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陵视线落到银针上,一眼便认了出来——跟乌鸦、以及射向自己的一模一样。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谢吏摇头:“没有,除了这些银针,她身上没有一件能证明自己身份的。”
谢无陵闻言忽而想到什么,起身走到洛青面前。他抬手遮住洛青的下半张脸,只留出一双眼睛来。
这双眼睛同洛九娘有几分想象,也与那晚的刺客也相似极了。
银针、眼睛——
一切似乎都联系上了。
谢无陵心间郁结了一团气,压迫得心脏有些许难受,以至于连捏断手里的银针,指腹溢出了血珠他都没发觉。
“刺史,那这刺客该怎么处理?”
谢吏的话让谢无陵回了神,“用刑,打到招为止。”
“是。”
谢无陵转身就走。
不久后,地牢里便传来了一道道闷厚的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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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的寿辰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甚觉得闹心,第二日便决定返回曲阳。
临走时,也欲将徐珏带走。
徐珏却有些犹豫,“姑母,我想留在江州。”
这个侄儿也算是徐夫人看着长大的,能不知道他想在江州的心思么?便直言不讳道:“阿陵那姬妾都能为他挡剑,就意味着她不会再跟着你了。”
徐珏摇摇头,他似乎认了理:“只要阿陵同意便可。”
“我不同意。”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了谢无陵的声音。
徐珏回头,看见谢无陵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房门门口,脸色骤然发白,就连心脏也不由得高高悬起。
谢无陵视线落到徐珏身上,神色颇冷。
“表兄。”
他将话语重复一遍:“我不同意将姬妾赠给你。”
似乎是意料中的回答,但徐珏有些不服气,“我可以拿出东西交换。”
即便是当着徐夫人的面,谢无陵丝毫没有给他半分薄面,他哼笑了一声,眼底有几分嘲弄,“表兄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便于我的利益。”
如今整个徐家都依赖他生存,毫无利益价值可言。
就连他的养母徐夫人对他,也无可奈何。
徐珏身形踉跄,整个人都倾颓下去。
还记得幼年时,他喜欢的东西就算是谢无陵的,姑母也会要他让给自己。
如今他得势了,成了江州之主,也成为了徐家高不可攀的存在。
徐家的权势就跟这名姬妾一样,他想给就给,不想给——连姑母出面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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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娘这次重伤一直高烧不退。
女大夫说了,为她吊着的参片不能断。
这三天里阿月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却迟迟不见洛九娘有要醒的样子。
她偷偷哭了好几次。
如夫人这是造的什么孽?明明去参加寿辰之时还好好的,结果回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昏迷中的洛九娘慢慢睁开眼。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进了棉布,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阿月扑到床边,再次小声啜泣起来,“如夫人,您终于醒了。”
洛九娘想朝她弯弯唇,但身体疼得厉害,让她任何表情都做不了。
阿月擦干净了眼泪,“奴这就去通知刺史。”
洛九娘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抓住了她的手。
阿月回头,看着洛九娘伸过来的手,“如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倒洛九娘唇角翕动,好半天,才沙哑地发出了声。
“刺、刺客怎么样了?”
阿月这三日都在内宅伺候,对刺客了解的并不多。但每次谢吏过来时,她都会听到一些细枝末节。
“如夫人放心,刺客已经被抓起来了。听谢侍卫说,他们从刺客手里搜出了银针,已经确定那人就是当晚夜闯营地的之人。”
洛九娘身形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身体冷,还是因为伤口疼。
阿月继续说:“那刺客把您害成这样,想必郎君是不会放过她的,如夫人您且安心好了。”
洛九娘没回,只是泛红的杏眸里流了出来两行清泪。
阿月吓坏了,她忙替洛九娘擦了擦面上的泪珠,“如夫人,您是不是伤口疼?奴这就去把郎君叫来。”
这次洛九娘没有再阻止她,也没有力气再拉住她的手。
之前重阳佳节,她与谢无陵上山插茱萸时,她曾说过她的阿娘因为救她失手杀了老鳏夫而被收押监狱,以命抵命。
她并未对谢无陵说谎,这便是她幼时的身世。
但后半段,她并未告知——
其实阿娘没有死,她被当朝的冯司徒救了出来,并认了她为女儿,随后又将其送进了宫。再后来老皇帝驾崩,皇位传给了最小的一个儿子,她便成了冯太后。
阿娘刚进宫时,碍于身份不能承认她。
彼时,冯司徒正欲为阿娘培养亲信,她为了能进宫陪伴阿娘,便偷偷加入了青影阁。
她进去时排名第九,故而叫做九娘。
洛青既是她的上峰,又是她的师父,她的功夫都是她所传授的。
这些年里,跟她相处最多的是并不是高高在上、已成为太后的生母,而是这个如母如师的洛青。
洛青只是表面严厉,实际上对她很好。
就像这一次,洛姨明知道在寿辰上刺杀谢无陵是死路一条,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为的就是保全她。她也知道,光是行刺不足以为洗清她的‘嫌疑’。所以,她便带上了自己惯用的银针。
洛九娘伤口疼得厉害,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如今,洛姨落到了谢无陵手上,必定会受到重刑,或许、到最后死时都不能保留一条全尸。
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阿月带着谢无陵回来了。
谢无陵在听到洛九娘醒来的消息后,便匆匆结束集议,赶往了南桥院。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除了炭火的噼啪声,再无任何声音。
谢无陵脚步不由得放慢,他掀开帘幔,坐在了床边。
病床上的洛九娘气息微弱,脸颊苍白毫无血色。
“阿竹。”
谢无陵声音依旧平平,但低沉的音色里似乎带了些许的怜惜之意,“刺客之事,我已经查明,与你无关。”
病床上的洛九娘紧闭着眼,听见谢无陵的声音后,长睫轻颤,眼泪再次滚落了下来。
谢无陵心脏好像是被银针扎中,有些刺痛。
但这点痛对他来说,并无影响。
他伸出手,想要去握住洛九娘的手腕,却在这时被她无声地躲开了。
谢无陵的手,落了空。
第20章 自己的东西快要被别人抢走了……
谢无陵手上空落落的,他看向洛九娘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
自他被接到徐夫人的院中后,刺史府的人就再没轻视过他。再之后,他成了江州刺史,一方豪强,所有人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自然地,他也从未将这个逆来顺受的姬妾放在眼里。哪怕这次冤枉了她,他能来看望她,已经是自己做出的最大让步。
然而,一向温顺乖巧的洛九娘却拒绝了他。
洛九娘将头转到一侧,唇角翕动,声音慢而沙哑,“多谢郎君前来探望,但妾身身子不适,不能侍奉郎君。”
谢无陵脸色沉了又沉。
他豁然起身,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南桥院。
等他走后,洛九娘才缓缓地睁开眼,不安的心脏重新趋于平静。
一旁的阿月见此,叹了声气,“如夫人,郎君这般关心您,您何故将他气走?”
来时,她明显瞧见了郎君脸上的担忧与欣喜。可走时,脸色微沉,分明是郁结了一肚子的气。
洛九娘不说话。
在谢无陵的强权下,她似乎没有生气的资格。
就像这次——
她若不是细作,而是一个普通的姬妾,恐怕在地牢就被折磨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