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气,光是出去一趟都要受罪,更别说一路上还要疾行,真要是遇到山匪我还要提着刀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这又不是训练,还有人专程让着我。”裴策洲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再说你看看我这脸,这体格,能干得了这个?”
“那你能做什么?”冷不丁有人问。
裴策洲没反应过来,嘴快地回话:“当然适合在家里逍遥快活,这个时候躺着喝喝茶,看看话本子不好吗?”
“呵。”男人冷笑着。
裴策洲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扶住凳子慢慢坐正了身体,背部僵直,头恨不得都低到桌子上,压根就不敢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他不停地朝着江新月和裴琦月使眼色,让她两说几句。
裴琦月当自己没看到,这些事她可不会参与进来。
而江新月是真的没看到。
从裴延年开始出现时,她哪哪都觉得不自在,感觉到男人从自己的身后经过在身边的位置坐下后。她紧张地捏着袖口里藏着的荷包,心里不断地演示等会要怎么开口。
可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总感觉靠近他的那边胳膊都开始发热。明明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却又像是随时会碰到一般。
老夫人见裴策洲的紧绷着脸坐直的样子,开口打了个圆场,“策洲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你同他计较什么?”
裴延年压着眼帘,扫了一眼裴策洲,看得裴策洲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时候,才淡淡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先吃吧。”
他一开口,在场的人静了静,不自觉地端正起来,就算后面有交谈声音都小了很多。
老夫人想开口替裴策洲说两句好话,看着裴延年沉下来的脸色,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众人都快要离场时找了江氏,让江氏多劝两句。
江新月正发愁找不到借口接近裴延年,就顺势答应下来。
才出了院门,裴延年问了声,“你现在回去?我叫问山送你。”
这是什么意思?江新月反问道:“你不回去吗?”
裴延年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明显停顿了下。他低头看向小妻子,朦胧微弱的光线中分辨不出神情,淡声道:“明天出发得早,住在前院方便点。”
他侧过头,示意问山将人送回去,“先回去吧。”
江新月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的人都生吞活剥了。偏偏自己理亏在前,她又发不出任何脾气来,一团火憋在胸腔当中。看着男人带着人离开的背影,她气得闭上眼,大声同身边的青翡说:“你回去,就说我脚扭着了,找个婆子来背我。”
青翡一看两个人是吵架了,哪里敢真的回去找婆子,犹犹豫豫道:“这样不好吧。”
“那你去。”江新月看向问山。
问山觉得自己真要是答应下来,明天就可以洗洗脖子直接等着上吊了。这两日国公爷心情差得可以,连带着他们这些当差的人都提心吊胆,比姻缘庙里的和尚都盼着两个人赶紧和好。
他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声音放高了,“这哪里成,您现在的身子也不适合让人背啊。”
“那你就找张轿椅来。”
轿椅是不可能有轿椅的,问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主子,扯着嗓子道:“那您恐怕要等等,小的还要先去找找看。”
说是去找,他也丝毫没走的意思,磨磨蹭蹭了小会,蚂蚁都快得走出二里地了,他步子都没迈出去一下。
江新月还准备说点什么时候,原本都已经走到转角的男人又折返回来。
他身高体阔,阔步走来时大氅翻飞,俊朗的眉眼要比往日更加阴沉,以至于周遭的气压很低,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江新月却没有任何的害怕,反而是高兴起来,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傲娇地抬起头朝着来人看。
裴延年的眸色沉了沉,气愤有,恼怒也有,更多的是痛恨自己对她的心软。
可就在下一刻,她的小妻子在夜色中毫无顾忌地飞奔而来,撞进他的怀中毫不遮掩地笑着,眼底晶亮地笃定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第80章
080
裴延年很难说清楚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像是密闭的铁箱子猛然被划开一道口子,然后轻飘飘地往里面吹着热气。
可这么快原谅又算是怎么回事?
下一次遇上矛盾,永远都是她没完没了的后退, 时刻做足了离开的准备。
他冷下脸来,语气中都透着不耐烦, 嘲弄地冷笑道:“这么快就好了?”
“当然还没好。”江新月听到这种语气, 就知道他的气还没消,不住地抬眼就看他的表情, 试探地说:“这不是等着你带我回去。”
男人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眼帘下垂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郁郁沉沉如同夜色般捉摸不透, 又隐隐藏着危险。
她想了想, 反问回去, “你要是真的有事的话,就先去忙?我又没什么关系,等会……”
话还没有说完, 她整个人直接被打横抱起。天旋地转之间, 她立即伸手扶住男人的肩膀不让自己掉下去。
裴延年感觉到脖颈处软软的触感, 低头扫了一眼怀中的女子,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阔步朝着前方走去。
青翡和青翠就要跟上去, 问山寻思着夫人身边的丫鬟怎么比自己还愣, 立即拦下来:“国公爷马上就要离京,两个人正好说说话,我们凑上去干什么?”
