑。
“嫂嫂救我啊——!!”
沈京墨原只是个笑看兄弟俩打闹的旁观者,如今被陈川柏抓着袖子这么一喊,竟也半推半就地加入了战局,就在陈君迁马上就要拽住陈川柏胳膊之时,她站起来张开手拦在了他面前。
陈君迁一愣。
沈京墨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参与进来,但瞧见他的反应,却忍不住露出了一副得意之色,仰头笑看他,眼神似是在说:小叔他,我罩的!
“好好好,你们两个是一伙的了是吧?”
陈君迁抱着胳膊,眯起眼来点了点头,一副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得沈京墨回过头去与陈川柏一起窃笑起来。
却不想陈君迁瞅准时机,长臂一伸,竟越过沈京墨的手臂直奔陈川柏而去!
“啊!嫂嫂!”
陈川柏奋力嗷叫,沈京墨忙挺身去挡。
三人在院中老鹰捉小鸡。
起初沈京墨多少还保留着几分矜持,可越到后来便越放得开,玩得愈发起劲,几次险些和陈君迁撞个满怀也没停下。
她笑得开心,陈君迁便故意失手,数次擦着她的衣袖捞着陈川柏的耳朵、胳膊,却就是滑不留手,一次也没抓住。
“哥!你不行啊!”一直没被抓住,陈川柏便得瑟起来,“嫂嫂一来你就不是我的对手咯!”
陈君迁原本就在放水,听他这么一激,当即来了劲头,手也多了准头。
沈京墨越挡越觉得艰难,他身材虽高大,动作却敏捷,如同一只蓄满了力气又灵活的猛虎,她渐渐有些没力气了。
偏生陈川柏还在挑衅这只猛虎:“抓不着!抓不着!”
“好小子!等着!”
陈君迁也正在兴头上,抬眼一瞧沈京墨,却发现她额头上已出了不少的汗,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越过她看向陈川柏,这小子还毫无察觉,玩得不亦乐乎。
陈君迁眼神一暗,一个偷袭的假动作后,猛地一把揽住沈京墨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这边,顺势一抬脚,脚尖一勾在陈川柏屁股上轻轻一踹。
“哎哟!”陈川柏忙去捂屁股,正要控诉陈君迁不讲武德,抬头却又看见兄嫂二人抱在一起,臊得他又赶紧捂起了眼,一手捂眼一手捂腚,恨不得再多长出两只手来。
“哎呀哎呀你们真是……”他嫌弃地大叫着,脸蛋憋得通红地跑进西屋去了。
“臭小子!”
陈君迁笑骂一句,低头去瞧沈京墨。
她双颊绯红,也正瞧着陈川柏跑走的方向笑,胸膛快速地起伏着。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下意识抬眸看他。
四目相接,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正伏在他怀中。
沈京墨的脸顿时从运动后的潮红变成羞怯的胀红,慌忙从他怀中退出来,又后退了两步,一手无措地抚弄耳前的碎发,腼腆地抿唇不语。
怀中的分量和温度瞬间退去,陈君迁张了张嘴,手指胡乱朝西屋一指,对着沈京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冲西屋道:“臭小子你别跑!”
继而一头扎进了西屋里去。
院中只剩下沈京墨一人,脸色通红地看了西屋两眼,拎起裙角跑回了东屋。
西屋里,陈川柏被陈君迁按在床上,浑身上下的痒痒肉都被他挠了个遍,直到他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才停下。
“哥,我对你够好了吧?给你和嫂嫂制造了多好的拉近感情的机会呀!呐,感谢呢?”
从床上下来,陈川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大人似的冲陈君迁一摊手,索要好处。
陈君迁一哂,不知从哪掏出一颗荔枝剥开,在陈川柏鼻子底下晃了一圈。
“配合得不错,该赏!不过……”
陈川柏冲着荔枝就是一大口,却扑了个空。
“敢揭我的短,该罚!所以——”
白嫩的荔枝肉在陈川柏嘴边短暂地亮了个相,最后落进了陈君迁自己嘴里。
“可恶……”
陈君迁笑着揉了揉陈川柏的小脑袋瓜:“馋猫儿,睡觉去!”
陈川柏“哼”了一声,乖乖上床,在被子上打了个滚,突然发现手下有什么东西微微凸起,硌着掌心。
他把被子一掀,赫然是好几颗新鲜的荔枝!
是陈君迁不知何时塞进他被窝里的。
陈川柏委屈不忿的小脸顿时溢满了笑容,剥起一颗边吃边冲正往外走的陈君迁道:“谢谢哥!”
