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
沈京墨一急,见管家说完就要走,忙将他拦下:“那,可否让我见见江公子?他与我也是旧相识。”
傅修远告诉过她,陈君迁之所以住在江府,是因为江家的少家主江平澜与他交好,她听过江平澜的名字,在流云寨时,盛流云就是这样叫谢遇欢的。
只要见到谢遇欢,就能见到陈君迁。
管家一顿,却道:“少家主几日前已与友人离开了。”
“去了何处?”
管家犹豫片刻,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北边。
管家说完便回府了。
江府大门缓缓合上,沈京墨在门前的阴影里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冻得快要麻木,才木讷地一步步走下石阶。
谢遇欢在外也是被通缉的反贼,就算换了个身份,脸也是画在告示上的,离开金陵、离开江府的庇护,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为何要去北边?
和他一起去的,是陈君迁么?
他们还会回来么?
沈京墨站在漫天的大雪中,失神地想了很久——她该怎么办?留在金陵等,还是往北去?
可她连该去北方何处都不知道。
沈京墨想再回去问问江府的人,可她刚抬眼看向门口的门仆,那两人却都低下了头去不与她对视。
沈京墨便明白了,她不该再去自讨没趣。
“叮铃铃”的马车铃声响起,沈京墨慌忙后退着让开路去。
背后屋檐上的雪掉了下来,正落在她后颈,冰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仰起脸来看了看并不暖和的太阳,许久,转身离开了江府。
看见沈京墨走了,两个门仆才敢抬起头来,凑到一块去交头接耳。
“你也是,干嘛要接她的话?挨管家骂了吧?”
“我哪知道她要找的真是沈公子啊?她要是早把那木头疙瘩拿出来,我就直接说没有了。”
“长点记性吧!管家刚又说了一遍,沈公子在咱府上的事绝对保密,不可能有人知道。而且他俩最近要忙起来了,谁也不许去打扰。别说沈公子,要是再有人来找少家主,也得说不在。”
“哎呀记得了记得了!”
第146章
终章
打完了
大庆三年秋,信阳城外,两个远行路过的男人远远看见一个茶水棚子。
其中一人正走得口干舌燥,便拉上另一人朝那棚子走去。
这种茶水棚子十分常见,大多设在人来人往的城外,路过之人若是累了渴了,花上一文钱便能买碗茶水喝。
只是他们两人囊中羞涩,另一人便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往前再走走,找条河取些水得了,这茶水要钱。”
他那同伴却抓住他的手臂继续朝棚子走,笑道:“这儿的老板娘不一样,不要钱。”
“不要钱?那她图啥?”
“这个老板娘是个妙人儿,爱听外面的事儿,只要你能给她讲讲别处正在发生的新鲜事,她就白送你一碗热水。”
热水得拿柴烧,老板娘这样做也得搭进去不少钱呢。
说着,两人就走到了茶棚下,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
老板娘正在给别桌的客人添水,这桌的男人趁机又给同伴讲:“这老板娘五官特别漂亮,就是右脸上有一大片胎记,从眼连到下巴,挺吓人的,待会儿别多看,省得晚上睡不着觉。”
“少来,胎记能有多吓人?”
同伴不信,转头朝老板娘看去。老板娘刚好给别桌添好了水,拎着壶向他们这桌走来。同伴一瞧,顿时转回了头,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老板娘的左半张脸的确漂亮,可右半张脸上的胎记却极其可怖,如同一片红黑色的粗糙树皮一般干瘪皱巴,与左边白净的肤色一对比就更吓人了。
两个人挤眉弄眼,无声感叹,要是没有这片胎记,这老板娘该有多好看,但转念一想,兴许就是这片胎记导致老板娘嫁不出去,才不得不抛头露面经营茶棚养活自己,也才便宜了他们,能得一碗不要钱的热水喝。
“二位喝茶,还是白水?”老板娘来到桌边,边擦桌边热情地问。
“白水就成,拿消息换。”
“好。”老板娘给两人各倒了一碗水,笑眯眯地看向答话那人。
那人清了清嗓子,朝对面的同伴挑了挑眉,讲起自己从别处听到的事——
新帝在位三年,上京和旁边的冀州、豫州治理得还算看得过去,但再远些的地方就不一样了,义军四起,天天打仗。
几年前一支义军投降朝廷,四处镇压别的义军。原本全国各地的义军都要被他们镇压成功了,谁料一年前,江浙一带一夜之间出现了一支人数众多的义军,火速占领江浙重地后直奔北方而来。
这支异军突起的军队从何而来、首领是谁,起初谁也不知道。后来各地被朝廷镇压过的义军不知怎的,竟纷纷响应这支义军,从全国各地不远千里前去奔投。
