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以后的年年岁岁,我们都……
那哭腔起初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声,到后来,她却怎样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潸然泪下,掩面幽泣起来。
嬴澈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瞬然急了:“溶溶这是从何说起啊?”
“我没有旁人,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了?”
“你身上熏着的香,你自己闻不见么?”令漪哽咽说道,心中却止不住的酸涩难过,“我问你今日见了谁也不说实话,说什么见了我祖父和邓太傅……你指望我是傻子么?他们会薰这样的香?”
“嬴澈,你不能骗我,宋郎就从不骗我的。你若有了旁人或是喜欢上旁人就如实说,大不了我们一刀两断,可是你不能,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令漪越说越伤心,也越说越委屈。这段感情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的,无非各取所需,反正她也给他睡了这么多回了,早就扯平了。
是他非要强求,不顾她身份尴尬、日日一碗助孕药让她有了孕不说,还强行拆散她和宋郎,斩断她所有退路,逼得她选了他。到头来,又要见异思迁。他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令漪越想越难过,眸中盈盈然一层水光,泪落如珠散。
对面,嬴澈原本正为了她突然的泪落而手足无措,待她搬出宋祈舟,却是面色陡青。
“你一定要提他来刺激孤?”他俊美的面庞因怒气而微微扭曲,“孤堂堂大魏亲王,天潢贵胄,哪里不如他了?”
“还有宋祈舟……宋祈舟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连为了你对抗孤都不敢,何尝值得你心心念念?而你既然已经同意嫁给我,又为什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这回她的哭音更大了:“是你要断我姻缘让我跟着你的,你若是不能做到比他更好,我凭什么要舍弃他嫁给你!”
她竟还有理了。
嬴澈心间那股无名之火有如烛苗荜拨蹿起,愈来愈旺。但见她哭得实在伤心,一颗心也有似被剜去一角般,火辣辣的疼。
他忍不住提高声音:“行了,别哭了!”
“孤向溶溶发誓,孤从未有过旁人,以后也不会有,倘若孤之所言有半句为虚,便叫孤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会儿正天晴着,如何会打雷了?虽是如此想,她的眼泪却一瞬止住,愕然抬眸问:“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那张面,鲜妍美丽,有如粉荔新雪,其上仍缀泪珠,便好似经雨粉荷,楚楚可怜。
嬴澈原本还有些恼她,见状,那颗心又无可奈何地软下来,他取出一块素色帕子来替她拭着脸上的泪,道:“今日是有事去见了别的女子,因与她自龙门同车而返,所以才沾染上这样的香气。”
“韩寿偷香的典故孤岂会不懂?她也提醒过我,可我却偏想看看溶溶为我吃醋的样子,所以没有更衣,故意让溶溶察觉。”
“哪里知道,溶溶吃醋的样子是没见到,却问都不问为兄一声,就直接断定了我在外面有人。溶溶说说,有你这样做妻子的么?”
是这样?
令漪眸中水雾乍凝,微微沉思着,连那句“妻子”都忘了反驳。
她想,他若已提早发觉自己衣上沾有香气,若要瞒她,是可以提前更换衣裳。想来不是说谎。
然她是绝不可能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仍是板起脸来质问:“那你老实交代,你今天去见谁了?”
她这样子竟有几分善妒的小妇人审问丈夫的妩媚情态,嬴澈失笑,原先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道:“是邓傅的孙女,邓氏的三娘子。”
“你见她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我的婚事。”
他们的婚事。
令漪冷笑一声,神色鄙夷。嬴澈不解:“这又怎么了?”
该说的他都说了,她问的他也都有如实回答,可她看起来怎么仍似在嘲讽他说谎呢?
“王兄觉得我会信么?”令漪嘲讽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那位三娘子什么事?你还不如说你是去找邓太傅和那位邓尚书商议,也好骗过我。”
“孤怎么就是骗你了。”嬴澈不悦。
他算是看出来了,不管他怎么对她,怎么真心实意地为他们的未来打算,她就是笃定了他会见异思迁,处处拿话刺他。
她对宋祈舟怎么不这么想呢?嬴澈想。
既然宋祈舟在柔然消失那么久,她怎么不怀疑怀疑他,有没有落到什么公主、阏氏的手里,失了男子清白?
“那你倒是和我说说啊,你我的婚事,怎么就需要同邓三娘子一个在室女商议了。”令漪道。
更别说……还是时人都以为的他的联姻之人!
与其说是商议他们的婚事,还不如说,是去找邓三娘子商议,要她接受自己这个妾室来得合理!
嬴澈无奈,只得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直言自己已与邓婵达成协议,既然时人大多以为他会娶她,那就干脆放任他们这样认为,届时,才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道:“孤亲王之尊,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小女郎,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着三人成虎,某人又是个脸皮薄的,担心她会为了那些闲话伤心?”
“再说了,人家三娘子根本对孤无意,溶溶却这样恶意揣测人家,揣测她会喜欢孤、同意与孤成婚,这对人家小娘子,何尝不是一种冒犯?”
