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一看到她翻窗而入,就朝她递来哀怨的目光。
林夜抢声:“你知道我眼睁睁等着人,那人还迟到了,我的心情是什么吗?”
林夜趴在桌上,好奇托腮:“美丽的冬君大人,请告诉我,这是一种新惩罚呢,还是一种旧惩罚呢?”
雪荔:“说不定是一种弄巧成拙的奖励。”
他怔一怔。
他那像是永远噙笑的眼睛,清泠泠落在斗笠少女身上。
她是一个谜团。
她懒怠,平静,看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偶尔关注什么,她也永远和他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有异于常人的反应。他努力地理解,仍每每在她这里弄错。
长此以往,难道他真的收服不了这位神秘的冬君,不能让“秦月夜”为自己所用吗?不行,他要带走孔老六,要孔老六为自己所用,必须攻克冬君。
林夜生出了一腔不逊之心。
他冲着她笑,悄悄道:“没有弄巧成拙,只要被人感受到的,都是好的奖励。我感受到了你的好,并且喜欢你的奖励,你信不信?”
雪荔蓦地抬头看他,看到他发丝在唇边被气息撩得轻轻卷起,泛着金色的日光。
雪荔诚实道:“不信。”
林夜昂起下巴,不满地哼一声后,朝她摊手。
他的模样,好像她曾经有一次执行任务时,在苗疆见过的一种动物——绚丽的、骄傲的、华丽的展翅开屏小孔雀。
雪荔立刻把《雪荔日志》放到他手掌中,还认真交代道:“你的药粉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先修血迹最少的页码,我看看效果。”
她将视效果来决定杀不杀他,杀不杀这一行所有人。
林夜自然不知道自己肩负了如此大的责任。
他只嘴角抽一抽,低头瞥手掌中的染着黑红血迹的书页:“美丽的冬君大人,我的本意其实是让你给我倒杯茶,求求我。”
雪荔瞥他:“求求你?”
他立刻改口:“哄哄我。”
雪荔望向他时,见小公子朝她吐舌头,笑眯眯弯眸:“老实说,我也有事求你。就是关于孔老六的去向安排……你哄哄我,我也哄哄你。我们皆大欢喜,扯平了,好不好?”
他在混淆概念,雪荔在想:他会吐舌头。
宋挽风,他会吐舌头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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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日破金云,晴空万里,今日确实是个好天气。
“秦月夜”的人在外焦急地等候雪荔,要跟冬君汇报新的情报。
他们听说冬君去找林夜,便冷哼一声,心想冬君必去教训那不老实的公子了:竟敢不请示他们,就去审问孔老六。
冬君大人可厉害了!虽然他们听说四季使中,冬君武力最弱……但想必其他三位,武功更高吧。
一会儿,雪荔出来了。
在他们开口前,他们先听到了雪荔清渺的、若有所思的询问:“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并且很会卖弄?”
属下们齐吸口气:“……哈?!”
属下甲迅速:“谁好看?”
乙紧跟:“谁卖弄?”
丙迟钝:“哪儿好看?”
第15章 雪荔与他同时开口:“林……
和亲一行人在废弃村落休息了几日,在林夜身体好一些后,他们重新上路。他们除了护送小公子,还将刺客们带着上路,押往下一个驿站,让“秦月夜”的人前来接管。
林夜主仆三人和杀手们之间矛盾重重,吵个不停。
林夜那两个卫士隔三差五便找雪荔告状,说“秦月夜”护送不安全,小公子需要自己的人马加入队伍。
“秦月夜”这一方自然不肯。
不光不肯,杀手们也有状跟雪荔告:林夜那一方未经己方同意,审问孔老六。小公子越俎代庖,是否代表南周别有心思?
若与一群鹦鹉八哥同行,最好的法子,便是将耳朵捂起来。
随便他们说得天翻地覆,雪荔左耳进,右耳出。
这一日,因林夜又嚷着“更衣赏花”之类的要求,众人便停在一出浩荡松林外休息。用过午膳,林夜又要“小憩”,众人继续忍。
唯一的马车,隔开了林夜三人,与那些被他们押送的刺客。
雪荔靠着树干发呆,盘算林夜到底何时把书修好还给她。
她得加快进程了。真正的冬君身为四季使之一,弱于一时,不会弱于一世。真正的冬君虽被她用镖局送走,但待那真冬君脱困,一定会来寻找和亲团,甚至复仇。
“秦月夜”是师父的心血,她本能地不想和所有人动手。
一阵热风拂过,松林如涛叶摇飒飒,少女的斗笠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雪荔伸手扶自己的斗笠时,看到路前方,三个属下过来了。三个属下半途停下,商量一番后,派出一个代表来找雪荔。
又来了。
每日一告状又开始了。
未等来人酝酿出话,他先听到雪荔十分清渺的声音:“这次要说小公子什么坏话?”
