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极,指着他骂,“若是被人发现你自己做了这么一场戏出来,你就毁了,齐扶锦,到时候你就毁了知道吗!”
他这么些年的好形象不要了?他当了这么些年的君子,结果在背地里头却做这样的事,若是被群臣知道,若被天下人知道,该如何揣测于他,往后他这个太子,在他们的眼中又还有什么公信力。
沈家人不是真心对他,林家又欲置他于死地。
可他在这样的关头,还去做这样可能会给出把柄的事来。
他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上次又是怎么答应他来着?
他答应他不会授人以柄的!
殿内门扉半开,将烛火吹得跳跃摇晃,幢幢灯影中,齐扶锦垂首坐着,他挨了骂,竟然难得有些烦闷,随便揉了把头,可那股燥郁始终不散。
他的耳朵嗡嗡发响,此刻让他更难以忍受,他开始自虐地挠着着手臂上那亲自被他割破的伤口,好像只有身上的疼,才能让他的灵魂不那么焦灼。
从前在恩文府的时候,他总是想着赶紧离开那个讨厌的地方,想着早点抛下那个他不大喜欢的妻子,他以为回了京城后,这一切都会被他自然而然的抛下,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事与愿违。
至少在恩文府的时候,他的耳鸣没有那么厉害,头也不会成日成日得去疼。
他总以为,自己想要离开的是恩文府。
事实好像根本就不是那样。
他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可也被这个地方永远囚困住了。
毁了?贞元帝说这件事情败露,他就毁了。
齐扶锦听到后,只是一直喃喃道:“我早就已经毁了啊。”
贞元帝听到他这样的话,看着他这样的动作,脚步都有些发颤。
齐扶锦本来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又重新涌出了鲜红的血。
“你住手,住手!”他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了他自虐的手,颤声问他,“那你做这些究竟是想干什么?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齐扶锦在思考贞元帝的问题,他的脑子好像已经转不动了,过了许久,他终于想起来他一开始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想着,她是救了太子的功臣,那他就可以明目张胆赏赐她,赏赐杨家人了。
他疼得厉害,烦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再顾,破罐子破摔对贞元帝道:“您能不管了吗,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行吗。这是您欠我的,也是我欠她的啊。”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做什么好像都没有用了。
他能怎么办,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啊。
贞元帝看着他这样,深吸了几口气,好半会才缓回气来,“你怎知这就是她想要的呢,如果她不要呢?”
她不要?她怎么能不要呢。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他就只有这些了,这或许已经是他最能拿得出的东西。
所以,她别不要,她真的别不要。
第39章
时间会为他证明
李挽朝再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她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堆黑衣人, 然后齐扶锦朝着她走来, 再然后,她好像就晕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再醒来时,好像已经到了第二日, 她坐起身看周围陈设装潢, 依稀觉得相熟。
像是在......东宫之中。
她直觉齐扶锦又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还大约不是什么好事。
不待她醒来多久, 齐扶锦就出现在了此处。
他的面容看着竟难得有几分疲惫,他走到了床榻边坐下, 问道:“醒了?感觉还好吗?”
他昨日给她弄了些迷药, 把她弄晕了,也不知道现在她的头还疼不疼。
李挽朝问他,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妹妹呢?知霞呢?”
她昏倒了之后,杨无思和知霞她们呢, 去哪里了。
齐扶锦没有吝啬, 照实回答了她的话, “你别担心, 她们好着呢, 昨日没有出宫,也宿在东宫里头,已经给杨家去过信了,你不用担心。”
竟还给杨家也去过信了。
他用什么借口给他们去的信。
李挽朝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心中火气也有些上头了,语气也已然不大好了,“你昨日到底是做了什么?”
齐扶锦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李挽朝头疼得更叫厉害。
“昨日有刺客想要暗杀我,你刚好给我挡了一剑。”他指了指李挽朝肩膀,“你那里现在有伤。”
李挽朝没觉肩膀上有伤,因为她并不能感觉到一点疼痛,但却后知后觉好像确实是被包上了纱布,紧绷绷的。
她觉得莫名,一个头两个大,“我给你挡了一剑?”
齐扶锦点了点头,“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杨司业的外孙女救下了太子,他们说你很勇敢呢,父皇给杨家的赏赐,现在约莫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听到这里,李挽朝已经多少能猜出齐扶锦昨日的所作所为了,她的脸色难看得不行,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什么刺客,是不是你安排的,还有,我的肩膀上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什么为了救你,全都是你找的借口托词。”
她死死地盯着齐扶锦道:“我说的是不是,对不对?”
