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行了,起来吧。”
妙容的腿已经吓软了,方才公主一开口,她还以为自己今晚要小命不保。
缓了半天,妙容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垂着脑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玉城上下瞧了她几眼,站起了身,双臂一抬:“更衣吧。”
妙容颤巍巍地为她换好干净的衣裳。
此时另外两个丫鬟也捧着新做好的饭菜进来了,看见妙容苍白的脸色,张了张眼睛,无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妙容微微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站在案边为公主布菜。
玉城刚刚落了水,今夜又冷,丫鬟们特意做了一桌暖胃的热粥和清淡小菜。
她只吃了几口便让人把菜撤下,对妙容道:“替本宫给长寿郡守去信一封,就说本宫到长寿郡后,请当地官吏携女眷迎接,一个也不许少。他傅修远不是个痴情种么?那就让他当着本宫的面,演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给本宫添些乐子好了。”
妙容哪还敢多嘴,应了声“是”,低头研墨去了。
行帐外,行舟听闻此事,慌忙跑回傅修远的军帐,将公主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他。
傅修远听罢凝眉不语。
他此去本不欲见她,可若是玉城下此命令,孟沧定会照办。
不见还好,若是见了面,谁知道玉城会怎样为难她?
“你去公主帐外候着,若有丫鬟出来,替我问问妙意身体如何。”
傅修远说完,行舟一愣:“啊?公子你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啊?”
“去办。照我说的做。”
“这……您要真关心妙意姑娘,要不我去她帐子里看看?”
傅修远没再说话,定定地看着行舟。
行舟一拍脑门:“我知道了,您是怕有损妙意姑娘清誉!我这就去公主帐外候着。”
妙容将玉城脏了的湿衣服拿出行帐时,就被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行舟拉住,压低了声音问妙意情况如何。
妙容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行舟一急,将傅修远遣他来问的事说了出来,随后又露出一副“说漏嘴了”的懊恼神色,妙容只觉古怪,但没多问,只说妙意喝了姜汤已经睡下了。
行舟“哦”了一声回去复命。
玉城在帐中听见了行舟的声音,待妙容回来,问她行舟是不是来过,是不是傅修远让他来探望她的状况。
妙容不敢隐瞒,如实答道:“行舟说驸马让他来问问妙意如何了。”
“妙意?”玉城拧了眉。
*
长寿郡卫府,陈君迁刚刚结束操练,收兵回营。
前不久他找到了一处适合练兵的荒野,怕士兵只在卫府中操练,真遇到战时的复杂地形难以应对,便拉上他们出去真刀真枪地练了一天。
回到营房时,有人来报说孟沧正在他房中等他。
陈君迁看了看天色,心道这三更半夜孟老儿不在府上睡觉,来找他做什么?
他把手中的长枪扔给赵友,让他带着士兵回去歇息,自己去见孟沧。
陈君迁的单人营房里,孟沧已经等候他多时,困得眼皮子直打架了。
陈君迁进来,对他行了个礼,搬过椅子坐下。
他操练了一整天,身上满是灰尘和汗水。孟沧嫌弃地往后挪了挪,和他客套了两句。
“陈都尉啊,先前提议让你娶盈盈,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不过那也是因为你很优秀,我很看好你嘛!你不愿意呢,我也不强求,咱们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我还是你的老上司,你还是我最看好的下属。”
陈君迁默默听着,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等着听他这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果然,说完这一番话后,孟沧话锋一转,冲他笑道:“听说陈都尉每逢休沐都要回家一趟?”
陈君迁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点点头称“是”,没再多说一个字。
孟沧讪讪地笑着:“那你下次回去,记得把夫人带过来一趟,我有事请她帮忙。”
他能有什么事需要请她帮忙?
陈君迁不解:“何事?”
“再过不久玉城公主就要到了,我想了想,长寿郡最好的府邸就是我家,等公主来了自然是要住进我府上的,但是你也去过我那宅子,什么风格的庭院都有,不知上京贵人更爱哪种。你家夫人是上京来的,熟悉贵人们的喜好,请她去指点一二,看看有没有哪里安排的不合适,我也好提前着人去改不是?”
后面的话陈君迁没好好听,单是“玉城公主”四个字,就足以让他震惊。
皇帝有那么多公主,怎么偏偏就来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
“大人,我娘子是戴罪离京,让她来,怕冲撞了贵人,要不还是算了。大人的府邸谁来了都说好,贵人一定喜欢。”
“哎,”孟沧一挥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才提前来找你嘛。你让她来看一眼,用不了多长时间,看完了我找人送她回永宁县,不让他们碰见不就行了?”
“可是……”
“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下次休沐,可别忘了!”