渐渐地,民间流言四起,有些说那义军的领袖是前朝皇室的后裔,也有些说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皇子,而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说那人是早被朝廷消灭的义军首领陈君迁。
那人说到这里,老板娘手中的水壶“咚”的一下落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溅在了她的脚面上,她却浑然不觉,还是那人惊慌地问她是否有事,她才忙把水壶捡起来,又问了他一些事,随后笑得很不自然:“我再去添些水来。”
两人看着老板娘脚步匆匆地走远,没有多想,聊起了别的话题。
直到碗里的水都喝光了,别桌的客人久久等不到人来添水,大声唤着老板娘,却始终无人应答,他们才发现,老板娘不见了。
-
城中一户人家中传出阵阵翻箱倒柜的响动,声音之大,惹得邻居以为她家遭了贼,纷纷过来敲门。
沈京墨顾不上出屋,隔着门大声说了几句没事,邻居才放心地离开。
她没多少家当,几件衣裳、一些这两年攒下的银两,还有几天的干粮和一个水囊,连一个小包袱都塞不满。
背上包袱,她去院里牵马。
路过水缸时,她先把水囊灌满,随后才发现水面中映着自己那半张骇人的脸。
她急忙捧水把脸洗净。
两年前,她在金陵寻找陈君迁的下落,可问遍了城里人,又在江府附近等了十多天,她都没能见到他。
她猜,大概是她来得太晚,他已经离开了。
可她实在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最后只好在信阳落脚——这里繁华,南来北往的人大多都要经过此处,她就算见不到陈君迁,也能从来往的人们口中得到些消息。
她在城外开了个茶棚,又为自保,在脸上画了一片可怕的胎记。
两年过去,她都快习惯这些红红黑黑的印子了。
但她总不能带着它去见陈君迁。
前些日子她就听到了些许消息,但都不敢肯定,直到今日与那两人交谈过,桩桩件件都在印证,传闻中那支横扫朝廷大军的义军,的确是他。
假胎记很快被洗去,缸里的水变成了浑浊的脏水。沈京墨看了看水面上那张久违了的白净的脸,随后牵上马走出院子,飞快地向着北城门奔去。
他一定会去上京,那她就去上京等他!
***
大庆三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这才九月底,冀州就飘了第一场雪。
陈君迁的十三万大军与薛义的八万人马在初雪后的冀州城外相遇。
一时间,战场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薛义的队伍中,有人指着对面惊呼:“是赵友将军!”
这声音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赵友骑马站在阵前,看了一眼对面军队中自己的兵。
当初他和霍有财趁夜逃走,他的兵不知他的去向,薛义便谎称他病重过世,将他的兵交给了其他几个将领统领。
事实上,他在去往长寿郡后不久,长寿郡的义军就收到了陈君迁的密信。得知他还活着,而且正在暗中集结天下义军后,赵友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其他地方的义军也是一样。
如今他们手下已有二十万军队,其余七万正在别处牵制朝廷军队,剩下这十三万,则直取上京。
十三万人的最前方,陈君迁一身重甲,意气风发,对赵友使了个眼色。
赵友哈哈一笑,扯着嗓子对薛义的人喊道:“之前打商洛的朝廷军已经被我们全歼了!大越不会派兵来帮你们了!奉劝你们赶紧投降,省得白白送死!”
对面军中,薛义听见赵友的喊话,双拳紧握。
他当然知道最强劲的那支朝廷军全军覆没了,否则朝廷也不会紧急宣他来冀州阻挡陈君迁。
他是朝廷最后的倚仗,这仗他只能赢,不能输,否则薛怀仁的性命危矣,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薛义拿过自己的兜鍪,翻身上马。
“打!”
这一战从白天打到黄昏,双方全都人困马乏,却仍未分出胜负。
可作为统帅,薛义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人颓势已显,若不尽快结束,他们必输无疑。
他看着冲杀在前鼓舞士气的陈君迁,自己也提枪冲进了阵中。
薛义虽上了年纪,但宝刀未老,左右拼杀一番,竟直直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陈君迁而来!
擒贼先擒王,只要陈君迁一死,这仗就无需再打下去了。
陈君迁也是这样想的。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薛义上阵了。
两人在万军阵中张弓搭箭,箭尖同时瞄准了对方的心脏。
只这一箭,便可定胜负。
两张弓都被拉到了极致,下一刻,薛义和陈君迁一前一后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