被派来的人一呆,伸长耳朵偷听的二人一窘。
“冬君弄错了,我这次是有正事的,”属下甲挺了挺胸,顺便发表意见,“而且,什么叫‘说小公子坏话’?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
不,她没有那种东西。
雪荔不言语。
甲脸色不太好,踟蹰半晌说:“我们昨夜收到了春君的最新指令。庐州‘秦月夜’新建了私密据点,我们把孔老六那些刺客扔在庐州就行。还有,春君说,若是小公子实在刁钻,我们躲远点便是。只要不招惹公子,平安将公子带回汴京,其他事不用我们管。”
雪荔意外地“嗯”一声。
这命令,有些奇怪。
他们若是远离了小公子,小公子再出意外怎么办?莫非春君希望小公子出意外?
雪荔努力从自己记忆中寻找关于春君的碎片,却只记得那是一个身量瘦高的男子。
玉龙两个徒弟,雪荔自己是个异类,从未参与楼中事务;宋挽风总是来去匆匆,完成各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任务。所以玉龙之下,真正处理楼中琐事的人,是春君。
雪荔不熟悉春君。
春君经常和宋挽风说话,从不和她说话。或许在很久之前,春君也曾和雪荔尝试过交流,只是……雪荔轻轻叹口气,在心里道:我不记得了。
诸事不上心,便诸事如逝水,逝水不沾身。
“冬君?”属下甲的唤声,将雪荔从记忆深处唤醒。
算了,春君就算要亲自来杀小公子,都跟她无关。
雪荔和属下甲面面相觑,雪荔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走,便问:“是告状要开始了吗?”
甲绝倒:“……你怎么总记得告状的事啊?我是想说,大人是否应该向春君去信,对我们行程安排做些解释?比如,临出行前,和亲队伍为什么全部换人,你得告诉春君你的考量。”
甲觉得自己这个上峰不懂人情世故,让自己操碎心。
他提醒道:“自我们离开建业,大人你从未和上峰通信过一次。我们自然知道行程忙碌,但一直不通信,春君恐会责怪。”
雪荔不通信,自然有原因。
她不了解春君,正如她同样不了解冬君。若冬君和春君往日的通信中有暗号,她却不知晓,在通信中露了馅,那就糟糕了。
时间越久,破绽越多。如今不过是靠时间拖延,等林夜修书。
雪荔便无所谓道:“你替我通信。”
甲:“啊?”
雪荔绞尽脑汁,从脑海中翻出一个名字来。她拍一拍甲的肩膀:“我看好你,程甲。”
听他们说话的两个属下中的一个跳了出来:“大人叫我?”
雪荔茫然。
真正的程甲喜不自胜奔过来:“大人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属下甲脸色僵硬:“这么长时间了,大人从来没记住我的名字?”
再有另一个人恍惚问:“冬君记得我的名字吗?”
雪荔:“……”
她平静地穿过三人组,步伐加快,躲过后面哀怨目光:“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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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陆相女儿、未来的南周皇后陆轻眉,已经来到了玄武湖畔。
玄武湖绕着整座建业城,据查,真正的小公子居住在其西南湖心小岛上。
湖畔风景如画,林木葱郁茂盛。旅人商客熙攘往复,此地白日喧嚣声震,是闹市之相。连续数日,有神秘的贵族女郎租了不同酒楼二层的雅间,只看春景。
酒楼小二们讨论贵族女郎是美是丑时,雅间中,陆轻眉正隔着竹帘,一边沏茶,一边观望湖心岛上的亭台楼榭。
她的人手查到,湖心有不算多的兵马把守。除此之外,周遭并无兵士痕迹。但陆轻眉发现平民中,有些人总若有若无地盯着湖心岛。不知是探子,还是监视者。
无人见过小公子进出。
确实如爹爹说的那样奇怪——外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小公子纵是身体当真不好,但一个少年,从未对外界有过好奇心,想过离开这片湖吗?
她那弟弟都瞒着家人跑出去玩呢。
陆轻眉决定亲自登岛,见小公子一面。
她要想个万全法子,调开兵马和探子。且事成之后,不让人联想到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