孟沧说完,不顾陈君迁反对,笑着走了。
留下陈君迁在房中忧心不已。
随军的是玉城公主,那么那位领军的驸马,自然就是傅修远了。
陈君迁罕见地感受到了心慌。
第82章
可爱 “不和离。”
这次休沐日前夕,陈君迁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沈京墨在屋里坐着,双手托腮,面前摆着好几件衣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听到屋门开合,她惊喜地抬头看去。
陈君迁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他的眉很直,不笑的时候眉尖微微下压,不怒自威。
沈京墨一怔,问他可是心情不好。
他看向她,也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大概很不好看。
“没有,只是有些累,”陈君迁没有说实话,露出一丝笑容来,走到她身后站定,将手中一束在村口摘的小花送给了她,随后将手搭在她肩头,俯身亲了亲她的发顶,“怎么摆了这么多衣裳?”
沈京墨仰头细究他的神色:“姑娘们说今晚在村后庆祝花朝节,正不知该穿哪件呢。大人要是累了我们就不去了。”
“你想去么?”
“我还好……”
“那就是想去。”相处这么久,他大概也摸清了这位大小姐的习惯,知道她这是想去的意思。
他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唇,缠绵了好一会儿,他松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夸张地舒展了一下腰:“好了,我精神了。你换件喜欢的衣裳我们就走。”
“大人不用为了我这样勉强自己,我又不是非去不可。既然累了,就该早些休息。我把衣裳收起来。”沈京墨说罢起身,把衣服拢到一起,转身就要放进柜箱。
陈君迁横跨一步拦住了她,从她怀里挑出一件水碧色布裙:“咱俩还没一起过过花朝节,我想去。就穿这件吧。”
说完,他把剩下几条裙子接过去,放进柜箱,留她去更衣。
沈京墨心中还是期待过节的,只是担心他才推脱不去。既然他也想去,那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背过身去把衣服换好后,才发现他竟也换了一身衣裳,与她身上这件颜色一模一样。
沈京墨一怔。
今日花朝节,村中年轻的男男女女几乎都会聚在一起庆祝,一想到等下要见那么多人,他挑中这两件衣裳的心思便昭然若揭。
沈京墨禁不住笑了起来,与他一道往村后走去。
葡萄村地方小,多人聚会时大多选在同一个地方,与除夕守岁在一处。
陈君迁回来得晚,他们两人来到篝火旁时,其他人早已跳起舞来了。
按照花朝节的传统,男子要在篝火前跳舞,中途可以邀请心仪的姑娘加入,姑娘若是愿意,说明对他有意,两人跳完一段便可以互赠花朝礼。
陈君迁向沈京墨解释完,便放开她的手,加入了正在跳舞的小伙子们。
姑娘们朝沈京墨招手,她便坐了过去,围在篝火旁看男人们跳舞。
花朝节上的舞步是统一的,几乎人人都会跳,男子独舞的部分要更复杂些,须将男性的力量、野性尽数展现出来,才好讨姑娘的欢心。
人群里有几对和沈京墨他们一样的新婚小夫妻,娘子在一旁坐着看,郎君边跳也边盯着自家娘子,眉目传情,教那些尚未婚配的姑娘们看见了,挨个调侃一番才罢休。
沈京墨倒不想盯着陈君迁瞧,可她没得选——别的男人还会围着火堆转着圈地跳,这人却专门站在她眼前跳,她要是眼神稍稍移开一点,去看旁人一眼,下一刻他那高大的身子就随之转过去,把她视线阻挡得严严实实,教她眼中只能看见他一个。
她只好没好气地嗔他一眼,却换来他更肆无忌惮地遮拦。
沈京墨拿他没法子,只能抱膝而坐,仰着脸好好看他跳舞。
陈君迁露出满意的笑来,跳得愈发起劲。
只是他虽跳得认真,可那舞步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不知为何,平日里做什么动作都灵活的一个人,跳起复杂些的舞来却笨拙又滑稽。
沈京墨看着看着,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会呢。
见她笑个不停,他还以为是喜欢看他跳舞,跳得更来劲,也就更不协调了。
难怪他说村里谁家跳大神都喊他去帮忙,原来他不管跳什么舞都像在跳大神。
沈京墨的眼角都笑出了泪。
旁边的姑娘用肩膀撞了一下她的手臂,贴耳笑道:“沈姐姐也别太溺爱小陈大人了。”
沈京墨一愣,急忙否认:“我哪有?”
另一侧的姑娘抢答:“小陈大人跳成这样,我们都不敢看,怕笑出声,沈姐姐却一直盯着看,还看得那么认真。”
“就是,你都不知道你刚才那眼神,就像这样,”另一个姑娘抬起两只手放到眼前,十根手指一张一合,“都是爱的光芒啊!”
沈京墨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动手去捂那姑娘的嘴:“不许胡说!”
姑娘们连笑带闹的,分去了她本来全部放在陈君迁身上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