陈君迁没回头,但听见弟弟笑得开心,嘴角也不禁上扬:“别都吃了,给爹留几个!”
“知道啦知道啦!”
走出西屋,沈京墨已经不在院里了。回想方才怀中的馨香柔软,陈君迁不禁攥了攥手掌心,看了一眼东屋亮起的烛光,掉转头回了厨房。
荔枝放不住,他得把剩下的十来颗储存好了,明儿才能给她做点心。
等一切收拾妥当,陈君迁迅速地漱了口,也回了东屋。
沈京墨已经躺下半天了,只是他还没回来,便没熄蜡烛。
陈君迁一进屋,就瞧见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唇角上扬,却又被努力压下去,以至于下巴都在微微颤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蜡烛熄灭后躺到地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搭在胸口。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出气声,像极了忍笑忍到极点时忍不住从鼻腔泄出的动静。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
话音刚落,床上就传来“噗嗤”一声,沈京墨笑得肩膀都在发抖,笑了半晌才勉强止住,侧目看向陈君迁。
屋中没了烛光,有些许幽暗,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大致找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大人原本真的叫……”
陈黑枣。
她没说出口,声音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他身材高大挺拔,姿容不俗,长相俊朗,沈京墨一想到他名字的由来,就笑得停不下来。
陈君迁气郁,可听见她悦耳的笑声,只好苦笑着承认:“我爹一开始的确给我取名黑枣,但每次拿这名字一叫我我就哭。我娘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叫他换一个,他不信邪,说多叫叫就习惯了,便每日对着我耳朵喊三百遍……”
沈京墨听着有趣,翻个身侧躺过来,双手枕在耳下认真听。反正眼下屋里黑漆漆的,他也看不见她这样俏皮的姿势。
“我也一天哭个三百遍,一连哭了三个月,最后哭晕过去,我爹抱着我去县里找大夫,把原因和大夫一讲,大夫说,既然黑枣又名君迁子,我要实在不喜欢陈黑枣这个名字,不如改叫陈君迁,我当时就醒了也不哭了。于是我爹又被我娘教训了一顿,最后不情不愿地给我改叫陈君迁了。”
说完,他还倍感欣慰地感慨:“万幸我爹当时没有摆弄什么地黄、甘草、陈皮、生姜之类的。”
沈京墨又笑出了声,忙抬手掩住唇。
“笑吧,我也觉得好笑,”左右都教她知晓了,他认命了似的放弃了抵抗,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她纤瘦的肩膀抖个不停,纵着她笑了一会儿,问她,“你的名字呢?”
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沈京墨一愣,片刻后才道:“京墨也是一味药,能止血崩。但我父亲后来又说,彼时为我取名京墨,是希望我将来能如他那般精通文墨,名满上京。”
到底是文人墨客,取个名字都有这么多名堂。
陈君迁虽不甚在意名号,认为那只是一种标记、称呼人的方式,却觉得与人谈论姓名的由来,有一种莫名的亲密感。
他趁势追问道:“那你可有小名?”
沈京墨眨眨眼睛,没有答。
小字都是在闺中时爹娘才会叫的,哪有对外人说的?就算是夫妻,若非心意相通感情甚笃,也不会轻易交换小字。
更何况他们还是假夫妻。
加之提及这些,她便又不由得想起流放漠北的父母亲人,原本昂扬欢欣的心情转而蒙上一层阴影。
她转回身去平躺在床上,小声说了句“没有”。
听出她语气里的细微变化,陈君迁迟疑片刻,大概猜到了原因,试图安慰,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犹豫一番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屋顶,谁也没有再说话。
次日一早,陈君迁便去了县衙。
谢遇欢早已带着这几日整理好的卷宗恭候多时。
“找了这么多天,总算让我翻出些东西来。”
陈君迁跟着谢遇欢一踏进卷宗库,就看见地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两两叠在一起,有些一排一组,有些一排数组。
谢遇欢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神情却是振奋。
“之前的卷宗、除了让老鼠啃了的那些,我都翻过了一遍,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这些就不同了……”
“这是什么?”
“两年前被查封的、售卖私粮私盐的账本,”谢遇欢说着,拿起一组卷宗,左手是账簿,右手的卷宗则更薄些,他语气严肃起来,“这些,是雁鸣山那些山匪下山掳掠的记录。”
陈君迁登时眉头紧蹙:“这二者有关联?”
“是,”谢遇欢回答得十分肯定,将两个簿子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两条记录道,“你上任之前,雁鸣山那帮孙子每次下山后不久,这些私售盐粮的铺子就会多出很大一笔进项,售卖的东西,你猜流向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