令漪确不曾想到这一点,盖因他这个人强硬惯了,便下意识地认为他若要娶邓婵、邓婵也不敢反对。
她颊畔添了两抹惭愧的绯色:“那,那还不都怪王兄……”
直接和她说清楚不就好了吗?非要变着法儿地欺负她……还美其名曰“试探”。
“行行行都怪我。”
反正她从来不讲理,嬴澈轻车熟路,认下全部的过错。
又凉凉睨她:“那这回溶溶总该相信为兄没有旁人了吧?日后,可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要她认错是不可能的。令漪仍是不语,假装仍生着闷气。嬴澈轻轻靠过去,试探性地揽住她肩,又被她负气挣脱,扬眉狠剜他一眼:“我困了!”
知她说的是气话,嬴澈也没多在意,耐心地把人抱到那张临窗的大书案前,将人转过来,温柔地亲吻她秀额瑶鼻、芙颊樱唇,再沿着那玉管似的脖颈,一直吻到了她心口。
轻薄鲛绡一件一件滑落在地,散如花开。令漪双眸失神,乌发散乱,樱唇咬着被他掀起的兜衣,任他轻柔地吃着,手指向后扣在桌沿上,身子软得站不住,。
这样的水磨工夫最是缠人,她很快受不住,呜咽轻泣着,指甲在他后背化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痕……
云收雨住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夜近子时,令漪玉肩呈露,恹恹伏在书案上便要睡去。
嬴澈却摇醒她:“溶溶别睡。”
这个活爹,又想做什么。
令漪困倦极了,厌厌颦着眉不肯睁眼,奈何他实在固执,不胜其烦地摇着,她也只好强撑起打秋千似的眼皮子,迷蒙地看向眼前朦胧灯烛。
窗棂不知何时已被他打开,窗外夜色如墨,数点流萤如飘飞的灯盏涌入室中,她不解回眸,他却含笑冲她轻扬下巴,示意她回头看。
窗外,但闻一声烟花的惊响,一朵橘红莲花孤寂盛开在碧云之上。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的彩焰接连盛放,朱尘连雾,薰燧乱星。
火树拂云飞赤凤,瑶光缀后天花落。
漫天星斗如被秋风摇散,烈焰喷薄般飘散在空中。又似点点流萤,电光火石。
窗外夜风涌进,吹散屋中萦t绕不散的情潮气息。令漪的睡意也瞬然全醒了。
烟花并不稀奇,但专程放给她的烟花这却是生平第一次。她仰头看着空中星星点点落下来的烟花,眸中秋水澄澈,倒映着花千树、星如雨。
他取过一件薄衣轻披在她肩上,一手握着她温软如玉的肩,自身后轻轻拥住她,温声问:“溶溶喜欢吗?”
“以后的年年岁岁,我们都一起看烟花。没有旁人,就只有你我,也许,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子……”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令漪回眸怔怔然看着他,四目相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一寸寸升着温,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她慌忙抬目看烟花,心仍噗通噗通跳着,像是随时皆能挣脱血肉的束缚。拼命抑制着,道:“王兄放这个做什么,今日又不是元夕。”
平白无故地放烟花,传出去,外头又不知该怎么传她和他了……
又无视他。
嬴澈自嘲一哂,轻轻啄吻着她耳垂,语气悠悠然道:“溶溶不是喜欢烟花吗。小时候每逢元夕,王府在嘉鱼厅放烟花,溶溶总跑在最前头。”
那样小的事,王兄竟也记得?
令漪微微讶然。
可其实,她哪里是喜欢看烟花呢。是小时候,因她养的小狗死去,父亲为了安慰她,骗她说万物去世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抬头就能看得见。
而烟花就是天上的坠星,每一次坠落,都是那些逝去的魂灵奔赴凡间,好与亲人团聚。
而她,也想和父亲团聚……
天际的烟花还在一朵一朵徐徐绽放着,她回过头,他并没有看烟花,仍深深凝望着她眼睛,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眼眸中雾气顿起,像是才经了一场濛濛山雨。令漪抬眸,回望着他道:“我……没什么喜欢的,但,谢谢王兄……”
“这个给王兄。”
一角丝帕从书案上放着的小木匣中被取出来,是她往日所绣的那条绢帕。
嬴澈接过一看,那帕子上除了原先所绣的鹿王本生图外,还另绣了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
——思君如明烛,中宵空自煎。
他心觉满意,挑眉笑道:“怎么,这算是溶溶对孤的表白吗?”
她又红了脸,却没有否认,只道:“唯愿王兄,不要忘了今日对溶溶的承诺。”
第63章 “王兄要早点来接溶溶”……
次日清晨,邓婵如约上门。
她来的时候令漪犹未起,簇玉轻手轻脚地进来卧房,服侍女郎更衣。
不同于往日,今日的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梳髻时几次走神,手里拽着丝缎似的长发,迟迟也未有动作。
令漪从镜中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问:“你今日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啊!对不起啊!”簇玉回过神来,却不慎扯着了女郎头发,慌忙致歉。
令漪也不在意,只淡淡声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眉眼沮丧,似乎犹豫了许久,终是道:“没什么,是邓氏女郎来了。”
方才殿下着她去快雪时晴轩上茶时她瞧得清清楚楚的。不仅来了,还和殿下说说笑笑,很是熟悉的样子。
而殿下,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
快雪时晴轩是殿下的书房,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进,从前只有女郎是唯一的例外,怎么如今邓三娘子一个外人也能进了呢?
男女有别不知道吗?怎么还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呢?他到底有没有一点他已经有主了的觉悟啊!簇玉气愤地想。
况且,昨儿他还对女郎赌咒发誓说不会有旁人呢,怎么今天就和别的女子说说笑笑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满口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