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六两半六两半,行了吧?”钱管事吹胡子瞪眼,“你要敢说不,往后就别来找我做生意。”
郑青云失笑,举起麂子往前递了递。
钱管事轻哼一声,示意一旁的小厮接过,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银元宝并几块碎银拍到郑青云手里。
“你小子也是运气好,今儿府里有贵客,不然我才懒得跟你掰扯。”
“承蒙钱管事照顾。”
“得了,我前头还有一堆事,下次再有这些东西,记着送来我瞧瞧。”
郑青云自是满口答应。
揣着还热乎的银元宝,饶是他一向沉稳,也有些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好不容易赚回大钱,定然要给家里人带些东西。
郑青云想了想,跑去肉市割了五斤五花,三条肋排,用去一百零五文。路过糕点铺,又花四十铜板买了六块桃花酥。
接下来他也没去城门口,而是到北市找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银匠铺子。
上次听娘亲她们商量要给圆圆打对镯子,他就想到方竹那细瘦的手腕,若是带只镯子也是好看的。
郑青云走进铺子,他一身麻衣,还背着背篓,倒是与柜台前几位衣着光鲜的客人格格不入。
但掌柜的也没因此赶他出去,仍旧满脸堆笑,“这位客人想看些什么,镯子、簪子还是耳环?”
“镯子。”
“好勒,”掌柜弯腰在柜台下摸出几只木匣子摆在郑青云面前,“这些都是时兴的样式,带不带花儿的都有,女儿家最是喜欢,您瞧瞧?”
旁边有妇人喊结账,掌柜转过头去,郑青云便自行拿了镯子起来查看。
镯子都是崭新的,闪闪发亮,确实好看,但郑青云一一看过总觉得差点儿意思。
掌柜结完账,见郑青云不停地拿起又放下,知他不满意,又弯腰在柜台下寻摸,“别的花样也有,您再看看。”
“有没有竹子纹样的?”
“有有有!”掌柜忙不迭应身,转身在后面的木架子又拿下好几只匣子,打开给郑青云看。
郑青云一眼便相中最边上那只竹节样式的,镯子不算粗,每一节上都刻着三片大小不一的竹叶。
掌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夸赞道:“客人好眼光,这款镯子我们店里只剩这一只。”
郑青云把镯子拿在手上掂了掂,打断掌柜的话,“多少钱?”
“您别看它细,这竹节做起来可不容易,所以比那几只刻竹叶的还贵些,要一两二钱。”
这种有些名气的银匠铺子不比外头的摊贩,还能还价,郑青云爽快地掏出碎银放到柜台上:“帮我包起来。”
“哎,好!您稍等。”
银镯子用红布仔细抱紧,被郑青云妥善塞到胸前。
堂屋里,一家人围坐在方桌前。
陈秀兰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桃花酥。蕊心蛋黄,五片胖乎乎的花瓣粉嫩嫩的,活像枝头挂着的桃花,让她不由惊叹:“乖乖,这么好看,都不舍得吃了。”
郑青云直接拿起一块递给方竹,“放两天就吃不得了,七文钱一块儿呢。”
“真是精贵。”陈秀兰有些心疼,但买都买回来,也不能退。又怕放坏白白浪费,到底还是挑一块喂到嘴里。
其他人也都忍不住想要尝尝味道。
桃花酥外皮酥脆,轻轻一咬,就有细渣掉落,得赶紧用手接住。内里却是绵软的豆沙,香甜可口,配着精致的桃花外形,真是一口将春天吃进肚里。
方竹她们正吃着,郑青云砰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几人定睛一看,却是一枚银元宝,眼里俱是亮晶晶的。
三人把元宝传着摸个遍,最后落到方竹手里。
陈秀兰乐呵呵的:“好好好,这是青云挣的,你好生收着。”
又继续说:“这是喜事儿,今晚可要吃顿好的,正好扯的有荠菜,还有肉,就做笼荠菜包子。再炖个骨头汤,都吃肉!”
下午一家人果然忙着蒸出几屉荠菜肉包,馅大皮薄,每一口都是满足。排骨汤也炖了,里面放有嫩竹笋,肉烂汤鲜,让人喝了一碗又一碗。
饭后灶里的火一直没熄,锅里的水烧得直冒泡。
往日等大家都回房才洗漱的郑青云,今天居然抢在方竹前面洗完。
方竹落到最后,她在茅草房洗完澡,出来又顺便把脏衣裳搓洗干净晾上麻绳,才回到卧房,插紧门闩。
郑青云已经板板正正躺在床上。
方竹站在床前,低头看着郑青云的眼,越看越不对劲,“怎么感觉你奇奇怪怪的。”
郑青云干咳一声,“哪有,就是跑了一天有点儿累。天不早了,你也赶紧上床歇息。”
方竹没再多想,蹬掉鞋子,爬到里沿,动手解开衣襟。
眼角余光瞥见郑青云时不时偷看自己,心里那点儿异样更盛。还想问问,却发现那人又规规矩矩偏过头。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方竹小声嘀咕着,三两下脱掉外裳,也在床上躺下。
刚一挨到枕头,就感觉自己后脑勺被硌了下,而郑青云又侧过身来。
方竹腾得坐起,一边狐疑地看向郑青云,一边伸手在枕头下摸出红布包着的东西。
郑青云再憋不住,催促道:“打开看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方竹捏着手里的东西,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想说怎么又给她买这些,但见郑青云满眼期待,到嘴的话又通通咽下去。
红布一寸寸被揭开,银光闪烁的竹节镯子便出现在眼前。方竹小心拿起镯子,指腹摩挲着竹节,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郑青云坐起身,突然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方竹向来节俭,哪怕管着钱,也不曾给自己添置什么首饰、水粉。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要怪他乱花钱。
他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却见方竹把镯子套进手腕,抬头笑盈盈地看过来:“很好看,正好合适呢。”
她说着话,抬手晃动手腕,那镯子就上下滑动,衬得手腕更细更白。郑青云有些移不开眼,愣愣道:“你喜欢就好。”
这镯子花样别致,方竹是越看越喜欢,眼里笑意渐浓,又问:“多少钱?”