难怪昨日他在水榭中说的话会那么奇怪,现如今再想起来,原是这么一番意思。
齐扶锦道:“对啊,是这样没错。可是,我这是为了你好,因为你救了太子,杨家都进了功臣录,因为你救了太子,刚好太保一职空缺,你的祖父就兼了上去,虽是虚职,可不会有人敢去看轻。你还被封成五品诰命夫人,而往后你的名字可以青史留名。”
这些赏赐按理来说应该是李家的,但是赏赐去了李家后,别说李挽朝,齐扶锦也不痛快。
李家人和她又不亲近,他们凭什么?齐扶锦找些借口,周转了一下,就让赏赐去了杨家里头。
太子身为帝国唯一的正统继承人,他们的救命恩人,理应享受荣华与富贵。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违礼法。
齐扶锦试图说服李挽朝,告诉他自己昨日的那个计谋有多好,有多正确,她得到的东西,杨家得到的东西,或许她的父兄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
然而,这些字李挽朝都认识,怎么组在一起说出来,她反倒还听不懂了?
她感觉她的生活才刚刚平静下来,才刚刚就要有了起色,结果齐扶锦就出来马上给你打了个稀碎。
李挽朝都好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阴招,怎么全往她身上使了。
她情绪激动,同他比起来,她现下倒更像是个被逼疯了的疯子,“谁要这些,谁说要这些了啊?你有病,你有点招就全我身上使啊。”
她何时问他讨要过这些东西了?究竟是何时?
“我压根就不想和太子,和东宫扯上关系。你何必这样自作多情!”
李挽朝听了齐扶锦的话算是明白了。
他们杨家,往后不就和东宫绑在一起了吗。
她现在在外界眼中是太子的救命恩人,杨家入了功臣录,她的外祖还被封了太子太保,那往后,杨家和东宫岂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挽朝快叫齐扶锦气哭了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自以为是。
她说话难听,“你往后死了,我们也跟着你一起死?”
看着她怨恨的眼神,听到他这样的话,齐扶锦眼中本就微弱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因为现在有人同我争皇位是吗。你怕我输了,连累了你们是吗?”
他真的太懂她了,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他都马上能够知道她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他摇头,他说:“可是你知道林家是怎么起家的吗?他们靠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走到了现在,你觉得,我难道还比过不三皇子吗?”
他看着李挽朝,认认真真道:“朝娘,不必担心这些,我便坐不到九五之尊,也不会让齐扶川活着上去的。”
他丝毫不曾忌讳在李挽朝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然而,李挽朝并不想听。
她不想知道他们那些皇家秘事,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她气得无力,直接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做这些,我就会放下从前的事了,忘记挨的那五十下笞刑了。”
他现在做这些是想来堵了她的嘴巴,用权势让她放下过往的伤痛吗?
齐扶锦不是想堵她的嘴,也不是想用权势胁迫她,但是,他确实是想她能够放下从前的事情......所以,他问她,“那你能放下吗。”
他分明是知道答案的,可是眼中竟还带着几分可笑的期待。
可是,李挽朝接下来说的话,马上把他的期待打得稀碎。
她说:“你觉得,我凭什么会为了这些东西出卖我的灵魂?”
她凭什么要为了那些可笑的东西去让自己不痛快?他又凭什么觉得有了那些,从前的一切都可以跟着揭过去了?
凡事触及到“灵魂”二字的话题,那必然是很沉重的,就像提起“皇帝”、“太子”之类的字眼,一说出口,世人就知何为金尊玉贵,权利至上,在某种程度上具象化来看,灵魂二字便能和这些字眼比肩,有不能言说之重。
如果继续谈下去的话,李挽朝就差明着告诉他,别再去做这些可笑的事情去讨好她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在白费功夫。
齐扶锦不想和她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下去了,谈这些对他实在没有一点好处。
他下意识去想去挠昨日的伤处,从前的时候他倒是没有这个习惯,可是,自从昨日手上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的时候,那种快感侵袭而来,他就忍不住想在烦闷时候去挠。
可他怕真的被李挽朝觉得自己疯了,所以还是硬生生压抑住了自己。
她看着好像已经有些怕他了,所以他不想再做出让她害怕的事情。
好在,齐扶锦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机会,因为宫女从外面进来传话了。
宫女走到了齐扶锦的身边,对他道:“昨日那跟着殿下一起回东宫的杨家小姑娘也醒过来了,醒来后,就说想要见姑娘。”
昨日自从御花园中出了刺客一事后,马上就有禁卫军出来遣散了人群,护送各位官家小姐离开,只是杨无思没有等到李挽朝,怎么也不肯走。后来他们听了太子的旨意,就把她一道接回了东宫,也没给人送回杨家去。
杨无思听到李挽朝遇了刺,受了伤,吓得嚎啕大哭,不顾旁人如何劝阻,铁了心是想要淹了东宫。
后来齐扶锦听不下去,叫她去看了一眼尚在昏迷的李挽朝,见人没有生命危险,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
齐扶锦知道杨家人和李家人不一样,他怕怠慢了杨无思,到时候李挽朝怕要和他秋后算账,让宫女好生去哄了她睡觉,东宫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现下,天一亮堂,她就吵着想要来见姐姐了。
杨家的小姑娘。
李挽朝一听就知道是杨无思。
她马上道:“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