青翡和青翠对视一眼,青翡大着胆子说:“当然是照顾夫人。”
问山乐了, “哪里用得上我们,国公爷在呢。”
两个人犹豫了下, 想起这几日自家夫人的心不在焉,最后还是没跟上去。
——
夜晚很是寂静,只听得见沉稳的脚步声。
江新月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也没听见男人的呼吸有任何的变化,好像抱着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似乎裴延年一直是体力很好的样子,在清水镇的时他能硬逼着她爬到半山腰再轻轻松松地将她背下来。
清水镇那边的山可不是京城这边的小土坡,巍峨陡峭,没有开拓过的山路,全都是趟过半人多高的野草荆棘往上走,还会时不时地从草里钻出什么“小惊喜”来。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那段时间硬是被逼到了看见虫子都能面无表情踩过去的程度。
陈大夫说她这胎安稳,或许有部分要归功于在清水镇的那段时间。
可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是绝对不愿意在清水镇生活的。
原因无他,太苦了。
刚刚听裴策洲在说自己这段时间在军营中的生活,抱怨去剿匪要吃多少多少苦头时,她忍不住去想,裴延年会不会也觉得苦啊。
她不知道,因为从来没听他抱怨过,就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进山打猎,他也最多拿她没办法却从来没发过脾气。原先知道他是镇国公时,她还觉得他头脑不正常,能锦衣玉食生活为什么在清水镇装穷。可等两个人成亲之后,她发现锦衣玉食也不算错,可真的太忙了,往往外面的天麻麻亮时就要出门,等天黑之后带着一身疲惫回来。
有一次她进门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和衣靠在椅子上睡着。
但好像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会不会累,好像他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江新月心里生出丝丝缕缕异样的情绪,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总不能上来就问一句“裴延年,你觉得生活苦不苦啊?”保不齐他还要以为自己疯了。
她想了想,还是说:“刚刚出来的时候,老夫人和我说,让我劝你对裴策洲好些。他第一次什么下人都不带就出远门,可能会不习惯。真要是同山匪对上的话,也不要上来就让他打前阵,就让他跟在你身边,多学学看看就成。”
裴延年“嗯”了声。
“我觉得就听老夫人的意思吧,长嫂好像也不愿意裴策洲出远门,今天看起来就不怎么高兴。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老夫人和长嫂是怎么想的,想要裴策洲能够独当一面成长起来,又想享清福,恨不得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你说,等我到了这个年纪,也会这么想的吗?”
裴延年没有回答,抱着人跨过门槛,朝着里屋走去将人直接放在了床榻上。
就在江新月还要说话时,沉默了一路上的男人冷不丁开口问:“你让我送你回来,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他一只手撑在女子的身侧,宽阔的肩背沉下去,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先前屋内没有人,只点了几盏烛火做简单的照明。
优越的眉眼沉浸在昏冷的烛火中,不解中还挟带着火气,语气却很平静,“能提的,只有旁人吗?”
“当然不是。”江新月立即否认,直截了当地说,“可是我怕你还在生气。”
她抬头看向裴延年,白净的脸透着莹润的光,视线不躲不避,非常单纯直白地问:“那你现在还在生气吗?”
裴延年被她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无论回答什么都落了下风。他眉心动了动,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真是一个致命的好问题。
江新月装傻,“我不知道。”
裴延年其实对这个答案没有什么意外,毕竟早就知道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要是真的和她计较不知道要生多少气。
他低下头,错开视线,整理自己的情绪。
可随着他低头,女子的手臂就环绕上来,紧接着唇上就传来温热的触感,小妻子仰着头亲了过来。
喉结滚动着,他眸色不明,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沙哑,拒绝道:“别给我来这一套,我不吃。”
江新月亲了亲他的下颌,抬眼看着他笑,“那你吃哪一套?”
男人没说话,脸色比先前更冷,被亲的下颌处紧绷成一条直线,急不可见地颤动着。
江新月其实有一点怕他的冷脸,可真要是现在就放弃的话,后面就有好长的时间不能见面。
想到这里,她的胆子就大了点,沿着下颌慢慢地往下亲着。
在这些方面,她能主动的次数少,动作都显得十分生涩,笨拙地用自己的唇胡乱贴上去,一寸寸地往下挪。
裴延年浑身僵硬,肩背处肌肉贲张,远远看像是起伏的山脉。可他没有制止女子的动作,深邃的眼眸中多了暗沉的情绪。
江新月却以为他没有任何的反应,说不上来是奇怪还是羞怒。
按照常理来说,别说是主动成这样了,在清水镇的时候便是给他拉拉小手,说不定都会擦出火花,下一刻被打横抱起扔到床上做些没羞没臊的事。
裴延年从来都不是什么节制的人。
是狼,也是虎。
难不成他现在对自己不感兴趣了?
唇瓣碰到喉结的凸起,她顿了顿,试探性地亲了亲,见没有什么反应之后,就轻轻地用牙齿咬了一小口,更多的像是在啃噬。
几乎就是在瞬间,熟悉的酥痒席卷了后背,男人的喉咙间发出难以抑制的闷口享声。
那闷哼声沿着喉结传播,又像是在自己口中震荡开。江新月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似乎唇上还有那种细微震颤的触感。
裴延年气息不稳,狼狈地低下头去,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黑眸当中是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谷欠念。
他是想的。
两个人成亲之后几乎没有过,清水得让人发指。
他心里清楚得很,江新月不愿意,又或者来说她没什么愿意的。也不是不能勉强,毕竟男女的力量悬殊,又有婚事作为保护的底牌,行夫妻之礼是理所应当的。
可裴延年没这么做,因为她喜欢的是看起来斯文有礼的读书人,同她那个什么表哥差不多。真要是强行有点什么,她只怕又要像乌龟一样紧缩回自己壳中,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
比起一时的欢纵,他更想要的是长长久久。