郑青云歪头看了看方竹脸色,如实回答:“一两二钱。”
“那今天就挣了六两多呢!”
“嗯。”郑青云一怔,也笑起来。
翌日方竹醒得晚了些,一抬手看见滑动的镯子,不禁想起昨夜粗粝手指穿过银环,摩挲腕间的触感,脸上泛起薄红。
她穿好衣裳,用布巾裹好头发,想了想,还是用红布将镯子包了,拉开抽屉,挨着银簪、香膏一并放好。
走出房门,郑青云正在院里剁鸡草,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目光最后落在她光洁的手腕。
“怎么没带着?”
方竹端着木盆走向石缸,“在家里做活,戴着刮花了不好。”
“那有什么,买回来就是让你戴的。”
方竹舀一瓢凉水,想了想道:“去县城我就戴上。”
郑青云这才住了声。
第52章
昨天追麂子闹得动静还挺大, 郑青云就没急着进山。总要让那些野物放松几天,才更方便下次打猎。
正好地里的草又长起来,也该薅一薅。吃过早饭,陈秀兰在家打理果园和菜地, 小两口就扛着锄头去了沟边的那一亩五分地。
或许因为二白是被方竹和郑青云抱回来的, 狗崽很黏他们。两人一出门, 二白就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反正都已经养熟了, 又有大黑在家, 便没人赶它回去。
这还是二白抱来后, 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一路都很高兴。看见蝴蝶要猛地跳起来飞扑,遇见一朵花也凑上前张嘴咬下来,嚼吧嚼吧再一脸嫌弃地吐出。
有挖野菜的小孩勾手唤它, 它却龇着牙嗷嗷叫,吓得人不敢靠近。郑青云呵斥一声, 它就巴巴地跑过来在脚边轻蹭。
方竹不由笑道:“还真是机灵。”
“这样才好, 看得住家,”郑青云捡起根木棍向前一抛,“去!”
二白接收到指令,倒腾着四只小短腿蹿出, 没一会儿便衔起木棍, 摇着尾巴回来讨夸。
就这么边走边玩, 约摸两刻钟后, 两人一狗才到地里。
今年这边一大半种的都是苞米,生得还算齐整, 几乎每个小坑里都有两根翠绿的嫩苗。
但间隙之中也被杂草铺满,白饭藤、婆婆纳、竹叶草……各种各样的, 十分密集,上面还缀着蓝色或白色小花。
锄头高高挥起又落下,将野草连根拔除,若是不小心擦上石块,还有可能溅起火星。
方竹弯腰将草根上粘的湿土抖落干净,再扔到一旁堆着,“这草长得真凶,晚几天该把苗子都遮得看不见了。不过今儿倒是用不着打鸡草兔草,这些就够吃的。”
“嗯,”郑青云点点头,又不放心地提醒,“你看着点儿,这地里好像有蛇蚁,别被咬着了。”
郑青云说的蛇蚁其实是一种黑色的蚂蚁,尾部尖尖,若是不小心碰到,可能会像蜜蜂一样蜇人。毒性不小,不仅疼还会红肿难消。
方竹也知道其中厉害,自是不敢大意。
两人说话做活,一时没分神管二白。等想起来去看,二白正在苞米行里跳来跳去,身后已经踩断几根嫩苗。
方竹气得不轻,过去揪住它后脖颈将其拎至半空,指着断掉的小苗给它看,又重重扇几下屁股,“再调皮就折根棍抽一顿。”
二白自知犯错,耷拉下耳朵不敢叫唤,被放到地上还想撒撒娇,被方竹无情赶走:“一边儿去。”
二白挨了训,没在地里捣乱,跑到田边的草丛里趴下,闷闷不乐地把头枕在爪子上。一眨眼的功夫又振作精神,开始在草地打滚儿。
太阳越升越高,忙了一早上,又累又渴,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两人扔下锄头,到树荫下歇息。
陈秀兰也在除草,送饭过来耽误时间,他们早上下地便带了几个荠菜包子和一罐凉水。
荠菜肉包已经凉透,没那么绵软。
郑青云弄过来一大把干草,用火石点燃,又往里加些枯枝,生起一堆火。
方竹早拿刀削好两根细枝,将包子穿在上面。她举起木棍,慢慢借火烤着冷包子。
郑青云拍拍手站起,指着田边的草丛道:“我去去就回。”
方竹当他是要方便,也没多问,只嘱咐:“拿根棍在手里,敲一敲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